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
“两个。”
“他们来找我干什么?”邓名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是要做生意吗?是要买我们的货还是卖东西给我们?如果是这种事的话,穆少校自己决定就好了。”
穆谭对邓名一直让他从事经商、受贿此类工作有些不满,他屡次声称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武将,真正适合他的工作应该是练兵,巡查营地等。但现在邓名的军队既然兼职经商,那就必须要有负责人,邓名不肯自己大包大揽把这些工作都管下来,那么只好找人代劳,所以不管穆谭是否心甘情愿,他都得去做。
“不是。”穆谭的传令兵摇摇头。最近开始有江南的年轻士人想投靠邓名,成为他的幕僚,为他赞划军务,今天来的这两个士人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一开始邓名还见过几个人,但对方的经历、见识都达不到邓名的要求,而且他对这些士人也心存警惕,认为他们多半类似蒙正发那种玩票性质,见到邓名风头正盛就来投机,过一过指点江山的瘾;万一明军不利,或是军旅生活不符合他们的想像,就会以类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理由跑回老家去了。
这些年轻士人对邓名的帮助不大,而且万一他们开小差,那么邓名的军事机密就有泄露的可能。要是普通士兵敢开小差,邓名可以对他们进行处罚,最高刑罚甚至可以考虑死刑;但这些士人不同,邓名如果敢伤他们的性命,势必会引起缙绅阶层的不满。
现在邓名已经通过商业往来和一些江南缙绅攀上了交情,这些都是明军将来收集情报的渠道,因此就是收下这些士人对邓名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如果闹出什么纠纷反倒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穆少校觉得这两个人的见识如何?”邓名一肚子的不满,再次问传令兵道。
“穆少校觉得他们和头几次来的人差不多……”
“不见!”传令兵话音未落,邓名就断然说道:“我现在很忙,军营里这么多事都要我过问,哪里有功夫陪他们两个喝上个把时辰的茶,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君臣大义?按照正常的规矩,和其他投军的好汉一样,请他们吃饱饭,然后客客气气地送走。”
传令兵走了,邓名继续和任堂、周开荒讨论新兵的训练进度,接着三个人就走出帐篷,邓名要到校场上去和几个负责训练的军官谈话。
“提督可让我好找。”正在邓名忙着的时候,穆谭亲自跑来了。刚才他去了邓名的大营,结果扑了一个空,然后一直追到了校场这边来:“那两位先生气坏了。”
“嗯。”这个反应在邓名的意料之中,不过他不认为这会给他带来什么特别大的麻烦,大不了就是落一个目中无人的评价。而且以邓名现在的名声,多半缙绅们还会替他说话,认为是这两个年轻人的水平不行,入不了邓名的法眼;如果军队带上这些随时可能开溜的士人,那才是要命的事,到时候软也不行,硬也不行,还会极大地损害自己在缙绅中的形象。
“他们嚷嚷着不肯走,一定要和提督当面说个明白。”
“来投军的都是壮士,”邓名不为所动:“如果他们不肯走,就安排他们住下,让他们吃饱,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参加新兵甄别,不过我怀疑他们不愿意。”
“提督。”任堂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虽然他也承认之前几个来投军的士人没啥用途,而且还目高于顶,自认为是明军急需的人才,但现在任堂看到邓名如此怠慢士人,还是有些不满。
“一会儿再说。”邓名制止了任堂的牢骚,继续日常的军务。
一直忙碌到太阳下山,军营开饭后,邓名把三个心腹少校都叫到他的营帐中,一起吃晚饭。邓名继续刚才任堂想展开的话题:“这些士人和任兄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参加过军队,没有上过战场或是见识过战场,不懂得旗鼓,不知道如何计算辎重的消耗。我把重任委托给任兄,是因为任兄曾经手刃敌兵,带领军队转战千里,而不仅仅因为任兄是个读书人。”
“对,如果不是任兄这样的,一般的秀才根本没用。”周开荒立刻出声表示赞同。在袁宗第军中时,周开荒对读书人非常崇拜,闯营对士人同样相当尊敬,如果有秀才投奔袁宗第等人,他们也会高兴地招待。这种对士人的尊敬,源自于对知识的尊敬,也是文明的表现,在中国的历史上只有极少数的野蛮统治者蔑视知识,以折磨迫害知识分子为乐的更是少见。
邓名同样很尊敬知识,不过他并不认为识字就是万能的,而是认为专业需要细分,适合这些士人的工作有很多种,如果没有军事知识,那军队中就没有适合他们的职位。周开荒受到邓名这种思维模式的长期熏陶,对招揽士人出任明军的军职也没有了什么热情。
“那也不能把他们视为一般投军的军汉啊。”任堂并非不清楚邓名的态度,但还是颇替那两个来投军的士人不平,更不用说他们二人还有名士的荐书。
“实际上,我认为我朝的缙绅还不如一般的百姓。”邓名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令三个伙伴都震惊不已的评语。
任堂立刻就不干了,非要邓名说个明白。
“有一天穆兄和周兄曾经争论过,究竟漕工是不是大明子民。”邓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起了往事:“一个人是不是朝廷的子民,一个人是不是为国效力了,应该如何判断呢?”
不等三个人各抒己见,邓名就给出了他的答案:“参军流血,或者不参军但是纳税,我认为这就是为国效力。”
在邓名的印象里,可能也就是外国人才没有向政府纳税的义务:“我不喜欢子民这个词,相对来说,我很喜欢国民这个词。凡是服兵役、向官府纳税的人,都是平等的国民,就像都府的同秀才,虽然我和他们的位置不同,但这是因为机遇和能力的问题,他们都和我一样竭力支撑着朝廷和国家;而我朝的这些士人,他们到底为国家付出过什么呢?”
“他们出仕辅佐天子。”任堂争辩道。
“我并不认为当官是一种对国家的奉献,何况他们好像还拿俸禄了。”邓名又是一笑:“你们知道的,我高薪聘请读书人去都府当老师,给孩子们、给同秀才们上课,教他们读书识字;我定下了很高的工钱,比你们军官的报酬还要高,但去的人并不多啊,好像只有一些童生应召了,主动来投我军的士人中,愿意教书的一个也没有,人人都想做官。”
去当一个私塾老师——在很多人的理解里,邓名招募的教师就相当于私塾老师——显然不是通侯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