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他同段提沙干这事儿的时候,虽也快活,但隐隐的总是不甚尽兴,时刻提防着那小子会把自己捅死;如今这陆正霖倒是个正常人的尺寸,故而虽然孟浪至此,但他有乐无苦,只是腿根屁股那里被冲撞的有些疼痛罢了。
陆正霖其实是很累了,可是他心里兴奋,人就像吃了药似的那么精神。
起身点了油灯,他端来一盆热水招呼顾云章下床洗一洗,见顾云章瘫在床上动不得了,他就大踏步走过去,将人一把抄了起来。
洗完顾云章后,他又洗了自己。把水泼到院子里,他顺便又扫了扫地;因见那床是撇着四条腿站立的,就从房内找出麻绳藤条,蹲下来将那床腿对好了笋,然后力大无穷的重新捆绑固定——顾云章就压在床上,他也满不在乎,抬床跟玩儿似的。
修好了床后,他点炉子烧起开水,自己煮了一壶热茶。倒出一杯吹凉了,他送到顾云章面前笑道:“喝一口,挺香的。”
顾云章看他忙忙碌碌的不肯睡觉,深觉奇怪:“你怎么不上床?”
陆正霖冲他一笑:“我躺不住啊!”
“那你想怎么着?”
“我想再干一次。”
“滚。”
陆正霖开门扫了院子,把米袋子面袋子重新放置好了,又将自己那套家什搬进屋内油灯下,操着小刀子开始雕刻刀柄。
他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老老实实的重新上了床。
不速之客
陆正霖觉着自己这是有家了。
他白天兴致勃勃的干活劳作,背着成品上山去换取米面菜肉;及至傍晚时分吃饱肚子了,他就哼哼唱唱的热上一锅温水,拉扯着顾云章下来擦擦洗洗——洗的细致,从头到脚以及屁股,一处不落的全能照顾到,把顾云章清洁的香喷喷。
然后两人上了床,他就美了。
对于那个事儿,陆正霖其实是没够儿,不过他也不是很贪婪的人,知道顾云章摆在这里不会走,自己也就可以一夜一夜的慢慢快活。顾云章不管这些——他这阵子十分投入的装疯卖傻,最后把自己也有点搞迷糊了,甚至觉着自己要是真成了糊涂蛋,那也不错,起码心里没烦恼,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一天两三顿好饭,以及床上的这番折腾。
如此过了几日,陆正霖也不需要再往顾云章身下垫枕头了,只要他跳上床来兴高采烈的呼唤一声:“兄弟,咱俩玩一玩呀?!”顾云章便会自然而然的翻身趴下,撅起屁股来。
陆正霖天天修床。
这一天阳光和暖,陆正霖背着箩筐从寨子里走出来,肩膀上还挎了一圈粗铁丝。
这是他从老铁匠那里要来的,藤条麻绳总是绑不住床腿,他打算换用铁丝试一试。
一步一叩首的爬上一处山坡,他卸下箩筐休息了两分钟,又用手捶打了后腰。鼓足力气重新背起箩筐,他刚要继续前行,可忽然就见山下不远处走过一队士兵,一色墨绿色的短衫长裤,全配置着冲锋枪,仿佛就是山那边的什么自卫军。
原来是顾将军的,后来是段长官的,什么自卫军。
陆正霖先前也当过兵,当的很苦,一点儿乐子也没有,所以看着那一小队军人快步走过,心中也并不感慨艳羡,只是在迈步下山之时骤然心中一动——段长官?要找兄弟的那个段长官?!
他那身上登时就冷了起来,心脏也慌慌的大跳起来。极力的加快脚步拐入林中,他这一路跑的连滚带爬,气喘吁吁的奔回了家。
进院之后掩好大门,他刚要把自己的所见讲述出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吓着顾云章——他这兄弟上次不是就无缘无故的怕到了床底下去么?况且说了也没用,他们既然走不得,也就只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有自卫军找上门来,自己就把顾云章从后窗推出去,让他藏在那一丛灌木长草中避一避吧。
思及至此,他勉强安定了情绪,照例将自己那些家什收获都放在了院内;顾云章如今已然能够自如行走,腰也挺的比较直了,此刻就扶着门框走出来,笑吟吟的说道:“你今天回来的早。”
陆正霖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看着他笑,发现他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休养,当真是胖了不少,面颊既是丰润了许多,那皮肤也白的透亮,显出了营养充足的光泽,只是血色不够,面色还是偏于苍白。当初他把顾云章捡回来时,一直以为这是个病秧子;没想到养到如今,反倒漂亮起来了。要是放在先前太平时候,这样的男子穿上军官服装在街上一走,定然会很出风头。
陆正霖把食物一样样的从箩筐里掏出来,最后又从底部翻出一小包冰糖递给顾云章:“兄弟,这个给你当零食吃吧。”
顾云章接过来打开了纸包,自己从中拈起一小块送进嘴里,随后觉得味道甜美,就又捏了一块往陆正霖的口中送。陆正霖见那一块比较大,就扭过头去不要:“我不吃,你吃吧。”
顾云章并不收手,依旧是直递到他的面前。陆正霖没躲开,便又说道:“这块太大,我吃就浪费了。”
顾云章低头看看纸包:“没有小的了。”
陆正霖想了想,忽然笑了:“那把你嘴里的那块给我,你吃这个。”
顾云章一听这话,倚着门框低头不动了,也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
陆正霖凑过去歪了脑袋,当真从顾云章的嘴里勾出了那块冰糖,然后又用力的咂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嗯,真甜。”
那块冰糖本来不大,且在顾云章的口中融化小半,进入陆正霖口中时,已经不剩什么了。顾云章含着那大块冰糖,这时就低声说陆正霖道:“贱!”
陆正霖嬉皮笑脸的推他进屋:“兄弟,咱做饭吧,吃个炒饼,省着你还得另做菜。”
顾云章在嘴里抱怨了一句:“又吃饼!天天吃饼!”
陆正霖在吃过炒饼之后,就洗了双手,把前些日子拿回来的薄棉布放在床上摊开,自己用白灰块在上面勾勒出了线条,然后抄起剪刀咔嚓咔嚓的进行了裁剪。
打扫了床上的布屑,他将布片整整齐齐的卷成一卷放到床里,又将针线等物拿过来送给了顾云章:“你把这几片布缝起来就行,缝起来就是衣裳裤子了。本来想求铁匠那老婆帮忙做活的,谁知道他老婆要生孩子,干不得活了。我针线活不行,你先缝一两针我看看,要是也差劲,那就不用你,我来干。”
顾云章在床里盘腿坐了,专心致志的摆弄那一卷子布,嘴里“哦”了一声。
陆正霖上床躺下了,又拍拍身边道:“兄弟,来,咱们先睡一觉,醒了再缝。”
顾云章摇摇头,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答道:“我不困,你睡吧。”
陆正霖累得很,果然就酣睡起来;顾云章坐在一旁,心无旁骛的缝制那条裤子。房内安静得很,陆正霖忽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唤道:“兄弟。”
顾云章答应一声:“哎。”
陆正霖吧嗒吧嗒嘴,很安心的继续睡了。
要说心灵手巧,那顾云章绝不比陆正霖差。陆正霖一觉醒来,顾云章已经将裤子缝好大半,而且针脚细密,裤管也缝的笔直。陆正霖抻着脖子呆看片刻,末了就开口道:“兄弟,你投错胎了,你应该是个娘们儿的。”
顾云章听闻此言,真有心扎他一针。
陆正霖思忖片刻后,又出言说道:“兄弟,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段长官的队伍了。你别怕,一旦有了变故,你跳出后窗子往下一滚,直接就能滚到草木丛里。那里面没蛇,你在里面趴着别动,等我过去找你。听见没?”
顾云章一个不慎把针戳到了肉里,可是脸上不动声色,只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陆正霖回到院内开始干活。顾云章将裤子缝完,穿在身上试了试,感觉十分合体,就走到院内,要让陆正霖看一看。陆正霖笑呵呵的望着他,刚要点评两句,不想忽听“啪嚓”一声大响,院门竟是被人合身撞开了!
随即两名军装打扮的脏鬼端着枪冲进来,仿佛是要吆喝两句,然而一见院内二人,脏鬼张了嘴,却是惊呼起来:“哎?哎?军、军座!”
陆正霖没听明白这话,只是头脑一阵充血,抄起一把短刀就起身挡在了顾云章前方,而与此同时,一个稍微干净一点儿的绿衣军人离弦箭一般冲将进来,鬼上身似的一头撞开陆正霖,不由分说的就张开双臂搂住了顾云章:“军座……”他哭咧咧的、阴阳怪气的哼唧道:“军座,我可找到你了!”
顾云章任凭邵光毅抱着自己,脑子里好像塞进了一窝马蜂,或是一团乱麻,心中不但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惊喜,而且恨不得一脚将邵光毅等人踢到百里开外去!
走吧
邵光毅抱着顾云章,情绪堪称疯狂,失控似的连哭带说,后来那哭和说就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波接一波刺耳难听的声浪。
顾云章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方才他差一点就要推开邵光毅继续装傻了,可是转念一想,他知道面对着这么一批人,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一批人,装傻到底是很难的。
他不言,不动,心里烦透了这批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他日子过得正好,他刚缝制了一条新裤子,他的冰糖还没有吃完,他晚上还要做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条,里面再炖上许多新鲜猪肉!他……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每一桩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快乐和幸福;而邵光毅等人像是从地下爬上来的鬼,无声无息的骤然冒出来,不由分说的就把这一份恬静日子给毁掉了!
顾云章的心里气苦极了,可反映到脸上,也就是一个木然呆滞。
邵光毅抱着顾云章,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发觉这军座身上挺有肉,明显是胖了不少。抬起头仔细瞧了瞧顾云章,他十分悲戚又百分亲热的重新靠向对方的胸膛。而陆正霖旁观许久,见邵光毅脏兮兮的抱着顾云章胡言乱语,就极度茫然的摸了摸脑袋,而后上前一步出言问道:“哎,你们是什么人啊?”
邵光毅把脸转向他,涕泪横流的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陆正霖试图把顾云章从他怀中拽出来,可是见他将人抱的严丝合缝,自己竟是无从下手:“你……那什么,你看你一身的泥,都把我兄弟给弄脏了。”
邵光毅一听这话,又见顾云章果然是周身洁净,就自动松开了手,口中还礼貌了一句:“这位先生,多谢你照顾了我们军座。”
陆正霖莫名惊诧的张了张嘴,看看顾云章,又看看邵光毅:“军座……什么军座啊?”
顾云章把邵光毅等人晾在了外边,和陆正霖回到房内关了门。
他让陆正霖现在床边坐下了,然后自己站在对方面前,垂着脑袋坦白罪行:“老陆,我骗了你。”
陆正霖这时已然大大的觉出了不对劲儿,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听闻此言就答道:“看出来了,你继续说。”
顾云章从来也不讲个道德良心,可是如今站在陆正霖面前,却是觉着仿佛人在聚光灯下,一张脸都被烤的红烫:“我……其实我没有忘,原来的事情,我都记得。当初我和你不熟,也不敢多说,所以就装傻来着。”
陆正霖思忖片刻,觉得这倒也不算什么大罪过:“还有别的吗?”
顾云章摇摇头:“没了,就这一件。”
陆正霖立时松了口气——他在顾云章身上真是花心思用感情了,要是对方撒了连环谎来耍弄自己玩,那可真能让人恨的呕出血来。至于装疯卖傻隐瞒历史一事——自己本来对他的历史也不是很感兴趣,军队里那些人物的历史太多了,尤其是这帮逃到缅北死剩下的货,随便拎出一个问一问,那人生都跌宕起伏像一部传奇,听多见多了都觉着腻歪。
陆正霖见顾云章低着头,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愁眉苦脸了,就有点心疼,拉过他一只手揉搓着撩逗:“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啊?”
顾云章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顾云章。”
陆正霖登时变脸失色的把他那手扔开了:“哎哟我的妈!你是顾云章?!”
在得知了顾云章的真实身份后,陆正霖向旁边一挪,立刻就与他保持了距离。
顾云章知道自己恶名远播,大概是吓着了陆正霖,就厚起脸皮,扭身一屁股坐到了人家的大腿上,又抬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我还是我,你躲什么?”
陆正霖腰板挺直,皱着眉毛看了顾云章,口中语无伦次:“不是——你先起来吧。我这一个小小的军需,现在连军需都不是了,和你在一起它也不合适呀。真的,要知道你是顾云章,那我肯定不能——唉呀,你怎么就非得是顾云章呢?!”
顾云章听了这话,心中忽然难过极了,就像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
“老陆,那我不做顾云章了,我也不和他们走了,我留下来做你兄弟,咱们晚上还烙饼,好不好?”
陆正霖听到这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了。垂下眼帘沉默半晌,他用力托抱了顾云章,把脸埋到了对方胸口上,闷声闷气的说道:“想到你是顾云章,我觉着特别不舒服;可再一想你也是我兄弟,我就恨不能要哭一场了。”
顾云章狠狠的环抱了陆正霖的脖子:“我不走了,反正你也讨不到老婆,我留下来,咱俩搭伴儿过日子吧。”
陆正霖抬起头来望了顾云章的眼睛:“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