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

作者:尼罗

  将两人的身体略加擦拭清理了,他站在地上穿好裤子,抬头见顾云章捂着肚子侧躺在床上,面容疲惫苍白,长长的睫毛阖下来,是一种本地所少见的美,就俯身去抚摸了对方的大腿,十分亲昵的笑道:“将军,对不起,提沙今天不听话,把你弄疼啦。”

  顾云章没理他。

  他到了这个时候,胆子是愈发大了,伸手去捏开了顾云章的嘴唇,低头凑上去好一顿亲嘴咂舌。顾云章昏昏欲睡的扭过头去:“我要睡一会儿,你出去。”

  段提沙直起腰来,很快乐的行了个军礼:“是!”

  然后他就将上衣随便披在身上,出门和部下军官欢庆胜利去了!

  段提沙前脚一走,邵光毅后脚就进了来。

  这时顾云章还光在床上,上身衣衫不整,下身一丝 不挂。邵光毅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爱答不理的问了一句:“要不要洗一洗?”

  顾云章毫不羞惭的点了点头。

  邵光毅端进了一盆净水,为顾云章洗净了那一片狼藉的股间。伸手在他胯 下兜了一下,邵光毅恨恨说道:“军座,你白长了这一套家什!”

  顾云章斜了他一眼,脸上不红不白的——他不是个脸皮薄爱害臊的人,况且邵光毅那话说的也有道理。

  坐在床边穿上裤子,他等邵光毅出门泼水回来了,就支使对方道:“小邵,我饿了,去让厨房开晚饭。”

  邵光毅看他干完就吃,丝毫不为杜楚夫伤心,就以为他是完全被那猴子笼络过去了。气愤愤的转身出门,他觉得顾云章性情太凉薄,几乎有些让他伤心。

  晚饭依旧是炖母鸡和白米饭。顾云章与邵光毅相对坐在桌前,也不说话,低着头一味大嚼。后来那陶锅里只剩下一只肥美鸡腿,邵光毅就伸筷子将其夹起来,送到了顾云章碗里。顾云章也不讲个谦让友爱,鸡腿填进口中,紧接着就吐出了一根骨头。

  吃饱喝足后,他吩咐邵光毅道:“今晚儿别走,陪我睡觉。”

  邵光毅冷笑一声:“你现在还用的上我么?”

  顾云章打了个饱嗝儿:“别废话。”

  邵光毅先前也是偶尔陪过顾云章睡觉的——那通常都是伺候对方到了夜深,两人也就挤在一张床上瞌睡了。不过自从段提沙来后,顾云章那身体是越来越不得闲,而与之相反的,邵光毅倒是闲下来了。

  这时入了夜,顾云章和衣在竹床上躺下了,邵光毅吹灭油灯关好房门,借着星月光芒见他衣装整齐,就诧异问道:“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顾云章没答言,只向他招了招手。

  邵光毅莫名其妙的在顾云章身边躺下了,而顾云章随即侧过身来把他抱住,压低声音说道:“小邵,半夜你跟着我出去,把比比放出来。”

  邵光毅登时转身面对了顾云章:“军座?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欠身把嘴唇凑到顾云章耳边:“你也相信杜楚夫不会作乱,是不是?”

  顾云章因怕隔墙有耳,所以将邵光毅搂进怀中,也是耳语:“你说呢?”

  邵光毅那心里亮堂了许多,伸手环住顾云章的脖子,他兴奋的答道:“军座,杜楚夫不是那种人。他的确是本事不大,胆子还小,但是大家相处了这几年,他没干过丧良心的事情。他真的不坏。段提沙私自就敢扣押杜楚夫,他才是个——”

  顾云章知道段提沙不是盏省油的灯,可是毕竟相好了这么久,他真是不爱听邵光毅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咒骂段提沙。

  于是他就用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好啦,别和我嚼舌头了。”

  顾云章很克制的睡了一会儿。

  午夜时分他清醒过来,见邵光毅双目炯炯的等着自己,就不再多说,直接起身下了竹床。

  他照例将子弹带手榴弹等物围绑在腰间,又把一支冲锋枪斜挎在了背后。将满弹匣压进手枪中,他回头见邵光毅也准备停当了,就从床下掏出一盘长绳夹在腋下,随即推开后窗,万分小心的跳了出去。

  猫着腰一路小跑进了草丛中,他看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一轮明月当空照耀,正是个赶夜路的好时机,就抓紧时间一路疾行,不出一个小时便赶到了山丘下方。邵光毅紧赶慢赶的跟在后方,累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目标就在眼前了,顾云章反倒停住脚步,愈发谨慎起来。将那盘绳子扔给邵光毅,他抽出一把军匕紧握了,趴伏在草木中一路向上匍匐而行,前进一段后就停下来倾听一番,不肯轻举妄动。邵光毅当年是正经在军校中受过训的,这时尾随其后,也是一丝不乱。

  临近草棚之时,顾云章果然听到了隐隐的一阵鼾声——显然,此地是有卫兵把守的!

  他伏在草中,轻轻卸下了身上的冲锋枪放在一旁,而后轻装继续向前。及至到了山丘顶上,他放眼望去,就见两名卫兵分守在棚子两边,各自都席地而卧,正搂着一杆卡宾枪睡大觉。

  顾云章这时候就需要帮手了,可是回头一看,见邵光毅一手挽着绳子,一手拖着自己刚丢下的冲锋枪,拖拖拽拽的透着一股子笨劲儿,就暗自摇头,心想还是得自己来,别让这家伙再坏了事情。

  思及至此,他向邵光毅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然后自己慢慢蹲起身来,一声不响的向一名卫兵靠近了。

  卫兵睡的很沉,还在梦中吧嗒着嘴。

  顾云章无声无息的停在了他身前,随即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握着军匕猛然割进他的颈部动脉——一刀切下随即拔出,让那鲜血喷泉似的激出老远;而与此同时他手腕一转,刀锋顺势割断了对方的喉管声带。卫兵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双腿还在地上蹬了几蹬,随后也就不动了。

  顾云章停顿片刻,见这人是死透了,而那边还在香甜的打着呼噜酣睡,就蹑手蹑脚的靠近过去,如法炮制的又宰了那名卫兵。

  这回他向草丛中的邵光毅一招手,随即推开草棚的破门,先把手枪伸入防备了,见里面的确没有异状,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和邵光毅合力掀开了石板,顾云章见里面黑洞洞的没有动静,就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

  石头落了地,里面依旧是沉寂。

  顾云章的头上冒了汗——杜楚夫白天要是没有领会自己的暗示,这时已然绝望自杀的话……

  他不敢多想,这回划着了一根火柴扔下洞中。

  火柴在半空中就熄灭了,洞内却是传出了一声哭泣似的颤抖喘息。

  顾云章跪在洞口探头下去,轻声唤了一句:“比比,是我。”

  洞内响起了低低的鬼哭,正是杜楚夫的声音。

  邵光毅这时已经把绳子理顺,如今就把绳头快速的放了下去。片刻之后绳子绷紧了,顾云章使足力气拽住绳子一端,而杜楚夫就手足并用的攀援上来,重见了天日——他大概是真吓坏了,上来之后一头扑到了顾云章怀里,哆哆嗦嗦的只是抽泣。

  顾云章没时间耽搁,此刻一把攥住他的手,弯腰就向草棚外走去。而在下山之前,邵光毅又从那死尸身旁捡起枪支,塞进了杜楚夫的手中。

  走下山丘隐入林中,顾云章问杜楚夫道:“听说你那些弟兄都已经跑了,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

  杜楚夫立刻点头:“知道,我们一直和段提沙不和,早预备了一个地方落脚。军座,你跟我走吧!”

抵达营地

  顾云章等人跟随着杜楚夫,在山林中奔跑跋涉了将近两天,终于抵达了那位于林深处的新营地。

  邵光毅认为那帮军官在杜楚夫落难之际毫不关情,只晓得自己逃跑,实在是很不够意思;然而杜楚夫倒是不甚在乎,他告诉顾邵二人道:“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我们都不是段提沙的对手,所以早就说好了,无论是谁最先遭了难,余下众人都不要管,直接带着人马逃走就是,免得再被人一网打尽、把上下老小的性命全赔上。”

  顾云章听了这话,就忍不住问道:“你和段提沙的关系紧张到了这种程度,怎么不来告诉我?”

  杜楚夫这时就忸怩了,支吾半天后才说了实话:“我们知道你喜欢段提沙,况且先前也说过,你从来都不听,所以……所以后来我就不敢说了。军座,实不相瞒,你那天早上派人找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就怕是段提沙在你面前嚼了舌头,你要拿我开刀呢!要不然……我也不能扛着枪炮出门——我可不是要冒犯你,我是为了自保,摆出架势来做做样子而已。”

  杜楚夫也堪称是实话实说了,所以顾云章听后半天没言语,最后才嘱咐他道:“以后有话直接对我讲,我还没有老糊涂。”

  杜楚夫颠颠的紧跟着他,把个脑袋乱点一气,又快乐的笑道:“军座,其实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只是军中段提沙那帮人太讨厌了,所以我们才藏了私心。现在你又站到我们这边了,我们一定无条件的服从你!”

  顾云章点点头,沉默无言,心里却想:“我又要去打仗了吗?打提沙?”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便让他觉着自己肩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同时又感到了一丝悲伤:“提沙不坏,只是他本事太大,我养不住。”

  营地中的落魄军兵们骤然见到了顾云章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平心而论,这帮死剩下的汉人军官们对顾云章的确是心存埋怨,不过还谈不到“恨”的程度;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留在缅北,无论是否跟着党国军队走,都是要打仗卖命的,生活的内容不会有变化;再说这里山高林密,哪位单跑出去都是个死,非得抱成一团披荆斩棘,才能在这异国土地上生存下来。

  这帮人本事不大,军衔官阶又低,放到南邦那里也算不得什么;况且顾云章连军长都不要了,相形之下他们的损失还不算很大。

  这些人就这样开导着自己,极力的糊涂了头脑,梦游似的活下去——非得梦游似的才行,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法儿再去细想。

  顾云章在抵达营地后,就一屁股坐在了一处矮树桩上。

  他累的满头满脸冒汗,是虚汗,源源不断的从皮肤里往外渗。用毛巾擦了擦头脸,他低头把手按在大腿上,手心就觉出了腿部肌肉的颤抖。

  邵光毅和杜楚夫也是累,不过毕竟年轻许多,一屁股坐在地上,伸长双腿喘一阵子也就罢了。军官们走过来向顾云章敬礼问候了,见他一时没有指示,便又疑疑惑惑的退了下去。

  休息片刻后,顾云章依旧是手脚发软,无力起身。自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出言唤道:“比比。”

  杜楚夫一翻身站起来了:“啊?军座?”

  顾云章让他给自己拿一副“舵把筒”过来。

  杜楚夫听了这话,犹豫一下转身离去。而邵光毅抬眼望了顾云章,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来。

  所谓“舵把筒”者,其实就是本地常见的一种竹烟筒,里面填了烟丝同鸦片膏子,吸起来方便一些,不必烟灯烟枪烟盘子摆一片。

  顾云章呼哧呼哧的吸了一阵鸦片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精神起来了。

  他站起来解开了腰间那捆绑了几日夜的手榴弹子弹带,军匕手枪之类也全部卸下。一身轻松的走在营地中,他健步如飞的检视了士兵们的武器——还好,这边的武器装备还不算差,可以和段提沙那边齐平,只是这帮人走的匆忙,子弹带得不够充足,掷弹筒和榴弹倒是扛来不少。

  弹药不足倒也罢了,总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最要命的是粮食不足,至多还能再挺上两三天——如果顿顿都吃干饭的话。

  顾云章站在林中一片空地上,仰头看了看太阳。

  杜楚夫跟在他身后,感到十分安心,是找到了靠山的感觉。

  “我记得从这儿往西,大概三十里,有个寨子。”顾云章忽然背对着他开了口:“去弄点粮食回来。”

  杜楚夫怔了一下:“我去?”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愣头愣脑又黑又瘦的,虽说面目清俊,是个黑里俏,可着实不像个能做大事的人。

  “我去。”他答道。

  杜楚夫不傻,也知道自己这边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不怪顾云章要青睐段提沙。

  “我也能去的……”他喃喃说道:“我很认路。”

  顾云章沉默片刻,后来答道:“这一带土地是提沙走熟了的,咱们出来了这些天,你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动作?”

  杜楚夫没话讲了,十分羞惭的低了头。

  顾云章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我带一百人走,余下的留在这里看守营地。这个地方很偏,提沙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找过来,我也不会走很久,你们这几天应该还是安全的。”

  杜楚夫垂了脑袋,轻声咕哝道:“军座,我太没用了。如果换做是段提沙的话,他一定不会让你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