顾云章的动作训练有素到了极致,快的让人看不出一毫破绽。一气呵成的清洁了枪支零件,他又三下五除二的将其重新组合装好。
哗啦一声把子弹顶上膛,他手持枪支转向段提沙,微笑着将枪口抵在了对方那光洁的额头上,同时口中轻轻的“啪”了一声。
段提沙的身体猛一抽搐,浓白的精 液一直喷射到了一米开外。
顾云章把枪放下来,依旧是微笑:“吓的?”
段提沙大汗淋漓的身体前倾,两只手撑在了地上:“如果刚才将军开了枪,那我也是快活死的。”
顾云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我不会对你开枪的。”
段提沙扭过头望了他:“是因为你爱我吗?”
顾云章检讨内心,也说不上自己是否“爱”这个段提沙,不过段提沙显然是真爱上自己了。
自从海长山死后,顾云章开始学会珍惜他人的好意,因为自知没什么可爱的地方,能看上自己的人,不是和自己臭味相投的恶徒,就是万里挑一的怪物。
饿死鬼
在这年的五月,顾军暂时接不到保镖生意,所以就集体的放养在了耶林坝子上吃存粮。
邵光毅站在一株不知名的果树下,树上蹲着顾云章。
顾云章把一个烂果子掷向邵光毅的头顶,口中训斥道:“你给我闭嘴!”
邵光毅仰着脸向他冷笑:“哼,哼,看看,军座你现在也要变成猴子了!好得很,你以后尽管和猴子在一起过日子吧,让我装成睁眼瞎子,不闻不问你就高兴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唠叨了一路,所以顾云章听的疲劳木然,已经完全不在乎。将一只较为成熟完美的果子摘下来扔向邵光毅,他随即转身向更高枝上爬去。
邵光毅接住果子,想来想去的还是赌气,不过又无计可施,只好恨恨的在那果子上咬了一大口。
顾云章现在几乎要闲出屁来,既无仗可打,又无肉可吃,每天半饱不饿的混日子。坐在那棵大果树的巅峰处,他向下看了邵光毅一眼,忽然感觉有些怅惘,认为这日子过的太没意思了。
这时邵光毅在树下向他喊道:“军座,再来一个更熟一点的!刚才那个还是有点生,太酸了!”
顾云章环顾四周,果然又摘下一只红红果子,对着邵光毅的脑袋投了下去。
邵光毅的脑袋被砸了个包。
顾云章在树上思索良久,后来一步步向下退去,然而也不肯下树,只在粗壮枝杈上坐下来,低头对邵光毅说道:“我看,咱们应该换个地方了。”
邵光毅立刻抬起头。
顾云章继续说道:“缅甸政府容不下我们,我们可以往东走,去泰北。”
邵光毅问他:“军座,咱们真的就要在这些地方混一辈子了?”
顾云章难得想向旁人吐露心事,结果立刻就被邵光毅堵的没了话。眼瞪着对方发了一会儿呆,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咽了一口唾沫。
无所事事的日子混到了六月,终于来生意了。
如今此地进入了雨季,旅途更加艰难,段提沙不愿让顾云章出门受苦,就自告奋勇的把这差事接了过来。和顾云章相守了这一段时间,他虽然不知道对方那边存的是什么心思,自己这边可是一片热爱赤诚,不但愿意随时为将军抛洒热血,并且日夜骚动,见了将军就起反应,仿佛变成了一头正在发情的骡马。
可惜邵光毅总是跟随着顾云章,见了段提沙就阴阳怪气横眉竖目。段提沙不去惹他,只偷空过来寻找顾云章幽会,偶尔能够干上一次那事儿,两人都觉着像是通奸得逞了一般,反而别有一番刺激。
出发之前,他想方设法的支开邵光毅,把顾云章拉扯进了一片隐蔽树林中。顾云章倒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只是看他急的上蹿下跳,就感到十分可爱兼可笑。
顾云章无意和段提沙在林子里野合,而段提沙之前已经很痛快的脱了裤子,这时就赖皮赖脸的缠着顾云章哀求,下面那东西颤巍巍的竖起来老长。后来他见顾云章有点妥协的意思了,就心花怒放的立刻搂住对方亲摸起来。
平心而论,顾云章的身体应该是不能够带给段提沙太多欢愉——顾云章是敏感而自私的,片刻高 潮后就要推段提沙下去;而且这两位的器官也不是十分契合,段提沙长了副驴家什,真刀真枪的干起来时,总得自己用手攥了根部,只怕自己一个用力,会把将军给捅死了。
段提沙在林子里得到了满足,然后便带着上百人的小队伍启程离去了。顾云章快活了一番,也没觉出什么不适。只是在回房之后,那邵光毅忽然抽鼻子嗅了嗅,随即问道:“军座,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顾云章有心一脚把他踢出去,可是又知道这人现在有点儿神经,轻易还踢不得。颇为闲适的倚门框站了,他问邵光毅:“小邵,你想吃点什么吗?”
邵光毅很警觉,狼狗似的看着他:“吃?吃什么?”
顾云章找来一口铁锅,又宰了一只小母鸡,热腾腾香喷喷的炖了一锅。将这锅鸡肉放在桌上,他随即掏出手枪也拍在了一旁,而后告诉邵光毅道:“要么吃肉,要么吃枪子儿,你自己选,反正得把你的嘴堵上,今天不许对我唠唠叨叨!”
邵光毅这一天果然比较安静,不过他没舍得吃那只鸡,只喝了点汤,余下的全留给顾云章了。
太平日子过的总是比较快,转眼间二十多天过去了,段提沙还不见回来,坝子外面却是来了不速之客——缅甸政府军!
顾军在耶林坝子上与世隔绝久了,对外界情形知之甚少。在这些时日中,缅甸政府军大批开来掸邦,发誓要将这些中国残军赶出国土。南邦那边自然是主战场,然而副战场也不能放松,有缅甸军官得知了顾军的行踪,就立刻带着士兵以及一部分雇佣军赶了过来。
此时坝子上的顾军只有三四百人,又皆是老弱病残之流,精壮士兵全随着段提沙出去护镖了。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强敌,这些人一打即溃;而顾云章虽然骁勇善战,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在坝子外围抵抗了不过一天,便带着人马屁滚尿流的退到附近的山林中去了。
政府军见此情形,自然是要乘胜追击,将这帮侵略者一网打尽。为了速战速决,此处的缅甸军官还特地想法子调来一辆飞机,对坝子附近的山林狠狠的轰炸了一番。
顾军到了这个时候,就真是走投无路了。幸而那飞机还有要务在身,丢过炸弹后便返回南邦去收拾那边的国军总指挥部。顾云章带着百十来名残兵缩在一处坡上山洞中,退无可退,冲锋又是等同于寻死;如此耗了两天之后,他自知大势已去,就开始做起了最坏的准备。
顾云章早就知道自己是不得好死的,可是当真走到了这一步,那心里也是忧伤恐惧,同时又十分的愤恨,不明白为什么旁人都能安安逸逸的过上一辈子,自己就非得从生到死一直颠沛流离。
将小包炸药贴身绑好,他准备在入夜之后匍匐下山爬到政府军阵线上,拉两个垫背的一起上路。
邵光毅这时也没话说了,只是苍白着脸跟在他身后不离开;杜楚夫战战兢兢的问道:“军、军座,咱们投降还、还不行吗?”
顾云章一边收紧身上那炸药包的细绳,一边轻声答道:“投降?要是投降就能活命,海长山何必还要跳崖?”
杜楚夫低下头,无声的一咧嘴,眼泪掉下来了。
顾云章沉默下来,然而思绪却是并未停止:“傻子比比,你以为是个人就有资格投降吗?葛啸东那样的投降了能活,我投降了也是要挨枪子儿。同人不同命,我这命贱,不值钱!”
把军装上衣套上盖住贴身的炸药包,顾云章想到自己快死了,有点儿害怕,有点儿轻松,又有点儿兴奋。眼看着邵光毅也开始往身上绑炸药,他坐在洞口蜷缩起来,忽然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在叫。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已有一天多没吃饭了!
“小邵!”他呼唤了邵光毅:“还有东西吃吗?”
邵光毅面如白纸、心如死灰:“没有。”
这时杜楚夫爬过来倚着他坐下了,一眨眼就是一串大泪珠子,可也不抱怨什么。
顾云章闭上了眼睛,饿的虚火上升,肠胃痉挛着紧缩起来。
用手按住腹部,他不管身边旁人,只是向后仰靠在石壁上,一边等待天黑一边默默心想:“我来这世间的时候是光身子,走的时候炸成一把飞灰,连光身子都没有了。”
他很平静的点评了自己的命运:“折腾了这么些年,结果还是个饿死鬼。我可怜啊。”
脱险
邵光毅在捆好了一身的炸药包后,四脚着地的爬到了顾云章身边。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这人是死活都要跟着自己的;又想这样也好,上路的时候有个伴儿。从阳间走到阴间,旅途漫漫,听他一路上小心眼儿唠唠叨叨的,也算是种温暖的消遣。
外面的枪炮声一阵阵密集起来,顾云章到了这个时候,因为存了必死的心情,反倒无所畏惧了,敢把脑袋伸出去四处张望,也不怕让流弹打爆了头。
外面山高林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贪婪的欣赏了眼前这充满洪荒意味的原始风光。
手上里凉了一下,是邵光毅抓住了他的手。
他回头看了邵光毅一眼,又用力攥了一下对方的手。邵光毅垂着头,身体微微在发抖,然而也恐慌的有限,并没有怕到失态的地步。
其余士兵都木然的缩在山洞深处,杜楚夫依旧是落泪。
顾云章在洞口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外面的枪声就没断过;顾军已经龟缩进洞了,也不晓得政府军还在和谁战斗。
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顾云章转向杜楚夫,低声说道:“比比,我先走一步了。”
杜楚夫睁着两只泪光朦胧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顾云章,嘴唇颤抖着轻声哽咽道:“军座,我害怕了,你别走,你救救我们。”
顾云章惨笑了一下,起身向外爬去。
邵光毅立刻跟上。
杜楚夫气喘吁吁的抽泣着,几秒钟后他忽然纵身一扑抓住了顾云章的小腿,大声哭道:“不要走!军座,不要走,我们等到最后一起死吧!”
顾云章可不想被政府军堵在洞里扫射成马蜂窝,故而此刻就急的去蹬杜楚夫;然而杜楚夫此刻孤独无依,死也不肯放手。邵光毅其实也是想能多活一刻算一刻,这时就眼看着杜楚夫纠缠顾云章,并不上前阻拦。后来顾云章急了,冲着杜楚夫的面门就是一脚,把对方踹了个仰面朝天。
趁着此刻身上轻松,他起身弯腰钻出洞口,纵身一跃扑入草丛中;邵光毅也随即跟了上来。向前匍匐爬行了一段,他忽然停住动作,隐约察觉到了有大队士兵正在飞奔而来。
他警觉的抬起头,然后就在恍惚中听到了段提沙的声音:“将军……我回来啦……你在哪里啊……”
顾云章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很茫然的扭头环顾了四周。
邵光毅也随着起了身,就听顾云章问自己:“你听没听到提沙在喊我?”
邵光毅听到了,可是迟疑着不回答。段提沙的出现,或许意味着生机——不过若真是意味着生机,那这猴子岂不是成了这些人的救命恩人?
邵光毅心眼儿多,故而能够把生死放到天平上来比较权衡;但顾云章是一心热爱生命的,他只要能活下去,就绝不会想着死。在这个下午他历经了悲伤恐慌以至平静,而在灰心赴死之际居然又能看到一线生机,这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站在葱茏长草中侧耳倾听片刻,他转向西方放出目光,就见到一群灰头土脸的士兵披荆斩棘的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满身血渍气喘吁吁,正是段提沙。
两人似乎都没料到会如此相遇,就一起相对着站立凝视了——随后段提沙大叫一声,脸上露出了狂喜的、带着傻气的笑容。
把手中的冲锋枪往肩上一挎,他一路飞奔到顾云章面前,一把就将人搂抱起来转了一圈,脏兮兮的面孔上满是喜色:“太好了,太好啦!”然后他改用双手紧握了顾云章的肩膀,仰起头对着天际又狠狠的吼了一嗓子,几乎就是人狼的模样。
顾云章知道他是心里快活,要像个野兽似的呼喊发泄。而受到对方的影响,他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这时段提沙注意到了他军服下面的异常。将手插进去摸了一下,他忽然变脸失色:“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
顾云章平心静气的告诉他:“要去死。”
段提沙皱起一边眉头,双手抓住顾云章的衣领用力一撕,当即就将件军装扯成两半。弯下腰凑到顾云章身前,他用手指和牙齿解开截断了捆绑炸药的细线绳。
将炸药包解下来端在手里,他后退两步抡圆手臂,运动家似的将炸药包远远投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