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皇上抵达山海关,立刻命令军队绕长城而出,从一片石攻击东罗城。东罗城是山海关通向宁远大道上的卫城,鞑子若要靠近山海关,就必须从此经过。当时探马回报,说东罗城外还没有见到鞑子的踪迹,皇上长出了一口气。我记得很清楚,皇上绷了两天两夜的脸色一下子放缓了,他对我们说:‘总算及时赶到了。’那时,我们都以为我们真的及时赶到了。”
直到二十一日晚,多尔衮的先锋才抵达东罗城外十五里,得知清军先锋出现后,李自成再次下令不许休息,全军攻击东罗城,务必要切断清军同吴三桂联系的可能通道。
二十一日夜至二十二日清晨,从一片石向东罗城发起攻击的顺军突破了城池的外围防御。是夜清军听见东罗城炮声整天,但刚刚抵达的清军却不知道虚实,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进一步向正在赶来的多尔衮请示。
而多尔衮同样不了解山海关的情况,此刻他甚至不了解到底顺军是否已经攻入了山海关,也不知道东罗城的战斗是山海关战役的尾声、还是前奏。因此直到这个时候,形势依然微弱有利于顺军。吴三桂的求援使者被困在东罗城内,虽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却无法与多尔衮取得联络。
在邓名的前世,关于东罗城防御战的记载是这样的:二十二日清晨已经攻上城墙的顺军的攻势突然停止,并退回了一片石,大难不死的守将冷允登立刻派人联络多尔衮,对守住城堡的解释是闯贼突然纷纷落城,是天助吴军和“王师”;而在一片石战后,进入北京的清廷组建的兵部要吴三桂为部下叙功时,吴三桂则语焉不详,最后在兵部再三催问下,吴三桂回信说此战的经过多尔衮心知肚明,他就不用赘述了。
“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当巩焴叙述到这里的时候,邓名彻底糊涂了。
巩焴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反问邓名,刘体纯是否说过山海关的经过。
“我就知道刘将军军纪严明,整师而还,人马几乎没有损失。”在惨败中保存了绝大多数兵力,这当然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后来怀庆等反击,就是依靠刘体纯完整的兵力和紧急从湖广调来的袁宗弟部。邓名对刘体纯在山海关之战中的表现极为赞赏,认为这值得大书特书,但刘体纯本人对此却从来不详谈,邓名私下认为这大概是因为刘体纯不愿意谈论这场惨败。
“制将军不是人马几乎没有损失,是没有折损一人一马。”巩焴意味深长的说道。
邓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因为这话彻底颠覆了刘体纯在山海关中之战中的表现,但他不能相信刘体纯会是临阵脱逃的人,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就绝不会继续得到李自成的信任,和刘体纯之前、之后的表现完全不符,而且就算是临阵脱逃,又如何做得到一人一马都不损失?
“因为这就是吴三桂第三次投降,嗯,用投降这个词不对,应该用‘合约’更准确。”巩焴的脸上已经完全是痛苦之色:“皇上最后一次相信了吴三桂,而结果就是我军的惨败,而在惨败发生前,制将军已经奉命停止前进,回头返回北京了……”
“你们,闯王,居然和吴三桂议和了吗?”邓名现在的吃惊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是的,吴三桂说只要归还太子给他,还有北京,让他做大明的摄政王,他就和我们并肩对付鞑子。对了,还有他的陈妾。”
“太子,北京!”邓名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喊起来:“这怎么可能?”
“闯王同意了。”巩焴语言低沉:“我们把陈妾、太子都交给吴三桂了,甚至连吴襄都愿意交给他。而吴三桂说,为了证明他的诚意,可以先让他父亲留在我军中,他只留下了太子和陈妾。还有北京,闯王都同意还给他了。”
这桩发生于二十二日的城下之盟见于《国榷》、《明季北略》、《平寇志》,最详细的记载则是王永章留下的,作为在顺军中护送太子和陈妾的太监,他留下了此次李自成和吴三桂盟誓的全文。
“是你们的城下之盟,你们攻到了城下,怎么条件全是有利于吴三桂的?”邓名高声问道,但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闯王心知肚明,他不可能同时对付吴三桂和鞑子,即使强攻下了山海关,他也精疲力竭,无法对付近在咫尺的多尔衮了。所以对东罗城的攻击,已经是虚张声势,以战迫和了。”
巩焴无声地默认了,山海关的对外防御能力远远强于对内,李自成选择出一片石、攻击东罗城,而不是在拿下南北翼城直扑山海关本城就已经暴露了他真正担忧的敌人,因为即使拿下东罗城,依然要面对山海关,而这正是山海关最坚不可摧的一面。连没有去过山海关的邓名都可以在不长的时间里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吴三桂肯定也已经意识到他依旧握着重要的讨价还价筹码,而他在李自成最需要的时候用这个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
“但吴三桂立刻就毁约了,你们不是被偷袭了,你们是在退兵、或者说是在调整军队部署的时候被吴三桂乘‘胜’追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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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按:山海关之战,有很多疑点,进程扑朔迷离,比如提到的李自成确定十三日誓师进攻山海关却突然在十二日向密云仓促出兵,随后李自成的进军路线,以及李自成选择攻击山海关的方向,一片石到东罗城攻防战的诡异变化,还有多人提到的吴三桂和李自成二十二日誓约和它的原文等等,笔者把这些疑点一一列出,然后按照本书的推测串起来,本节的上下两部分都是借巩焴的口把这个推测路线说出来。因为笔者觉得,这个推测似乎可以让各种难以理解的疑点变得可以理解。至于吴三桂第一次诈降前陈圆圆为集中借口,真实目的是为了第二次诈降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个也是笔者的理解,自认为比吴三桂是个情圣更可信一些。本节下还会涉及到一些李自成这段时间前后的疑点,如果按照清朝史官的说法,那太多疑点简直是无法理解,尤其是李自成回到北京后再次释放吴襄、并在两天再次抓起来处死,这太匪夷所思了;笔者以为如果本书的推测成立,那么李自成的战略就清晰可见,各个选择和反应、包括上面提到的释放、处死吴襄也是理所当然——读者若有不同意见,欢迎在书评区讨论,书中只是一家之言,因为这段历史实在太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