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治在安庆大败后,池州为了加强府城的防守,连铜陵的那一、二百新招募来的绿营兵丁也不放过,统统调去了府城,现在铜陵除了胥吏一无所有,城中却还存着上百万斤黄铜。若是没有这些黄铜,铜陵知县觉得邓名还有可能过门而不入,所以他极力想把这批黄铜运去池州。
可惜池州坚决不收,府城的沈知府只要兵、不要铜——朱国治把江苏西部的机动兵力丢了个一干二净,池州就算刮地三尺也凑不出两千绿营,这个时候若是还要上百万斤的黄铜,那岂不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不但池州不要,下游的太平府也一口回绝了铜陵把黄铜运去他们那里的请求,现在这批黄铜就是烫手山芋,谁敢收谁就等着邓名攻城然后落一个失土的罪名吧。
求告无门,铜陵县令怒从心头起、恶向胆外生,一拍案板,冲着面如土色的幕客们吼叫道:“都不要是吧?那好,我也不要,那我就给邓提督,一百多万斤的上好铜料,我不信邓提督也不要!”
铜陵知县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不要攻打他除了衙役什么也没有的县城,他愿意把铜料和库存都交给邓名,并尽里满足邓名的要求。邓名慷慨的满足了他的要求,最后两人商议妥当,铜陵方面会事先把铜料和库房里的粮食装上船,等邓名的军队靠近后,铜陵知县因为确信县城无法坚守,所以就命令部下携带这些物资向下游太平府方向“突围”,结果不幸突围失败,物资都被邓名所缴获。
这种交易对邓名来说也没有任何坏处,给这些地方官留一条生路,不但可以建立起交情和友谊,也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在绝望中焚烧仓库、船只沉江,破坏珍贵的物资。
达成了协议后,邓名唤来卫兵,让他们带铜陵知县去休息,琢磨了一下后,邓名下令把铜陵知县带去桐城知县的隔壁,让他们互相认识一下——这也是一种互相制约,若是他们将来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后果,不要以为清廷这边没有证明人、知情人。
第二次回到营帐中的饭桌前,邓名坐定后喝了一碗水,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就要把桌面上的食物统统消灭。
“提督——”
刚刚低下头、端起饭碗后,邓名耳边又传来穆谭的声音,这让他的身体登时如同石化一般地定住了,现在这声音绝对是邓名最不想听到的。
“池州知府求见。”
“我的天啊,他们这是要饿死我啊,难道他们就不会商量好了一起来吗?”邓名重重地搁下了饭碗,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第三次跟着穆谭去见访客。
“沈知府来了。”
见到来人后,邓名才张口寒暄了一句,对面的池州知府就拜倒在地,呜咽着说道:“下官拜见提督,下官心在曹营心在汉……”
实在没心情再看着帮官员表演了,急着回去吃饭的邓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沈知府不必说了,你的苦衷我都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不打你的池州府,你就愿意给我一些好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赶快把你愿意给我的好处说出来,我今天实在很忙。”
“正是如此。”邓名如此直率,让池州知府也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不过他还是迅速地跟上了邓名的节奏,开始把他的条件一一道出。
池州知府虽然尽力搜刮治下的兵力,但最后也只凑出一千多披甲,知府亲自阅兵一番,发现这一千多绿营披甲真有有盔甲的不到三分之二,就算有盔甲也未必参加过几次操练,至于士气更是一塌糊涂,大批从府县调来的士兵更是公然讨论什么把盔甲向明军一交,然后领一两银子回家,他们甚至不避讳府城的军官!
就在前天,池州知府没有带卫队,只带着几个幕僚突击检查城南的军营,进入军营时就听到里面的士兵喊着号子,接着知府就看到大批士兵密密麻麻地站在营中,正在汗流浃背地操练着。
见状知府大人十分感动,他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才被操练的官兵们发现,在为首的军官惶恐地上来请罪时,心情舒畅的池州知府不但好言鼓励一番,还赏给了他们这营士兵一些银子。接受赏赐的时候,下面的官兵都脸色十分古怪,好像夹杂着惭愧、恐慌和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回到衙门后,知府还向没有跟着一起的卫队军官们表扬城南营地的绿营官兵,说他因此重新生出一些坚守池州的信心。周围的卫队的军官虽然感到不能置信,但既然是知府大人亲眼所见哪还能有假?顿时也是一通阿谀奉承送上。
得意地享受了一番恭维后,池州的沈知府顺便请这些卫队军官为他解惑:“今天本官看到的操练和往日完全不同,本官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到底在战场上有什么用?”说着池州知府就给这些心腹军官描述了一下他见到的景象:“一声令下,士兵们就把手中的刀枪往地上一插,然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接着他们又会站起来,拿起刀枪摆出厮杀的模样,等都摆好后又是一声号子,他们就会再次把刀枪插入地下,抱着脑袋飞也似地蹲下。本官觉得他们兵练得极好,动作娴熟至极,整齐得就好像一个人一样,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就是到底这在战场上有什么用呢?”
池州知府兴高采烈地叙述见闻的时候,周围的卫队军官脸色变得越来越白,他们可都听说过邓名在南京等地征战时的习惯。知府话音落定后,这些卫队军官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又一个跳起向知府扑去,顿时所有的人都像是被蜜蜂扎了一般地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抱住沈知府的大腿,一个个哭得泣不成声:“知府大人啊,这池州没法守啦,还是赶快想办法吧!”
在邓名和池州知府忙着达成共识的时候,周开荒和任堂溜达到他的营帐里,前者是来汇报最近识字进度的,后者则是刚挑好了一千士兵和可以充任辅兵的两千俘虏兵,来找邓名要离营批准。
“怎么提督剩了这么多饭菜?”任堂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有些奇怪地说道:“提督一般不剩饭啊。”
“谁告诉你的?提督剩饭是正常,现在不剩饭只是因为在军中罢了,你知道提督一开始怎么被靖国公看出蹊跷的么?”周开荒得意洋洋地给任堂讲起了初遇邓名时的场面,对于邓名没吃干净这件事,也是好一番添油加醋。
说着、说着,周开荒就拿起碗吃起来,任堂见状楞了一下:“你没吃过晚饭么?”
“吃过了,但是又有点饿了。”周开荒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糊糊地答道:“反正提督也不吃了。”
“嗯,”任堂看着周开荒大吃大喝了一会儿,也动手去拿盛饭的木桶:“我好像也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