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

作者:尼罗

  这些人疲惫不堪而又杀气腾腾的走到了一处名叫班棉的坝子上——这是一片小小的平原,座落于群山之间,稀疏点缀着几个贫穷村寨,看起来和缅北的世界并无不同。

  顾军在班棉暂停了前进,饥肠辘辘的埋锅造饭。而在填饱肚皮之后,众人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山青水碧,虽说闭塞,但是风光很美;而探头探脑前来看热闹的山民们也不凶悍,甚至还有好客之人给他们送来了一堆很甜美的菠萝。

  顾云章和士兵们坐在地上吃了菠萝,满手满嘴都是淋漓甜腻的汁水。将最后一口菠萝咽下去,顾云章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轻声对着身边军官说道:“就是这里吧,不走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的扩散下去。肮脏如鬼的士兵们欢呼起来,瞬时就各自解下了悬挂满身的武器弹药以及干粮口袋,一身轻松的在草地上摆出了“大”字形。

  顾云章因为想在此地定居,所以对附近的村寨都采取了怀柔政策,非但不烧不抢,而且还向几位头人分别赠送了长筒猎枪。头人本来就害怕这些汉人军队,如今自然也是不敢挑三拣四,收下枪支也就谢天谢地了。

  坝子是个偏于四方的地形,顾军在一角划定了地盘,几天的功夫就搭建出了成排的草房篱笆院。有了住自然还要有的吃,顾军所余存粮不多,随行携带的鸦片膏子倒是还有不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用鸦片膏子向山民们换来粮食——所幸山地雨季即将到来,届时便是播种稻谷的好时节了!

  顾云章现在虽然过上了太平日子,不过各项物资都是极度的匮乏,甚至连盐巴都很稀缺。太平自然是好的,可单有太平还不足以让人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正在他忧愁烦恼之际,一个消息辗转的从山外传进来——穆英理先生又到清莱府了!

  其实顾云章和穆先生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只是穆先生觉得顾云章这人做事还算可靠;而顾云章也满意于穆先生的出手阔绰。顾云章需要穆先生再给自己一点机会来赚钱糊口,故而就在毫无底气的情况下前往清莱,厚着脸皮拜访对方去了。

  经过了两天的跋涉,他终于抵达了清莱城——进城之前他忽然想起临行前陆正霖对自己的叮嘱,于是就十分仔细的把自己整理清洁了一番,干净利落的出现在了穆先生面前。

  穆先生如今所居的乃是一座砖石结构的泰式庭院,顾云章随着仆人甫一进房,那穆先生就微笑起身迎上前来,双手合什略略一躬身,声音十分和悦的问候道:“哎呀……顾将军,我们可真是好久好久不见啦!”

  顾云章其实有点儿怕见穆先生——穆先生太和蔼、太慈悲了,时常让人想在他面前死一回,否则好像就万分的对不住他。依样画葫芦的也合掌行了礼,他不由自主的就落花流水起来:“穆先生,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宾主双方落了座,顾云章这回再看穆先生,就见他身着一件红黑格子的及膝短袍,手腕上方挽起雪白的袖口,下面光着两条腿,只穿了黑色长筒袜以及锃亮皮鞋。

  顾云章觉得穆先生这身打扮很怪,幸而此人相貌很好,生的又是小而匀称,穿戴成这样子也不难看。而穆先生看顾云章上一眼下一眼的不住打量自己,也不说话,便很探究的向他望去。

  如此过了片刻,顾云章终于看够了穆先生。抬头和对方目光一对,他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穆先生,对不住,十一月的时候我答应为你护送一趟商队的,结果食言了。”

  穆先生双手交叉于腹部,双脚交叉于地面,腰背挺直,像个鹌鹑似的温柔一笑,随即操着十分生硬的、疑似云南官话的国语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嘛。新年前听丹增说你那边出了事情,我一直很惦念,只是找不到您,也不知道您现在的情形如何。”然后他稍稍的向前探了头,神情万分诚挚的、眼神无比清澈的柔声询问道:“顾将军,您现在还好吗?”

  顾云章在洋溢着牛油味道的空气中轻声做出回答:“唉……不大好啊。”

  顾云章面对着圣父一样的穆先生,下意识的就忽略掉了对方身上的牦牛味道,将自己的近况和盘托出。穆先生一边倾听一边微微颔首,保养良好的白脸上很有分寸的流露出惊讶、同情、悲伤以及愤怒等各种表情;及至听到顾云章已经在班棉扎了营,他才感同身受一般松了一口气。

  回身从少年仆人手中接过丝绸手帕,穆先生小心翼翼的在自己那光滑额头上轻按了两下,拭去了一点细密汗珠;而后他一面把手帕向后递还过去,一边对着顾云章和声细语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顾将军,您以后会有福气的。”

  顾云章倒不奢望自己能享福,只求能度过眼下这道难关。胳膊肘支了椅子扶手,他低头措了半天的词,极力想让自己那话听起来漂亮点儿,可惜水平有限,左思右想之后他抬起头,还是像门榴弹炮似的直奔了主题:“穆先生,你还有没有商队要往外托付了?我现在有人有枪,打天下是不够,保镖可绝对没问题。”

  话音落下,他只见穆先生做出一抹了然于胸的浅笑,就那么神情悲悯的望着自己,也不说话。

  穆先生眼睛看着顾云章的面孔,心里盘算着顾云章的实力——他虽然自认为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善人,不过这一趟队伍的货物那么值钱,他可不能凭着对方一声恳求就随便做出承诺。

  他早就听说顾云章落魄了,差点儿被自卫军的段提沙推进河里淹死。不过如今看对方的面相,似乎也并非是个霉运当头的模样;况且顾云章毕竟是顾云章,如果没有真本事,哪能在缅北的土地上叱咤这许多年呢?

  穆先生对自己点了头,随即悠悠的出了声音:“顾将军,我下个月倒是有一趟商队,是从这清莱府到寮国的会晒一带,路么,不远不近,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合作的兴趣啊。”

  顾云章方才险些在穆先生那温柔的目光中活活溺死,如今得了这个答复,真是喜出望外,当即连连道谢,然后起身就要告辞。穆先生站起来挽留道:“急什么?留下来过一夜,明天再走也不迟嘛!”

  顾云章在穆先生面前,不知怎的,总觉着有点儿窒息,此刻就慌忙拒绝道:“不必,班棉那里也离不得我,我早点儿回去安顿好了,以便……随时启程上路。”

  穆先生还要好客:“留下来嘛,你看你连酥油茶都还没有喝上一口……”

  顾云章向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的答道:“我不爱喝,那个……太膻了!”

  穆先生听到这里,就停止挽留,很困窘的哈哈笑了起来。

  顾云章离开了穆宅,一出大门便被同行的几位部下簇拥住了。邵光毅是个打头阵的,劈头便问:“军座,怎么样?”

  顾云章满脸通红:“下个月有一趟,去寮国。”

  军官们立刻面露喜色,知道自己这是有活路了。

  顾云章带着部下返回了班棉。

  在进入坝子之前,山路特别的陡峭,这些人便都下了马徒步前行。邵光毅默默无语的跟在顾云章身后,走了片刻后忽然就听他头也不回的开了口:“小邵,下个月你跟我去。”

  邵光毅听闻此言,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喜悦,可嘴上却是酸溜溜:“你可以带着你那个老陆嘛!”

  顾云章不和他一般见识,且行且道:“他没有走马帮的经验,不必带着他去受罪。”

  邵光毅登时冷哼一声:“很好,有这受罪的事情,你第一个就想到我了。”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

  邵光毅和他是走在前方的,中间隔了一小群马,后方才是其余军官。上前两步握住顾云章的一只手,他骤然又妒火攻心起来:“军座,你答应过我的。”

  顾云章对于邵光毅的感情,不是想揍他,就是怜惜他。此刻他正觉着邵光毅孤独可怜,就攥住了对方那只手,脚下却是不停,依旧是大踏步的继续往前走:“你放心,我活一天,就管你一天。”

  邵光毅用指甲狠命的去抠顾云章的掌心:“那陆正霖是怎么回事?他不就是救了你一命吗?怎么现在还勾搭到一起去了?”

  顾云章用力一捏邵光毅的手:“你闭嘴。”

  邵光毅痛的低叫了一声,随即很不服气的咬牙说道:“你是我的!”

  顾云章在前方不以为然的咕哝了一句:“胡说八道。”

  邵光毅死盯着顾云章的背影——细高挑的身材,肩膀端端正正的,腰身几乎堪称单薄。当年他对于顾云章只是屈服和依附;可如今不一样了,在不知不觉之间,他觉着自己好像是真的爱上了对方。

  两人在山路上转了一个弯,在后方马群军官还未赶上来之前,他突然抽出手来,向前一扑搂抱住了顾云章,且把自己的面颊紧紧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顾云章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转身,很不耐烦的将他从自己身上拉扯了下来。

  重新攥住邵光毅的一只手,他向牵羊似的把邵光毅给牵回了班棉。而一进顾军所在的地界,他便扬手甩了对方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并且语气平静的告诉对方:“你要听话。”

  邵光毅垂下眼帘,也不在乎,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午夜修床

  顾云章回了自己所住的那间小房——离着老远就看见陆正霖正坐在房前的一块石头上,正仰着头和炊事班的一个小兵蛋子连说带笑。

  及至他走近了,小兵蛋子吓的屁滚尿流,行了个军礼就赶忙退下去了。陆正霖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半笑不笑的挠了挠头:“你咋这么吓人呢?”

  顾云章一怔:“我怎么了?”随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手摸了摸脸。

  陆正霖皱着一边眉头答道:“怎么谁看了你都躲啊?”

  顾云章扭头向房内走去:“不知道!”

  陆正霖随即尾随而入,顺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顾云章所住的这间房屋,严格说来应该算是一间半——里面一整间方方正正的,充作卧室;外面又连了半间小屋,其中砌有炉灶,既能做饭,又可放置杂物。

  陆正霖连着几天都没见着顾云章了,心中十分想念,如今见了面,真是高兴的心花怒放。眼看着顾云章站在床前背对了自己,正在从上往下解那衬衫的扣子,他就走上前来从后方伸过手去,想要帮人脱衣。哪知顾云章当场头也不回的一挣:“我不讨人喜欢,你也躲远点儿吧。”

  陆正霖乐了:“那我往哪儿躲啊?”

  顾云章把衬衫脱下来,露出了汗津津的上身:“躲到马桶里去!”

  陆正霖这回不再扯淡,一把就将顾云章拦腰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顾云章在陆正霖的压迫下很不情愿的嘀嘀咕咕:“我……我一身的汗……”

  陆正霖先是搂着他胡亲一气,随即就紧紧拥抱了他:“不行,好几天没见着了,你得先让我稀罕稀罕!”

  顾云章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又出了声:“老陆,我要撒尿!”

  陆正霖一翻身跳下床,从床后拎出了一个崭新的马桶。

  揭开盖子放到一旁地上,他走回床边三下五除二的将顾云章扒了个精光。顾云章觉着没有爷们儿坐马桶的道理,还对着陆正霖又推又蹬的表示拒绝——可他那力道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以至于陆正霖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给“端”了起来。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脸上当即便红白不定了:“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正霖撅起嘴巴嘘嘘的吹口哨:“别闹啊大宝儿,哥哥给你把尿!”

  要依顾云章现在的本事,一脚能把陆正霖的肠子踹出来。不过因为陆正霖刚才说他“吓人”,所以他不得不压抑住本色,别别扭扭的伪装了弱小。经过好一番咕咕哝哝的挣扎交涉,他总算是得以逃出陆正霖的双臂,垂着脑袋坐在了马桶上。

  他不习惯坐着撒尿,憋的满脸通红,硬是尿不出来。陆正霖见状就蹲在了他面前,一边悠悠的吹口哨,一边伸手摸他那光溜溜的大腿——半晌后见他还是没动静,陆正霖就把手伸到他的胯间,把那一根胀到半软半硬的东西往马桶里掖了掖:“尿哇,你跟我还害臊啊?”

  顾云章将脚尖点到地上,又光溜溜的把手臂抱在胸前,正是一个无地自容的瑟缩姿态。

  陆正霖站起身来,把顾云章的肩膀揽到自己身前,又腾出一只手缓缓抚摸了对方的后背。

  摸到了第三下,他明显感到怀中的顾云章身体一抖,随即马桶内就响起了沉闷的几点水声。

  陆正霖笑嘻嘻的把顾云章抱回了床上,还用细草纸给他擦了擦下面那玩意儿的前端。将马桶盖好拎到门口,他转过身来,只见顾云章垂头丧气的盘腿坐着,一边抠那草席经纬一边低声说道:“老陆,你真是太……”

  陆正霖很好奇的走到床前一弯腰:“我怎么了?”

  顾云章那脸还红着,抬头扫了陆正霖一眼,他仿佛是很难措辞,思忖半天后才把话说了完全:“你也太讨厌了!”

  陆正霖就喜欢围着顾云章转。

  先前两人住在山里的时候,顾云章身上有伤出不得门,他回家后除了干活之外,就是守着顾云章说说笑笑。那时候他最快乐,心甘情愿的伺候养活顾云章。

  现在的情形是今非昔比了,他这个病病歪歪的兄弟原来是个活阎罗——不过那也是对外凶悍;一旦关上房门了,他看自己兄弟轻声轻语嘟嘟囔囔的,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模样。

  因为自己“太讨厌”,所以陆正霖将功补过,先把衣服给顾云章套上了,然后就打开房门去倒了马桶,又用大水盆端进温水来,浸湿毛巾为顾云章擦了身体。顾云章换上干净衫裤,赤着脚往床上一躺,舒服的直犯困。

  陆正霖因见洗澡水还剩下许多,便就手把顾云章脱下的一身军装也给洗了。忙忙碌碌的泼了水晾了衣服,他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发问:“兄弟,你这就要睡了?饿不饿啊?”

  顾云章惬意之极,懒得吭声。

  陆正霖把那个木盆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房前窗下:“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呀?!”

  顾云章翻了个身,继续装聋作哑。

  陆正霖迈步进门,见顾云章背对自己缩成一团,所穿的衣裤都色深而肥大,愈发衬得那裸 露出来的双脚小腿雪白纤秀。走到床前俯下身来,他一手撑在草席上,一手抚摸了对方的屁股,压低声音哄孩子似的问:“那要不要喝点儿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