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胥吏中的一个,就是帮助前任知府越狱,并在夺回城市中立下大功之人,他立刻将上次脱险的真相和盘托出,那就是明军中有很多贪财官吏,邓名本人对安庆也兴趣不大:“……前任知府行贿了一个名叫于佑明的家伙,他是邓名的部下,但是奉命把守安庆,邓名退兵时他急着离去,上任知府花了一点银子,就成功的越狱了,光复安庆免去了死罪。”
“老爷,老爷。”听这个胥吏叙述完经过后,现任知府的小妾用力地摇晃着丈夫的手臂,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唉。”直到如今,刚才聚集起来的那点死志也被丢得差不多了,清廷入关以来问责极为严厉,丢失府城对安庆知府来说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才决心自杀,现在既然还有一线生机,安庆知府就决心搏一把。
“你可还有那个于佑明的消息?”安庆知府询问道:“你可还有办法见到于将军?”
“小人再也没有听过于将军的消息,”这个胥吏一句话就又把安庆知府的心情打回谷底,但他紧接着慷慨陈词:“小人愿意冒死去明军军中打探。”
“小人们也愿去。”屋内其他几个胥吏一看这家伙企图大包大揽所有的功劳和好处,哪里肯同意,连忙都一同跪倒在地:“邓名不会和小人们这些蝼蚁也似的人为难的,小人们这就出发,为知府大人去对面打探一下。”
军队为了避免攻城的辛苦,以及为了迅速获得对城市的控制,一般都会对本地的缙绅和胥吏好言相带。知府大人见手下如此仗义,更加感动了,向他们叮嘱了一番:“本官是绝对不降的,但是可以进大牢呆着,只要退兵时让本官亲手光复安庆就可以。”
“大人放心,小的们明白了。”胥吏们齐声答应,留下一两个同伴监视知府,免得他又想不开自杀了,导致大家无法从清廷这边继续获得好处。
几个去明军营地的胥吏出城后就直奔邓名的大营而去,和一般的请降使者不同,这几个安庆衙役心情非常轻松,一路上还哼着小曲。
上次明军与其说是与前任安庆知府交易,还不如说是与安庆的本地缙绅和胥吏交易,知府这种文官都是流官,几年一换,虽然重要但明军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无法预料中途会有什么变故。但胥吏不同,他们都是一做一辈子,子继父业、兄终弟及。
因此有资格和明军交易的绝不是已经下狱了的前任安庆知府,而是这些世世代代,从明朝开始就在安庆衙门中任职的世袭胥吏集团。甚至连明军释放知府这件事,最开始也是由胥吏集团提出来的——因为他们希望能够得到知府的感激,能够确保知府在离职前为他们向清廷请功。
虽然上次的全部交易名义上都是于佑明在负责的,但这些胥吏也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这肯定是来自明军高层的授意和命令,因此在得知朱国治战败后,他们不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还很高兴——若是明军打不下安庆,他们不就没有为新知府立功的机会了嘛。
正如这些安庆胥吏预料的那样,明军果然对他们相当客气,很快就有一个明军军官出面招待他们,这个军官自称穆谭,可以代表邓名答应所有的合理要求。一上来穆谭就向安庆胥吏代表提出建议,如果对方没有反对意见的话,那仍按照上次安庆的解决模式行事好了。
“穆将军,让我们自己收复安庆虽然好,但毕竟在北京那边看来,还是失守了;知府肯定要去职了,新来的人我们又得重新巴结。”
“那你们想怎么办?”穆谭问道,见几个胥吏代表脸上都有迟疑之色,就鼓励他们大胆地说出来:“不要害怕,有什么话还不好说么?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我们提督吗?”
胥吏们希望明军不要拿下安庆,只要安庆不失守,那知府显然是有功无罪,也会更加感谢这些帮他渡过难关的胥吏。
穆谭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几点要求:首先,明军应该获得安庆库房中的储备;其次,安庆方面不能做出针对明军的敌意行为;最后,为了保证这两点实施,明军要派出一些人进城监视,还要派一些士兵化妆成清军控制一座城门。
穆谭的要求得到了胥吏集团的同意,有这些地头蛇配合,明军别说控制一座城门,就是控制安庆的知府衙门外人都看不出来。为了让明军更加放心,安庆的缙绅和胥吏集团还会派出人质到明军军中。
双方达成基本协议后,穆谭又提出一个商业邀请,那些人质来明军营内也没有必要天天闲呆在军营中:“我们此次带来了一些江西的土产,不知道安庆这里有没有想要?”
“什么土产,有瓷器吗?”听到这话后,几个有商业头脑的胥吏已经眼睛发亮,这大半年来发达的长江航运贸易不停地萎缩,就算有商船经过,也多半会把货物送往物价上涨更快的南京,或是商贾云集的扬州,而很少在安庆这里卸下大量的货物。
“既然是江西土产,怎么可能没有瓷器。”穆谭大笑起来。
……
得知朱国治全军覆灭后,蒋国柱沉默了很久,然后就在书房里长吁短叹,三餐都没有胃口吃。
“朱国治你这是诚心的吧?是诚心的吧?”蒋国柱权衡了一下眼前的形式,发现自己基本已经被张朝追上了,安庆一仗清军败得比九江还要惨,而且安庆的地位远比九江重要,现在肯定天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南京这里,等着看会不会又是一场事关东南得失的大战。再也不会有人关注江西,北京也不会再往九江再多看一眼了。
得知安庆的一万清军披甲覆灭后,南京的两江总督衙门陷入了一片惊恐之中,蒋国柱的幕府人人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在没有苏松水师的情况下,江南的清军只能把兵力全面摊开,摆出一副被动挨打的模样——这和上次郑成功围攻南京时的情况有点像,那时在郑军强大水师的威胁下,苏松水师也完全不敢动弹。不同的是那次郑成功和张煌言有大兵近二十万,因此郎廷佐选择放弃所有其他府县,集中兵力坚守南京,现在蒋国柱总不能为了一万多明军就放弃大批的府县。
不过蒋国柱心里知道他的情况并不比郎廷佐好多少,那时江南的绿营还比较有战斗力,几万披甲中不乏有战斗经验的官兵。但和郑成功苦战数场损失了大批直属精兵后,郎廷佐抽调所有府县精锐奔赴南京;接着又被邓名痛打,连府县里较有战斗力的披甲也都被歼灭了;最后还有一场马逢知反正,把南京这里的实力彻底耗尽。现在的江南绿营和郑成功攻入长江时相比,人数或许没差太多,但经验差得实在是太多了,装备也远远没有补齐,按照十日一操计算,今年入伍的好多披甲也就参加过十几次训练——操练也需要花费,蒋国柱之前为了供应达素的大军、协助漕运对江南绿营的军费总是能省就省,所以他知道就是这点理论上的操练次数也绝不可能达到,装备也够呛。若是知道一些披甲兵空有这个名义,实际上没有装备,也一次操练都没参加过的话,蒋国柱也不会感到丝毫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