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

作者:尼罗

  陆正霖一手拍在了他的大腿上,心满意足的吁了一口气:“云章,好日子。”

  顾云章向后又靠向了木箱子:“别这么叫我。”

  陆正霖把手往腿根处挪了一点儿:“小顾,好日子。”

  顾云章中气十足、音量极低的喷出一个字来:“滚!”

  陆正霖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名字不让人叫?”随即他把手继续上移:“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了,你等着我喊你宝贝儿呢,是不是?”

  顾云章就看陆正霖顺眼可爱,此刻两人对视片刻,他抓住了对方那只不甚老实的手,抬起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陆正霖登时就想歪了,十分得意的向他歪过身子低声笑道:“别着急啊,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到了家你爱怎么咬就怎么咬,我让你咬个痛快。”

  此言一出,他立刻就被顾云章兜头拍了一巴掌。

  由于如今道路通达,所以旅途时间大大缩短,这两人在傍晚时分便到了家。陆正霖所购的那片田地无人耕种,大片的荒着,只在边缘地带孤零零的伫立了一所铁皮新房。陆正霖和顾云章将那两箱铁钉搬运进了院内,又把小马拴好,青草也备足了,然后才进房洗漱,预备晚饭。

  顾云章站在灶台前忙忙碌碌,而陆正霖则是从附近井中一趟趟的挑水回来。他先将自己浑身上下擦洗了一番,又换了一条干净短裤,然后就光着膀子凑到顾云章面前,把肩膀往对方身边蹭:“来,咬一口!”

  顾云章横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回铁锅内:“少和我贱!”

  陆正霖嬉皮笑脸的,试试探探的不住挤他:“咬一口嘛!我可干净了!”

  顾云章看他淘气得很,又知道他有点儿赖皮赖脸的,就转身低头,果然一口咬向他那赤 裸臂膀。陆正霖疼的“哎哟”一声,这回心满意足,笑呵呵的离去了。

  吃过晚饭后,顾云章洗漱更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房前,慢慢吃掉了白天剩下的菠萝蜜。黄毛球儿现在已经长大许多,依然肥得圆滚滚,这时就哼哼唧唧的蹲在他面前,先是挤眉弄眼的伸舌头舔鼻子,后来看顾云章一口接一口的吃,对自己是完全的忽视,就馋的焦躁不安,站起来围着顾云章不住打转儿——又不敢贸然上前伸嘴去抢。

  就在黄毛球儿垂涎三尺之际,陆正霖忽然踩着拖鞋走出来,一声不吭的俯身把顾云章拦腰抱起来,随后转身便进房去了。黄毛球儿见状大喜,吱吱哇哇的乱叫两声,鸠占鹊巢的享用了地上芭蕉叶中的残余果实。

  顾云章吃的正酣,此刻骤然被陆正霖搬运回了卧房,不禁莫名其妙:“我还没吃完啊!”

  陆正霖将他放在床上,又拿湿毛巾来为他擦了手上嘴上的淋漓甜汁。抬腿跳上床来,他一欠身就把身上唯一的大裤衩给退下去了:“那有什么好吃的!有功夫吃那破玩意儿,不如过来和我亲一亲呢!”

  顾云章微笑着打量了陆正霖,就见他那一身的筋骨结结实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伸展,皮肤洁净,散发着一点熟悉的气息。这家伙爱笑——暮色中他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喜气洋洋的傻乐着!

  顾云章自己就是个枭雄一类,所以他从来不爱豪杰。陆正霖,起初看来也没甚特别,然而两人越是长久相处,顾云章越觉着他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他自己坏,故而格外喜欢好人——也不用太好,善良一点、老实一点就是了。

  笑模笑样的抬手解开了衣扣,顾云章主动将自己扒了个一丝 不挂,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陆正霖面前,满怀爱意的伸手去摸对方的肩膀胸膛。陆正霖低下头紧盯着顾云章的手,忽然有些气喘,胯间那东西就颤巍巍的自己立起来了。

  顾云章攥住了那根家伙,歪着脑袋向陆正霖一笑:“什么意思?”

  陆正霖舔了一下嘴唇:“那什么……它的意思就是……它想你屁股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出手搂住顾云章,随即两人就滚在了那张大铜床上。

  陆正霖不肯饶了顾云章,做正事之前先叼住了他一侧乳 头又吮又咂,双手则是浑身上下又摸又揉,把顾云章调理的一阵笑一阵躲;待到两人闹得够了,他依然是不让顾云章乱动,抬起对方两条腿便直入正题。

  如今这张床是足够阔大了,而且十分结实,可以让这两人放开了撒欢儿。及至夜色降临后,房内才传来顾云章的一串蚊子叫:“老、老陆,你、你、你歇一会儿吧、吧!”

  陆正霖的话也说不连贯了,被那肢体动作分割成了好几段:“你别、别乱扭、扭,我快、快出、出来了……”

  顾云章果然安静下来,趴伏在床上只是喘气。

  片刻之后他又开了腔:“你还、还没完?”

  陆正霖十分持久,一边压着顾云章拼命折腾,一边承受着顾云章反手打过来的巴掌。事毕之后他沉重的趴在了对方身上,汗津津的死活不肯下去。

  顾云章哭笑不得:“我要被你压扁了!”

  陆正霖还和他连着呢,这时就故意挺腰做了个深入的顶送动作:“我就不下去。你让我下我就下啊?”

  顾云章一听他又要装爷们儿,态度反而和蔼了:“那怎么着你才肯下去呢?”

  陆正霖把嘴凑到他耳边:“你得对我好,还得听我话。白天得让我亲,我摸你你不许打我嘴巴。”

  顾云章笑出声来:“我明早儿还给你烙一摞葱花饼,还不好?”

  这时陆正霖那东西已然软化,故而也便就坡下驴的翻身下来:“真的?那可太好了,再做个汤!”

  顾云章在暗中闭上眼睛:“随便说说的,快睡觉吧!明早儿你不是要开工盖房子么?”

  陆正霖十分失望:“哎哟……你这也太不疼人了,我盖房子出那么大的力气,还不给吃点儿好的?”然后他坐起身来伸腿下床,又拍了拍顾云章的光屁股:“别睡啊,洗干净了再好好睡,我这就端水去。”

  翌日清晨,顾云章起床烙了六张饼,让陆正霖高高兴兴的吃了个饱。而吃饱喝足的陆正霖上午出门,去邻近村中雇来了几名相识的农夫,一同开始下起苦力。如此不出半个月,便盖起了一片粗制滥造的铁皮房屋。

  将房内略事装饰之后,陆正霖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店就此开业,因为此地连个警察都少见,所以也无需办理执照。至于招牌——他找来一块长方大木板,上面用中泰两国文字写了“平安旅馆”四个大字,高高悬于门楣之上,又从城中的华侨商店里买来一串大红鞭炮,也挑了个吉时在大门前燃放了。

  顾云章很久没有见着鞭炮,在燃放前就趁陆正霖不备,将其拎过来撸下一把散碎炮仗。等陆正霖做完那一套仪式了,他无所事事,走到旅馆后身点了一根烟,一个一个的放那鞭炮消遣。

  雇来帮工的是个华侨小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因见顾云章能够用手捏着炮仗点燃,在其爆炸前的一秒钟才高高抛起,就十分好奇,走过来看热闹,又问:“大哥,你是陆老板的什么人啊?”

  顾云章叼着烟并不看他,一边将最后一个鞭炮扔到半空,一边含糊答道:“他兄弟。”

  那小子笑了:“那你们看起来不像啊。”

  顾云章取下烟卷看了他一眼:“表兄弟。”

  小子点点头,一边忖度一边陪笑:“那你就是二老板吧?”

  顾云章把烟又叼回嘴里,脑筋转了一圈之后,才给出明确答复:“是。”

  小子是个伶俐的,满打算在这里长期挣一口饭吃,于是就口齿清晰、语气甜美的说道:“二老板,以后我就在这里帮工了,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多指教。”

  顾云章一点头,深吸一口烟后呼出来:“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云章对这家马车店并不感兴趣,同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不认字,记账是不能够了;让他干杂活呢,陆正霖又是万万舍不得。故而如今就是陆正霖在前面店里忙碌,他则留在将近一里地外的家中主内。

  旅馆的生意,起初并不算好,但是过了将近一个月后,大概是渐渐有了点儿名声,登门的客人才日益多了起来。陆正霖欢天喜地的守在店内打理生意,除了略有些辛苦之外,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岁月流转

  顾云章拎着一只竹篮,慢悠悠的走在田间小路上。

  刨松了的泥土踩起来,是一种柔软的脚踏实地。他赤脚穿着木屐,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微风迎面吹拂而来,轻轻拍打了他那一身宽松的衬衫长裤。

  他身上很舒服,心里很平静,愉悦而淡然的走向了旅馆后院。

  远远的,他就看见陆正霖搬着张小桌子走出来了。

  马车店的生意是很杂的,除了留人住宿之外,还替来往的马车存储货物,一天两顿出售饭菜和草料。陆正霖很能干活,身边就只有那个十七八岁的华人男孩做帮手。那男孩子姓张,负责一日两顿的为客人烹饪饭菜;陆正霖跟着吃了几天客饭,实在受不得这又酸又辣的泰国风味,宁愿中午抽空回家去填饱肚子。

  顾云章知道他终日要干力气活儿,所以舍不得让他这样来回的跑,宁愿自己将饭菜做好后送过来。

  旅馆后院的小门外长有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树,陆正霖穿着短裤汗衫,将那张小矮桌放在了树下,然后就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往前去迎顾云章——他近来晒黑了,身体可是更结实,汗珠子凝结在肩膀脖颈上,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伸手接过顾云章的篮子,他高高兴兴的说道:“我刚才就觉着你该来了,结果这么一出门,还真就见着了你!”

  顾云章笑着打量他,心想这家伙一身腱子肉,同时牙齿做痒,颇想咬他一口。

  “上午都忙什么了?”他问。

  陆正霖同他走回桌前,在那树荫下各自垫着一片破草席坐下了:“收拾马厩来着,已经收拾完了。”

  顾云章见他将篮子放到桌上了,便伸手揭开篮盖,从中端起两只大瓷碗同一口小铝锅。小铝锅里盛的是米饭,大碗里装的则是两样菜肴。拿出筷子递给陆正霖,他把篮子从桌上撤下,最后又在里面端出一只搪瓷缸子——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家伙放那切了丝的猪耳朵,无奈之下,只好用这盛水的器皿来凑数了。

  陆正霖拿着筷子一看桌上,不由得笑了,抬头望向顾云章,他低声问:“哎,你吃了吗?”

  顾云章向他一扬头:“吃你的吧,我早吃过了。”

  陆正霖卖了一上午的苦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如今见了可心饭食,那还犹豫什么,当场便风卷残云的大嚼起来。顾云章作为一名旁观者,则是将胳膊肘支在桌沿上,一手托了下巴,专心致志的凝望着他吃喝。

  这时候他那双黑眼睛里射出了柔和明亮的光芒,脸上神情看起来真是可亲极了。

  陆正霖吃饱喝足后放下筷子,起身回旅馆内捧出一壶凉茶,和顾云章两人相对坐下来慢慢喝。

  “以后你还是早上多做点饭菜好了。”他认真的告诉顾云章:“到时候中午直接给我送过来就行;也别准备这么多样儿,一个菜就够啦。”

  顾云章一手端着茶杯,很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不让你吃剩饭。下力气的人,应该吃得好一点儿。”

  陆正霖跟着他一起摇头:“中午另作一顿饭,多么费事呢。”他喝了一大口茶水咽下去,紧接着又说道:“厨房的活儿是最烦人的,你一天做上两顿饭,已经够受的啦!”

  顾云章眼望着陆正霖,越看越觉得顺眼可爱,于是口中就轻声答道:“我愿意给你做饭。”

  陆正霖从那小桌子底下伸出手去,要和顾云章手拉手:“我可舍不得累着你。你要是一天下三顿面条,我就不说什么了;这可是三顿正正经经的饭菜,太辛苦了,我心疼呢。”

  这二人相视一笑,开始肉麻兮兮的互相怜惜起来,缠缠绵绵的也不知说了多久,后来树上一只大斑鸠大概是不耐烦了,撅出尾巴扑啦啦撒下一泡鸟粪,正砸在饭桌中央,把这两位吓了一跳,这才终止情话,改为从地上捡起石头,向上击打了那肇事斑鸠的巢窠——击打到一半时,两人不知怎的又闹了起来,有说有笑的好一顿自娱自乐,末了才依依不舍的分别开了。

  陆正霖回到旅馆前院,想要继续钉好马厩大门,这时忽然来了客人,看样子不是华人,陆正霖便连忙放下锤子,很热情的上前用泰语问了“你好”——他只会零星的讲两个泰文单词,赶忙又把精通泰文的小张呼唤出来,以免错失了一单生意。

  陆正霖在旅馆那边忙忙碌碌,顾云章这边却是清闲得很。拎着篮子回到家中院内,黄毛球儿肥嘟嘟的跑过来,仰着脑袋去嗅那篮子。顾云章轻轻给了它一脚,径自进入厨房去洗刷碗筷。黄毛球儿讨了个没趣,就溜出院子,去找那拴在外面的小母马。

  黄毛球儿是条公狗,如今已有将近一岁大,正处在一个骚动的时期。围着小母马转了一圈,它停在了马尾巴处抽着鼻子嗅来嗅去,然后就立起来抱住一条马腿,伸着舌头一边狗喘一边激动的耸来耸去,小母马先是低着头默默啃草,后来大概是不耐烦了,就随便一蹬后腿儿,当场把黄毛球儿踢出了好几米远。那黄毛球儿往日四体不勤,一身胖肉,这时吓得哀号一声,结结实实的就磕在了一棵小树树干上。顾云章坐在房内,听见外面汪汪的厉害,赶出去一瞧,只见自家这黄狗一滩黄泥似的瘫在树下,叫的都不是正经动静了。

  黄毛球儿断了一条后腿儿。

  顾云章蹲在一旁看着它,下意识的就想到今晚儿可以吃狗肉了,可他随即一转念,暗想陆正霖往日对这狗不错,自己不好贸然就将它宰了,况且近来天天吃肉,也不缺它这一口。

  思及至此,他用小木棍和细麻绳捆绑了黄毛球儿的后腿儿,又拎着后脖颈儿将它带回了院内。黄毛球儿半闭着眼睛躺在它的狗窝里,一丝两气的吱吱哀叫,后来见顾云章根本不来理会自己,也就不叫了,老老实实的把眼睛全闭了上。

  黄毛球儿从此就瘸了一条后腿,不过并未因此长了记性,只是不敢再去骚扰小母马而已。顾云章不大拴它,而它就在广袤的田野菜地中东倒西歪的四处寻觅伴侣,同许多野狗结下情缘。

  转眼间就到了新的一年,小张随着家中兄长去曼谷找活儿干去了,小张的弟弟便赶过来顶上了旅馆内的空缺位置。

  这个小小张今年只得十五岁,伶俐归伶俐,然而毕竟是年少,不像其兄那样沉稳细心;而马车店内迎来送往,生意越发繁忙,陆正霖一人忙不过来,想要多雇两个华人佣工,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顾云章见他忙的要发疯,就自告奋勇,前来充当厨子。

  陆正霖是很不愿意让顾云章过来帮工的,一是怕他累着,二是觉着这不合适。顾云章早些年可是威风八面的“顾将军”,如今却要在马车店里蒸米饭煮咖喱——怎么想怎么可怜得慌。

  顾云章对他这个顾虑是嗤之以鼻的,不过也没有多解释,只说:“老蔡在街上摆摊子,他还不如我呢。”

  顾云章真是不觉着委屈——年轻时候他野的很,一身杀伐决断的锐气,前后都不看,任性妄为,过一天算一天;后来人过中年了,他开始恋着生存,也想要活到老,可是人生走到那一步,路途就由不得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