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段提沙也坐起来了,见儿子人如其名,咆哮的有如老虎一般,便赶忙坐起来将他拽住;段珀顺势抱住了他——紧接着又回身挡在段提沙面前,护卫似的张开双臂,对着那一男一女打雷似的吼道:“欺负爸爸,杀了你!”
房内一番混乱之后,段提沙赶走了那一对男女,同时把段珀紧紧抱在怀中——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吓,他心中是一丝春情也没有了,下身那里也蔫成了一根老茄子。
“你怎么跑进来了?”他颇为窝火、可又不好发火:“不是让你和叔叔在一起玩儿吗?”
段珀气咻咻的很激动,声音嘹亮的答非所问:“你傻吗?他们压你,咬你,你打他们啊!”
段提沙张了张嘴,愣了半天后才做出回应:“噢……你是进来要……保护爸爸?”
段珀依然很气愤,为了发泄这种恼火心情,他双手扶住段提沙的肩膀,低下头拼了命的狠狠嚎了一嗓子。
段提沙不能责怪一心救父的段珀,也不能埋怨一时内急的冯参谋长,只是以后同人欢好之时十分小心,生怕儿子会骤然冲入乱打乱叫。
在这年的九月,司令部接到清莱分指挥部发回来的电报,说是穆先生又来了,并且对于驻守在分指挥部的自卫军联络官做出表示,希望可以见一见段将军。
段提沙过了这一阵子太平生活,闲得百无聊赖,忽然得到了穆先生的消息,不禁精神一振,登时就兴奋起来。
他,因为难得能与穆先生相见,所以距离产生美,依旧单恋崇拜着那位一身菩萨做派的高原男人。可惜他常年居于深山,虽是落花有意;而穆先生满世界的乱跑,对他可是流水无情。
“我要去清莱!”他兴冲冲的告诉冯参谋长:“我要去见穆英理!”
冯参谋长知道他的心思,然而一直对此感到万分不能理解:“亲自去吗?算了吧,你的身份敏感,还是不要轻易乱走为好。”
段提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冯参谋长笑:“我最喜欢穆英理了!我一定要去见他!”
冯参谋长一听这话,就觉着段提沙有点儿疯:“我知道——可是——穆先生比我还要年长,你喜欢他什么呢?”
段提沙摇头晃脑:“他多么迷人呀……我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软的快要变成水!”
冯参谋长,因为觉着他这话实在是太肉麻太荒谬,所以忍不住也笑了:“那你又能怎么样?你去清莱干了他?”
段提沙盯着冯参谋长,很认真的缓缓摇头:“对于心爱的人,我是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他动作幅度很大的一挥手:“我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往无前,直至把他追逐到手!”
冯参谋长很玩味的向他微笑:“然后呢?”
段提沙大笑起来:“然后呀,干死他啊!哈哈哈!”
冯参谋长咂着嘴摇了头:“幸好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进不到将军你的法眼。否则的话……简直可怕啊!”
段提沙说到做到,三天后他带了八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士,抱着段珀骑马出山,而后在山外一处最靠近边境的新村中上了吉普车,大张旗鼓的直奔清莱。
现在这段家军风头正劲,段提沙此次出行又是摆足声势,上路便是威风八面,让人不敢对其轻举妄动。一路顺顺利利的抵达清莱,他因觉着穿军装见人有装模作样之嫌,故而临时换上短衫笼裾,顺便把自己那儿子也略收拾了一番。
穆先生并不知晓段提沙对自己的爱慕,他只是出于利益考虑,想要和这位如日中天的段将军多多亲近。他也没想到段提沙这样热情奔放,自己不过是对自卫军的联络官稍稍表示了一下感情,那边就亟不可待的跑出大山,直奔清莱而来。
他这人懒散惯了,段提沙进城一事传来之时,他正抱着一个小男孩靠在床上,守着杆大烟枪一边喷云吐雾一边摸摸索索。少年仆人走进来通报了消息,这让他很惊讶的坐了起来,同时用藏语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怎么忽然就来了?!”
然后他推开怀中男孩,扶着仆人匆匆下床更衣——及膝袍子配上长袜皮鞋,穿起来倒还算是容易。
他这人有点儿慢性子,而见人之前这修饰的步骤又格外多,所以段提沙的吉普车停在穆宅门前时,他本人还坐在一面大玻璃镜前,手忙脚乱的往短发上涂抹发蜡。可惜他的家奴并不体谅主人的焦虑,一路小跑着进了门,张口便禀报道:“老爷,段将军已经到了门口,您该出去迎接他啦。”
穆先生这回把梳子掼向了梳妆台,改用英文喃喃抱怨:“他妈的!竟然这么快”
站起身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儿,他又抄起香水瓶浑身喷了两下,然后才伸手扶住一名佣人,挺直腰板迈步出了房门。
穆先生的爱
穆先生是个注重形象的人,忙而不乱,且向外走且暗暗调整气息,及至穿过几重房门后,他站在一处台阶之上,目光射过庭院,远远的就看到了访客段提沙。
段提沙看起来颇为有趣——他下打黑色笼裾,上穿白色短衫,头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帕,浑身洋溢着活泼愉快的气息,瞧着简直像个营养过剩、精力过旺的大男孩子。大男孩子的臂弯中坐着个服饰完全相同的小男孩子,正歪头枕在段提沙的肩膀上发呆。
穆先生的脚步顿了一下,饶有兴味的审视了前方二人——大的自然是老相识,可这个小的又是哪一位呢?
和蔼的笑容浮上面孔,他松开身旁的仆人,一甩袖子缓步走向前方:“哈哈,段将军,对不住对不住,让你久等了啊!”
穆宅庭院草木深深,段提沙对于穆先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然而这也足以让他兴奋起来了。上前一步穿过院门,他满面红光的笑道:“穆公,我来的冒昧,打扰您啦!”
穆先生此刻带着下人从一株苍翠树木后转了出来,眼神温柔如海,声音宽宏如钟:“啊……段将军……”他仿佛是要唱出一首赞美诗:“两年不见,你看起来更加的风采过人了!”
段提沙抱着儿子,没法双手合什去行礼,只得连忙弯腰鞠躬,而后抬起头望向穆先生,用淘气的口吻笑着答道:“穆公,你这样夸我,我是要当真的!”
眼前的这个穆先生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堂皇,这让他深感满意。
穆先生朗声大笑:“哈哈哈……你一定要当真,因为我是从不向朋友说假话的。”
一阵轻风掠过,将穆先生身上那股子无比浓郁的香水气息吹拂开来,使下风向的段氏父子一起打了个喷嚏。
段珀抽了抽鼻子,倒是并不抱怨什么——他这是第一次到外做客,出山之前已经在冯参谋长那里学习过了礼节,方才又再一次受到了父亲的叮嘱,所以能够很懂事的忍受住香气侵袭,对此不发一言。
段提沙也是毫无意见——事实上,香水的味道再刺鼻十倍,也总比牛油的气息美好!他虽然狂热的暗恋着穆先生,可是并未因此而失了理智。穆先生在他心目中固然已经好成了一朵花,可对于那一身的膻气,他一直还是很持保留意见的。
穆先生嘴角含笑,看看大男孩子,又看看小男孩子,最后终于是忍不住了,转向段珀笑问道:“小宝宝,你是谁呀?”
段珀一手环着他父亲的脖子,心里有些紧张,嗓音随之细了许多:“我……我是老虎。”
段提沙很得意的瞥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补充道:“这是我的长子,名字叫做段珀,已经三岁多啦!”随即他自己笑了:“老虎是乳名,他只记得自己是老虎!”
穆先生生平最爱的就是小男孩,笑微微的凝望着段珀,他那眼神几乎要含情脉脉起来了。
“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呀……”他略蹙起眉尖轻轻摇头,仿佛正在目睹一场动人情景,眼中波光荡漾,似乎快要感动的落泪:“让伯伯来抱一抱吧!”
段提沙献宝似的把段珀送到他的怀中,顺带着对他抛了个媚眼儿;然而穆先生此刻神魂飘荡,全然没有注意到。
段珀很轻,穆先生虽然身娇体贵,但抱他总不成问题。向段提沙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之后,他率先转身向内走去,两步之后他忽然把脸埋进段珀的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段珀依旧是不怕生,一手搭在穆先生的肩膀上,他扭过头去看段提沙。段提沙和他近在咫尺,这时就露出安抚的微笑:“老虎,穆伯伯很喜欢你呢!”
段珀没有出声,只很依恋的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段提沙立刻接过了他的小手,而他也就顺势攥住了父亲的一根手指。
穆先生抱着段珀,段珀牵着段提沙,这三人络绎走入了房内。穆先生照例客气的请客人用茶,而段提沙揭开杯盖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换了清淡的绿茶,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穆先生怎么忽然改了口味?
穆先生之所以会戒掉了酥油茶等物,其中自然是有个原因——上半年他去英国探望在那里留学的长子,结果因为身上气味太膻,竟是受到了当地人的鄙视。这对于穆先生来讲,堪称是一场很大的打击——他一直自诩为绅士,没想到进入文明国家后一个不慎,险些沦为外人眼中的蛮夷!
可是他又实在讨厌清淡饮料,他简直受不了那些不咸不甜的汁水!
此刻他坐在一架新购入的长沙发上,依旧抱着段珀不肯放手。段提沙本是坐在邻近侧面的,见状便自动起身凑了过来,很有眼色的脱下了段珀脚上的小拖鞋,而后紧靠对方一屁股坐下去,不走了。
段珀赤脚站在穆先生的大腿上——这时他倒也渐渐的和对方熟络了,开始十分好奇的去和穆先生对视。
段珀常年居于深山之中,所见之人除了父亲同叔叔之外,便是一些军人莽汉之流;细皮嫩肉的穆先生在他眼中,几乎可以算作一个陌生物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穆先生的面庞,他发现这个叔叔的皮肤真是软极了。
穆先生很愉悦的笑了起来。用手握住段珀的一只小脚,他转向段提沙说道:“我的长子小时候,就像老虎这样美丽——”
话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的中顿了一下。
他方才一直在打量段珀,如今骤然看到段提沙,就发现这父子两个没有一毫相像之处,瞧着好像根本便没有任何关系!段提沙是容长脸,浓眉大眼高鼻梁;而段珀是个瓜子脸,虽然年纪尚幼,相貌不曾长成,可也看得出他是个眉清目秀的模样,睫毛乌黑浓密如同两把小扇子一般,随便一眨眼睛就是忽闪忽闪;除此之外,段提沙生的身材魁伟,结结实实;而段珀却是细胳膊细腿儿,简直就有点儿先天不足的虚弱相。
穆先生隐隐的感觉段珀这张脸孔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很迟疑的犹豫了一番,他抛开这点儿悬念,继续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可惜他现在长大了,唉,越长越……不好看。”
段提沙向穆先生又靠近了一点儿,垂下目光望向对方裸 露出来的雪白膝盖:“那怎么会呢?穆公的儿子自然也一定是英俊过人的。”
穆先生轻轻捏弄着段珀的赤脚:“我很喜欢我的长子,他小时候简直就像是仙童一样。”然后他对着段提沙一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是一个爱孩子的人。”
段提沙近距离的观察着穆先生的一颦一笑:“的确,穆公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会是个最好的父亲,我……”
段提沙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穆先生像是发作了什么瘾头似的,忽然把脸埋向段珀的胸前用力磨蹭起来——随即又抬起头,不由分说的在自家儿子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段提沙这回目瞪口呆了,恨不能拎着段珀的后衣领将人提回来——因为穆先生的白脸泛了红,眼神里透了光,仿佛是要将段珀吃掉一般!
这时穆先生轻轻松松的把段珀拦腰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口中叹息似的自言自语道:“小宝贝儿,我可真是喜欢你呀!”
段提沙眼见着儿子的一只小白脚伸在前方,就暗暗伸手将其握住。他想如果穆先生再敢亲老虎的嘴唇,他就把儿子强行拽回来!
段珀很平静的躺在穆先生的怀中——冯参谋长和段提沙都告诫过他,不许他在生人面前扯着嗓子乱吼乱叫;而他又根本未对穆先生的举动感到害怕,所以能够老老实实的躺着,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去做客
穆先生实在是很喜爱段珀——他将这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春风一样温柔的低下头,以慈爱长辈的口吻说说笑笑。段珀大概是始终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这时就怔怔的望着穆先生,偶尔伸手摸摸对方的鼻子下巴。
段提沙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紧挨着穆先生坐在长沙发上,他茫茫然的攥住儿子一只小脚,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穆先生的视线引回自己身上来。
“伯伯很喜欢你。”穆先生盯着段珀的眼睛笑问:“你喜不喜欢伯伯?”
“伯伯”这个名词对于段珀来讲,也是全然陌生的。在他的世界中,世上的人除了“爸爸”之外,余下的就皆是“叔叔”了。很迷惘的奋力抬头望向段提沙,他看到父亲皱着一边眉毛,哭笑不得的向自己点了头。
他躺回穆先生的臂弯中,把另一只脚也蹬在了段提沙的身上,而后对着天井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答道:“喜欢。”
穆先生低头亲吻了他的眉心——然后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嘁嘁喳喳的向段珀耳语道:“那你到伯伯家做客去吧,好不好?”
段珀抬手抓住了他的耳朵:“那爸爸去不去呢?”
穆先生早把段提沙抛去脑后了:“当然是一起去。”
段珀这回才认真答道:“爸爸去,我就去。”
穆先生哈哈笑了起来,而后直起腰来转向段提沙:“段将军,请务必让令郎成为我的干儿子!我实在是太爱他了!”
段提沙一手攥住儿子的两只脚,觉着自己仿佛又掉进了迷魂阵:“呃……那可是荣幸之至!”
穆先生微笑着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外边走进一名仆人,恭而敬之的弯腰递过一张折好的信笺,口中低声禀告道:“老爷,这是家里刚发过来的电报。”
穆先生一愣,以为家里又闹了事端,便赶忙放开段珀,伸手接过那张信笺打开阅读。段珀得了自由,便趁此机会起了身,一头扑回了段提沙的怀抱。段提沙双手搂住儿子,心神不定的扫了穆先生一眼,就觉着自己落花流水的,在穆先生面前简直没有发言的余地了!
穆先生一边读信,脸上一边渐渐浮出笑容。读完之后他随手将信笺递还给仆人,而后态度安然微微向段提沙探了身,垂下眼帘低声笑道:“孩子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我的长子,二十岁了,越来越不听话。我送他去英国读书,结果成绩是一塌糊涂;我让他回来结婚,他又不肯,真是让人头痛啊!哈哈!”
段提沙是个年轻人,虽也有了儿子,可还是难以理解穆先生这父亲的心情。略略思忖了一下,他极力找出话来应和:“大概都是这样的,等到我的老虎长大了,应该也会一样的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