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艾薇一推开门,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
门外原本是绿荫盎然的一条小道,只是一夜功夫,竟增加了一个莲池。虽然不及法老宫殿后面的恢弘,但是却四方正直,修建得十分精美。更令她惊讶的是,不知从何地,他移来了上百朵娇嫩的莲花,清风吹来,满池溢香。
她愣了好一会儿,连忙洗漱跑去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却理所应当地答道,“你不是喜欢莲花的清香?”
艾薇差点白了他一眼,赌气道,“我还喜欢宝石搭建的宫殿呢,白天反光很好看。”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若要反光,绿松石可能就不行了。蓝宝石太细碎,不过天晶石和黑曜石可以试下……”
他话未说完,她连忙伸手将他制止,“好了,我是瞎说的!你不要当真了。”
她踮起脚,手堵着他的嘴,他便透过她的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手就收了回来,可又被他一下拉起,“吃饭了吗?”
那天之后,不知怎的,他总是会很频繁地来找她一起用膳。几乎是每日都来,而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镇静剂他也没有再用了。搞不清楚因为分食物太麻烦,还是他逐渐对自己有了信任,总之不用每晚都装睡觉也不是件坏事。于是她也不十分抗拒他来找自己。
来得多了,她与他聊天就不拘束了,天南海北地聊,聊税收、聊军形、她还给他讲她当时在代尔麦地那的经历、在建筑方面如何可以更有效率。他只是听着,琥珀色的眸子里只映出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她有的时候觉得他或许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但若一停口,他便会立刻问,“然后呢?”
那句淡淡的话仿佛是对她最大的鼓励,她于是就继续说下去。抵抗心中不时会蹦出来一下的负面情绪与抵触,让自己不去想接下来会怎样,他要做什么,也不去想之前的那个侍女、他的妃子或什么。
只是让自己沉溺,于与他二人难得的平静的时光中。
可米托尔去了外地,朵又好些日子没有来看她了,阿纳绯蒂的伤势也不知是否好了。她担心这些事,于是就告诉了他。他沉吟一下,随即说,“要不要去看看阿纳绯蒂?”
她一楞,然后开心地用力点头,面颊也是兴奋得一片绯红。他看着她不由微微挑起嘴角,“那就快去换衣服。”
“现在就可以去吗?”
他“嗯”了一声,看着她雀跃地冲出门去,招呼人给她准备出行的衣服。
可这时,突然有一丝奇妙的感觉,在记忆的深处,这一切似乎曾经发生。
他说要带她出去,她也是如此兴奋,叫着、跳跃着、抱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正午的阳光那样明媚,她金色的头发好像光线一样照射进他的心里,烙下深深的痕迹,然后再变得微微痛楚起来。
梦里未曾有过这一段,可心底的痛楚却如此真实。
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催促自己,“谢谢陛下,我去了!”
他一下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满脸的兴奋转化为戒备与失落,“不是说我可以去看阿纳绯蒂?”
他忍不住,嘴角掀起一丝笑意,伸手将她一缕落下的头发别回耳后,“当然是我和你一起。”
他摘下自己金色的腰带、护腕、额饰以及刻有王家纹章的宝剑,从门口的侍卫处拿了一把普通样式的剑。他穿着洁白的亚麻短衣,看起来只像是个年轻的底比斯贵族。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向宫外走去。
侍者、侍女、卫兵以及每个见到他们的人,起初的表情都是十分的讶异,然后便是惶恐的跪拜,他们眼中的难以置信混杂着一丝奇异地愉悦。艾薇很想知道走在自己前面的拉美西斯究竟有着怎样的表情,让大家如此好奇。
他却一直没有回头。
刚一出宫门,底比斯节日的气氛就热热闹闹地袭来了。人群熙熙攘攘、各国的商贩的叫卖也异常卖力,但是登基纪念日已经结束了,这样的繁华又是为了什么。艾薇抬着头看向拉美西斯,问题还未出口,他就轻轻地说,“他们是在为了我们而庆祝。”
“为了我们?”
他拉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温和却紧密地与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他微微颔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温和的弧光,“我们的婚礼。”
心里猛地一跳,阳光变得格外耀眼与强烈,他的面容变得真实而清晰。那一刻,她实在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竟有了些微微地颤抖。掩藏不住心里的波动,她作势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他注意到了她的样子,以为她想要,就说,“等我下,我去去就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点点头。金色的头发如阳光般明媚,蔚蓝的双眼如大海般深邃,她松开了他的手,“好。”
他顿了下,又说,“不要随便离开这里。”
她点点头,他便放心地转身离开,艾薇双手扣住,站在人群的角落,表情上的兴奋却收敛成了全然地不知所措。她沉默地看着拉美西斯离去的背影。此时,沙哑的身影骤然在身边响起,宽大的袍子遮住的阳光,她陷入了一片如夜的黑影,青筋迸出的苍老手指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寒意似乎要将她彻底冻结。
冬将她推进路旁的一个小巷子,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把火之钥还给了他?”
艾薇抬起眼,看着他,不知应做何回答。
她的沉默仿佛是对他说法最好的确认,冬不由惋惜道,“你动摇了吗?你真的相信这是个纯粹的婚礼?那是他推行下一步计划的重要筹码而已。”
“不要说那些了,他这次不也放心地让我出来,还让我自己等他。”
冬冷笑,“你太天真,他最怕的事情就是你逃走。你们身后一直跟着无数侍卫,只是你没有察觉。”
艾薇继续反驳道,“毕竟他是法老,出门总要带人保护。”
冬不由有些焦躁,声音微微提起,“那你就问问他可米托尔的事情吧。”
“她……她不是有事去了吉萨?”
“她去了吉萨?她自己对你这样说的?她什么时候回来?”冬冷笑着,看着艾薇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那些只是法老说出的借口。可米托尔,已经被挑断了手脚,关进了下埃及的大狱里。现在不是死了,也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