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二世时期的埃及对于外国人的政策是相对开明的。不仅军队里雇用了大量的古什人,日常干活的民工奴隶里更不乏天南海北各色肌肤的国际人士。二人到了代尔麦地那,负责调派工作的人看他们既不是现在和埃及打得正欢的古实人,又不是法老一直颇有微词的希伯来人,再加上貌似很缺钱的样子(尤其是艾薇),几乎没问什么问题就允许他们留了下来。那萨尔被分去了陵墓修建部分做体力活,艾薇则分到了后勤部。然而在艾薇说自己是女生的时候,确实一度遭到了质疑,又被那萨尔好好讥讽了一番。
所谓后勤部,就是负责染料的购买、调制,工匠村的工匠、苦力的生活供给等等杂七杂八的活。艾薇的工作,就是每日将烤好的面包和打上来的泉水分装好,和其他一起工作的人送到工地上去。是非常简单且无聊的工作。但是在没钱这个巨大的压力面前,她也就只好咬着牙干下去。
虽然埃及不乏奴隶,但是对于像他们这种还没有卖身的自由人来说,待遇还是可以的。
“你在这里做三个月,就可以赚到两德本的银子!”领着艾薇回自己营地的少女兴奋地介绍着,“而且有吃有住,我在这里一年了,就攒下了五德本的银子!还买了这个,你看。”她自豪地指着自己头发上劣质绿松石制成的饰品。
但再劣质,那也是绿松石,她自然是很兴奋的。
五德本的银子。可能连半头小羊也买不起吧。
拉美西斯送她去古实的嫁妆上随便哪块绿松石,都要几十甚至百头羊才能换来。而就算被那些东西环绕,她也并不觉得幸福或者快乐,她只觉得愈发痛苦与绝望。眼前的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只是少少的几个德本,就可以让她那么开心。
她也希望自己有那么开心。
正想着,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男人是要送去工地的,怎么混到了后勤部!”
二人一愣,抬头看向眼前穿着明显比其他人好了不少的女孩子。半纱上衣、绿松石颈圈、金质手镯、幽绿妆容,看起来似乎是贵族家的小姐。她走过来,对着艾薇旁的少女喝道,“阿纳绯蒂,你怎么做事的。”
阿纳绯蒂连忙躬身回到,“罗妮塔小姐,这位奈菲尔塔利是女孩子。”
罗妮塔眼睛一挑,向只故作姿态的孔雀般踱着步子走到艾薇面前,讥笑道,“这种打扮,不会是为了逃避苦力假装是女孩子吧。”
艾薇动了动嘴唇,没来得及说话,罗妮塔就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包囊,“进去吧,下午就开始干活。”
“我的行李……”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哥哥送给她的那条裙子,洁白的小莲蓬连衣裙,她与现代唯一的凝系。
罗妮塔一边打开包,一边爱理不理地说,“苦力不能有自己的东西。阿纳绯蒂,带她进去。”
阿纳绯蒂点了点头,正要带艾薇进去,却看着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罗妮塔打开行囊,翻出那条白色的别致的裙子。阿纳绯蒂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说,“罗妮塔小姐,奈菲尔塔利她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请您允许她留下这唯一的物品吧?”
罗妮塔显然是很喜欢艾薇这条与众不同的裙子,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拿着那裙子转身就走。艾薇惊讶于她的跋扈,一时竟然忘了说话,阿纳绯蒂以为她不开心,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一边往营地里拉,一边轻声地说,“罗妮塔的父亲是管理工匠村的五人之人,直接汇报给建筑院的阿图大人,一般的人都不敢轻易惹了她。你刚来,还是忍忍,说不定等她对那裙子没了兴趣,我们还有机会要回来。”
或许是等她扔掉了后,捡回来吧,艾薇心里暗暗思忖着。但是她依然是对阿纳绯蒂道了谢,她想她是被太多的人宠坏了,所以受不得委屈,她应该习惯这些了。她跟着阿纳绯蒂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她以前吃了很多苦,因为她总抱着希望在吃那么多苦之后,可以与他在一起。而现在这个希望没有了,她突然觉得一点点的挫折就会让她感到特别辛苦。
就想要流下泪来,那个说要给她一切的人,去了哪里?
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了。
或许是这个念头起了负面的效用,第二天在运送染料的时候不由有些恍惚,端着宝蓝色的染料桶时,迎面撞上了穿着她的裙子招摇过市的罗妮塔,哗地一下自己洁白的裙子彻底报废。她正为自己当季巴黎新款心痛不已的时候,罗妮塔几乎发疯似地向她扑过来,伸手就想给她一个耳光。艾薇那一刻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为什么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反而还要被别人打。心里一恼,一侧身,伸脚绊了罗妮塔一个大马趴。
那一刻,一旁的阿纳绯蒂的脸都白了,罗妮塔的连则变得通红——上面还点缀着砂子。结果几乎是没有悬念地,罗妮塔气急败坏地将艾薇送去了工地上做苦工。
正光着上半身刨陵墓的那萨尔看到艾薇被灰头土脸地赶过来,心里先是惊讶,随即又开始本能地讥讽她,“你是男人的事情,曝光了吧?”
艾薇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我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吃不了这个苦,过来陪你。”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被旁边的监工狠狠推了一下,“有这时间废话还不快点干活。”她回头冲监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那萨尔耸耸肩,拿起了旁边的铁锹。但是还没动手,就被那萨尔把铁锹接了过来。
“我们这边干得好好的,你别添乱。”他把铁锹放到一边,“不如把那些女孩子送来的染料送到里面去,他们正缺这些。”
艾薇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转头就往染料桶那边走。可刚走了一步,又被那萨尔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用自己的上衣把她的头发和脸围了起来。
“干什么?不舒服。”艾薇别扭地想要把上衣拿下来。
那萨尔大手一按,“别乱动,到时候晒伤了我不管你。”
“但是你自己也没穿上衣……”
“不一样的,你已经很爷们了,再这样下去,可能真嫁不出去了。”
“什么?”
“快去拿染料。”
他气势汹汹,艾薇又一愣,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转身去抱染料桶。后来一想才明白,那萨尔是在帮她的。而即使有了那萨尔的帮衬,自己只是做了搬搬染料这样的简单的工作,一天下来,她的手臂几乎酸痛地动不了了。工头一说收工,她几乎连步子都没迈,直接趴在了染料桶旁边。那萨尔在她旁边蹲坐下来,用手捅捅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