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听说清军要去攻打成都时,邓名和他的卫士团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让明军能够更轻松地取得胜利。现在重庆到成都之间几乎都是无人区,大军想就地征集粮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若是重庆清军出发的话,所有的军粮都需要从出发地搬运。
如果走水路的话,清军就需要绕比较远的路,而且是逆流而上,速度会比较慢。在这期间,明军可以先攻克万县,同样逆流而上直抵重庆城下。一旦明军水师进入重庆附近的长江江面,清军前线部队的补给线和退路就被切断了,只剩下死路一条;若是清军选择走陆路,同样需要由重庆提供全部的补给,而且还需要提供全部的辅兵——因为在无人区行军,不但征不到粮,也找不到搬运物资的壮丁。
重庆城内的清军一直是依靠嘉陵江这条水路维持生存,陕西通过嘉陵江能够运输多少补给,重庆就可以养多少兵马。这条补给线的运输能力虽然不断提高,但是目前看来依然相当有限。若是清军把大量资源都用来维持那支攻击成都的部队的话,可想而知重庆就剩不下多少兵马了,明军可以轻而易举地首先夺取重庆,然后消灭成为孤军的川西清军。
不过等朴烦叙述完熊兰打探来的情报后,邓名发现清军并不象他认为的那样愚蠢。
当着朴烦的面,邓名把川西的地图摊开,手指在地图上沿着嘉陵江的走势滑动着,最后停在了剑阁附近。
剑阁位于保宁府境内,在府城的北方稍微偏西一点,距离嘉陵江水道不远。从此处沿着嘉陵江向北,没多远就是保宁府北方的重镇广元。广元地处陕西和四川交界,陕西南部的补给中心汉中到广元有大道相连,无论是兵员还是物资都可以迅速地从汉中运抵广元;嘉陵江与支流白水在广元汇合,沿着这两条水道前去甘肃和陕西中部的交通也都比较方便。
“无论运输向保宁还是重庆的粮草,清军都是在广元装船,然后顺流而下运输到前方,再空船逆流返回。若是熊千总打探得来的消息没错的话,清军肯定会从广元出发,沿着嘉陵江直奔剑阁,这么短的距离清军朝发夕至。在剑阁弃船改行陆路,走蜀道从剑阁直奔江油,然后到绵竹,突入川西平原。”邓名思考了一下,从广元到剑阁的交通实在太方便了,基本不会给清军造成什么后勤压力。问题就在于剑阁到绵竹的这一段路。
邓名问道:“你们觉得清军需要多少人来搬运粮草?”
卫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这段路沿途上也没有百姓了,如果鞑子要保证粮草的话,卑职觉得需要三个辅兵来帮一个战兵。”
“我觉得两个比一个就差不多。”
“就算二比一吧,一千五百个战兵就需要三千个辅兵。都府的刘总兵手下大概有一千战兵,鞑子大概也不会少于此数。”
“一千五战兵?那鞑子也太托大了吧,路上难免会有折损吧,怎么也要三千人才够。”
“三千甲兵就要六千到九千辅兵,全军就是九千到一万两千人,这么多兵力鞑子凑得出来吗?”
邓名觉得清军里汉人居多,所以建议部下用清军而不是用鞑子来称呼对手,但是大家不太习惯。
邓名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又问朴烦道:“清军在万县的时候,兵力最多达到多少?”
“大概有五千之数。”朴烦说道,接着又告诉邓名:“这还没算熊千总的两千人。”
“不用算,因为熊千总是用他自己的屯垦养兵。清兵派了五千兵来,依旧有能力继续向云阳推进。”邓名低声说道,又问了朴烦一声:“清军这五千人到了万县之后,万县的储备是越来越少呢,还是逐渐增多?”
“不断增多。一开始库房里没有什么粮食,熊千总大都让撤退的人带走了,但鞑子很快就运来了粮食,储备了一些后才继续向云阳进攻的。”朴烦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猜也是这样。”邓名点点头。
周围卫士们的表情已经是一脸的严肃,东征西讨了大半年,他们都很清楚朴烦的情报说明了什么。
“从广元到重庆的距离,大概和重庆到万县的距离差不多,运输方式也基本一样,都是满载的船只顺流而下,到目的地后卸货,然后空船逆流返回。就算重庆到万县的水运距离稍微近一些,而且长江航运也比嘉陵江好一些,但清军经营保宁府多年,控制力和对水路的熟悉程度远在重庆府之上。我觉得从广元运输粮食到重庆的耗损,绝对不会大于从重庆到万县的这一段。”邓名对卫士们说道:“既然清军能够在万县养五千兵,储备还不断增加,那他们在重庆养上一万士兵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嗯,高明瞻和王明德来万县的时候,重庆不可能不留人防守,我们不多猜,就算现在重庆能够养一万五千兵吧。”
虽然邓名估计的数字已经很保守,但这个兵力依旧大大高于去年袁宗第攻打重庆时的清军兵力,当时重庆城内只有四千多士兵,其中披甲兵不过一千而已。现在清军总兵力至少是那时的三倍,敢于尝试进攻奉节,说明重庆拥有的披甲兵人数也很多,估计已经达到了四、五千人之多。
“看起来,这一年川陕总督真是没有闲着啊,打造了不少船只吧,而且肯定还会越来越多。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李国英至少能够在重庆养上三万兵马了。”
邓名的话让不少卫士脸上都露出喜忧参半的表情。忧的是这次进攻重庆的难度大大提高了,喜的是幸好明军已经准备开始进攻重庆,不然以后势必会变得更加困难。赵天霸向邓名使了个眼色,邓名明白他的意思后,就让朴烦先出去到外面等着。
“本来我们打算腊月出发,开到重庆城下就一举破城,现在看起来这可不容易。”朴烦出去后,赵天霸马上站出来说话:“而且重庆鞑子的水师估计也变强了,我们要小心行军,免得被鞑子伏击了。”
其他的人也都有类似的忧虑。就算万县不足为虑,从万县到重庆的路上明军都是逆流而上,水文的优势在清军的一边。去年攻打重庆时,王明德手里并没有大军和值得一提的水师,所以明军非常轻松地逼近重庆城下,几千人就敢乘着船大摇大摆地在重庆附近登陆,在清军眼皮底下安营扎寨,不太担心敌人出城逆袭。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明军要谨慎地行军,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准备时间,也需要在距离重庆更远的地方建立一连串的营地和前进基地——大片的无人区意味着明军的机动同样深受影响。
“浙军恐怕还不太熟悉四川的地理,以为这一仗会很轻松。让他们锻炼一下,这可是个好机会。”李星汉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