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宗室无疑。”见过这些精致的衣物后,周开荒也认同了袁宗第的判断:“但不知道是哪位亲王家的世子。”
“不急,等攻下重庆后可以慢慢询问。”既然判断对方是宗室,袁宗第就不打算催逼:“这位邓……这位小王爷并不是不懂得上下尊卑,也不是缺了礼数,也许,他心里觉得自己才是尊上。”
“不知衣中可有什么东西?”赵天霸提议掏一掏邓名的衣袋。
“不会有什么,如此乱世,谁会把暴露身份的东西带在身上?”袁宗第根据自己的经验,认为不会找到什么线索。自从清廷搜捕、杀戮大明的亲藩近支以来,宗室子弟都隐姓埋名四散躲藏,邓名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话一出口,袁宗第又变得没有把握起来,刚才邓名给他的感觉可不像一个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人,神情、动作之间都显出年轻人的稚嫩。
“莫不是这位小王爷原来有忠仆追随保护,现在跟随的人都失散了,只剩下这位小王爷孤身脱逃?”袁宗第猜想一番,终于还是伸手去摸羽绒服的口袋,看看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结果还真有意外的收获,袁宗第才一伸手就摸出了一串珠子。
看到这串珠子之后,袁宗第喉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吞下了一大口唾液。
袁宗第虽然没有随李自成进攻北京,不过他也见过皇宫中的宝物,李自成就曾郑重其事地给过他一串宫中的珍珠。袁宗第打算把那串宝珠当作传家宝一代代地传下去。但和眼前这串珠子一比,袁宗第的那串就相形见绌了。
珍珠是进入蚌壳内的一颗砂子,蚌因为感到不舒服,就不断地用一种分泌物把砂子层层包起来,时间一长就形成一颗晶莹耀目的珍珠。自然生成的珍珠大部分不十分圆,略微带有一些突起,正是沙粒的缘故。所以又大又圆的珍珠很少见到,一粒就可视为至宝。
到了邓名出生的时代,有了人工养殖珍珠的技术,还有了人造珍珠的技术。人造珍珠就是将树脂、充填剂等几种东西混合,制成半固体状的成形材料,加热,镀一层金属膜,加压,涂上珍珠料后再喷漆,做成具有天然珍珠般光彩的人造珍珠。邓名衣袋里装的正是这样一串人造珍珠,顆粒大、颜色纯,没有瑕疵。这串珠子是邓名装在衣袋里,准备绘画时做道具的。
“这是什么?”周开荒根本不识得此物。
“这是珍珠。”袁宗第喃喃说道。
“这就是珍珠啊!”周开荒十分兴奋,大惊小怪地凑过去:“我可得好好看看!”
“原来珍珠可以漂亮到这般地步。”袁宗第声音低沉地跟着感慨了一声。他轻轻地把珠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有一丝黄色,拿在手里对着自已的脸照,能清晰地看清楚自已的五官。
袁宗第发觉赵天霸一言不发,就回头把珠子递给他:“这便是珍珠。”
“标下倒是识得此物。晋王世子大婚的时候,皇上便赐给晋世子一串宝珠,标下有缘曾得一见。”
“难怪赵兄不稀罕,”周开荒一听当今天子的赐物,想当然地接茬道:“定要比这珠子光彩百倍。”
其实赵天霸家里也有一串珠子。他父亲是西营的旧将,小时候他见到父亲有一串珠子,从不轻易露给别人看。父亲神秘地告诉他是从蜀王府搞到的。那串珠子有点发黄,大小不太均匀,也不太圆,父亲说这很正常,已经是罕见的宝贝。晋王世子大婚,炫耀天子赐下的那串宝珠,赵天霸恰巧有机会看上一眼,虽然比父亲珍藏的那串大一点白一点,但珠子也不是十分圆。
听到周开荒的话后,赵天霸连连摇头:“哪有?这串珠子个个圆润光洁,简直不似人间之物,晋王世子的那串是绝对没法比的。这串珠子又大又亮也就罢了,难得的是居然个个都一般大小,简直就似从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一般。要不是亲眼所见,岂能相信人间竟有此物?!”
周开荒失笑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袁宗第轻声说道:“赵千户所言不错,我也不能置信此物竟是人间所有。”
在没有人造珍珠的时代,难得有很大的珍珠。历史上俄国沙皇曾倾力在全球搜寻,购得了一些大小基本一致的球体纯白珍珠,制成一顶珍珠皇冠,当时各国都视为无价之宝。现在一串同等级别的珍宝就摆在袁宗第面前。
“这样的宝珠,竟然就随随便便地放在这个兜子里,一点都没有包裹。”袁宗第捧着那串珍珠,小心翼翼地放回到羽绒服的口袋里。
营内沉默良久,然后又响起袁宗第的声音:“吾闻烈皇太子下落不明。”
崇祯皇帝的周皇后生了三个儿子,袁宗第听人说这三个皇子都失去了踪迹,看到珠子后就想起这个传说,怀疑到这上面来了。既是遇上了邓名这样的人,定然要上报永历天子和朝廷,总要有个名目。
“这个,年纪似乎不对。”赵天霸犹豫着说道。
“二太子呢?”
“似乎还是小了些。”
“三太子呢?”袁宗第不依不饶。
“似乎……”赵天霸和周开荒都觉得即便是崇祯皇帝的三子,现在也该有三十岁了,但邓名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们二人见过那珠子后都没有了主意,赵天霸没把握地说道:“天家养尊处优,看上去显得年少也是可能的,或许三太子甲申年时只有四、五岁?兵荒马乱的,标下也记不清楚了。”
“十有八九。”袁宗第一面说,一面令人把邓名的衣物送回去。
邓名一直觉得自己那身衣服在这个时代太招人瞩目,所以很愉快地换上了明军提供给他的新衣服,把旧衣服包了一个包袱。
给邓名的食物是一块杂粮饼和一根骨头棒子。邓名早就饿坏了,三下五除二把饼塞进肚中,那根肉骨头更是让邓名馋得要命,他把上面的筋肉啃得干干净净,光溜溜的连一根肉丝都再也找不到时,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它。
陪同的明军士兵耐心等邓名吃完,告诉他靖国公今晚公务繁忙,请他早些休息。邓名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觉得交谈若是太过频繁,自己多半会露出马脚。跟着明军士兵走到给他的营帐中,邓名躺下后就一直在苦心思索,回忆自己看到过的明朝士人故事,思考自己将来和明军将领打交道时的言谈举止。
与此同时,袁宗第正在检查手下给他送来的那根邓名吃剩的骨头棒子,看着这根光溜溜但是完好无损的后腿骨,袁宗第又是不满又是惋惜地哼了一声:“还在摆谱!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谱,居然连骨髓都没有砸开吃掉,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