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楞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垂首道:“阿玛说的是,儿子牢记在心。”
“唉。”从索额图刚才那片刻的惊讶中,索尼看得出三儿子是口服心不服,为了加深印象,索尼又拿出几年前的一事来举例。
顺治亲政后,索尼在肃清多尔衮余党其中出了大力,为了酬劳这一功绩,顺治就示意索尼挑一两个漂亮的侄女送进宫来。索尼闻讯极力推辞,说什么也不答应,等顺治把此事忘在脑后,索尼还想方设法让家里的女孩子选秀不成。
对此索额图当然有些不解,他觉得若是妹妹、堂妹能够进宫,皇上刊载索尼的功劳份上势必宠爱,就算抢不到皇后之位也能落个贵妃,将来若是有皇子出生,索尼再设法帮他登上储君之位,那家族的富贵平安岂不是得到了最好的保证?
“无论皇上如何宠信,我们都要时刻记得,我们是皇上的奴才,主子对我们说话我们就听着,主子不说我们也不去问,更不想着和主子攀亲戚。这才是奴才的本份,只有做个本份的好奴才,我们才能家族平安。”为了加重印象,同一个否定词索尼一口气对儿子说了四遍:“千万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忘记我们就是奴才,除了份内之事,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父亲说的是。”索额图恭恭敬敬地答道,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暗自想道:“父亲就是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所以现在连鳌拜都快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索尼看出儿子依旧没有完全心服,有那么一瞬间,索尼开始后悔让他出任御前侍卫了:“老三从来不让人省心,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给他找个驻防八旗的位置,把他远远地打发到远处去?”
不过就算是索尼,也没法轻而易举地把御前侍卫变成驻防八旗,他转念一想,觉得儿子还年轻,再过十年应该就好起来了,索尼冷冷地说了最后一句:“鳌拜不得好死的,这话我放在这了,你好好看着,不想活了就去学他吧。”
……
江西布政使董卫国一脸紧张,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探马的报告。
十几天前,邓名带兵攻打九江,此战明军阵亡、重伤六十余人,两百余人轻伤。守城的有一千清军披甲、两千无甲兵和两千水手,其中二百人战死,剩下的包括布政使董卫国都成了明军的阶下囚。那些激烈抵抗给明军造成阵亡的清军士兵,往往当场就被愤怒的明军杀死,就算投降也得不到赦免;九江城抵抗最激烈的地段是西城楼,导致明军十余人战死,数十人负伤,明军因此拒绝接受这个城楼上的披甲兵投降,一百多名清军披甲没留下一个俘虏。
但对于其他俘虏,明军并没有太过为难,包括董卫国在内,明军不但没有杀害他,甚至还足吃足喝地招待着。一开始董卫国还以为邓名是想劝降,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所有被俘的清军都得到了足够的饮食,明军虽然在努力地劝说俘虏投降,但却没有丝毫处死顽固份子的打算。
控制湖口后,明军的甄别工作也基本完成,邓名随即下令把那些有家属在清军控制区的人、不愿意加入明军的单身汉、还有董卫国这种清廷的文武官吏一并释放,还每人发一两银子的遣散费。
邓名对川陕绿营的处理方法,与湖广、江西绿营有很大的不同,这在明军内部并不是秘密,邓名还专门组织过军官会议进行讨论,务必要全体官兵都能理解为何会有这种差异。现在明军全都明白,这是邓提督的远交近攻之计,对于威胁较大而且靠近成都的川陕绿营,一定要尽力消灭、不但不能白白释放还要收赎金,以削弱清军的实力,减少成都受到的威胁;但湖广、江西暂时都属于邓名鞭长莫及的区域,对于这里的清军邓名就以削弱他们的战斗意志为第一目的。
这种讨论有助于官兵理解统帅的策略,就是消息走漏邓名也不怕,因为湖广、江西清军对邓名的策略越是了解,就越不容易产生负隅顽抗的念头。
虽然被明军释放,但董卫国走出战俘营时还是觉得前途黯淡:他把江西水师连船只带水手都丢光了,九江也入邓名之手,江西的漕运路线已经被切断了。战败被俘,一个丢官多半是跑不掉了,再加上无法完成今年的漕运任务,董卫国觉得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朝廷一怒之下说不定就会要他的命。
在忧愁地离开九江时,孤身一人的董卫国看到有一队打着绿旗的舰队顺流而下,向九江大摇大摆地开过来。
“这是?”当董卫国确定这是湖广的漕运粮船后,他一个劲地揉眼,真不能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白痴,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明军水师云集的九江,在那一瞬间,董卫国甚至怀疑带队的湖广军官是个分不清红旗绿帜的色盲。
不过看到湖广的粮船开来时,董卫国突然发现他的情况也不算那么糟,若是湖广的漕运也因此也切断的话,清廷或许就不会单单冲着江西大发脾气了。再说江西的兵马在之前被不断抽调,现在已经是南方最空虚的一个省了,水师更是深受打击——既然拥有强大水师和名将周培公的湖广都无法完成漕运,那弱小的江西……董卫国盯着那些驶过来的湖广漕船时,已经想好了一些给自己辩护的理由。
不出董卫国所料,转眼间江面、江岸上就是杀喊声大作,就在董卫国眼前,一个明军大将冲到九江码头旁亲自指挥作战。那个明将把手中宝剑在空中抡出一个又一个大圈,指着江面上的清军漕船,对身后的士兵们嘶声大喊:“放箭!放箭!”
不过明军显然是猝不及防,很多弓箭手光带着一张弓,却忘记背上箭壶,在那个明军将领的催促下,他们只能从地上捡起一些枯树枝或是竹签朝着长江上胡乱射去。
“这能射到人么?”董卫国虽然不精通军务,当他很怀疑枯树枝的威力,就是精良的羽箭,也很难对江心上的船只构成大的威胁。
正如董卫国担心的那样,明军的“武器”没有对湖广漕船构成丝毫的威胁,领队的漕运军官固然是一个大白痴,但他幸运地遇到了比他还要白痴百倍以上的对手——董卫国发现那个明将除了声嘶力竭地叫嚷着“放箭”外,就没有任何其他行动了;而这个明将不但没有智力,更没有什么威信,董卫国亲眼看见很多明军弓箭手连树枝和竹签都懒的找,就站在岸边放空弦。
“归根到底这又不是兵船,你射什么箭啊?它们都是笨重的漕船,里面满载着粮食根本开不快,你派出一队快船过去,不就都拿下了吗?”看到湖广的漕运船队慢悠悠地从眼前通过,心急如焚的董卫国恨不得扑上前去,揪着那个白痴明将的衣领子教他如何切断清廷的漕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