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作者:灰熊猫

    从顺治下令建立绿营开始,清军的主体就开始从八旗变成了绿营,明军最主要的敌手也变成了绿营。不过很多绿营自己对此还没有意识,邓名也是在两次东征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在川军的军事训练中,绿营的编制和战斗力强弱是很重要的学习内容,书院的教授、讲习也向同秀才们普及这些军事知识。

    相比川军,山东义军的准备就非常不足,大部分义军对全国的军事情况毫无了解,很多人对济南府的力量都缺乏了解,只是知道自己身边一亩三分地的情况。邓名面前的几个山东好汉,在义军中就算见多识广的了,也搞不清楚山东以外的强军都有哪些,对清廷中央部队的了解基本就是“八旗兵”三个字。

    邓名就在饭桌上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绿营的兵员全部是招募来的,首先招募成年丁壮,从中选拔守营兵,再从中选拔精干者为步战兵,更精锐的是马战兵。这些马、步战兵和守营兵丁组成了绿营部队的主力,由将领领导,驻扎在各地镇压汉人的反抗。而在这些营兵之上,则是四种标兵,即总督指挥的督标、巡抚的抚标、提督的提标和总兵的镇标。其中总督的标兵最有战斗力,也是各大总督倾力打造的直属武力。而巡抚的抚标理论上是一省最精锐的绿营兵,但这个编制和提督的提标相近,由于巡抚是文官而提督是武官,所以巡抚的标营实际上较差,战斗力远在提标之下。而各镇总兵的亲兵营,就是镇标。比如王明德的亲兵营就属于镇标,而胡文科的手下就是普通的营兵。

    “满清十督标,十四提标大都很有战斗力,只有漕运总督的漕标和河道总督的河标是凑数的,”对川军来说漕运总督的标营就是徒有其名,根本称不上精锐。听说黄河总督的标营的主要工作也是设卡,装备还比不上漕标后,川军也把河标划入了鱼腩部队。邓名对二者根本看不上:“剩下的就是十二抚标,六十六镇标,一千二百营兵,满额是六十万绿营披甲兵。不过实际上谁知道呢,至少李国英、蒋国柱的督标肯定是很多年都没满额过了。”

    尽管理论上标兵会比营兵更有战斗力,但实际上未必,在富庶的江南,营兵的装备和军饷都有保证,而北方的标兵未必能得到应有的待遇。除了装备差异外,还有兵源问题,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就是秦军,而清廷最有战斗的部队就是甘陕绿营。

    “西北二百多营兵,十二万甘、陕、宁绿营,是清廷的支柱。”对于山东人感到很苦恼的川陕总督标营,邓名给了很高的评价。虽说抬高手下败将就是抬高自己,不过邓名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真心实意地重视西北军:“不过永历十二年吴三桂进攻云贵的时候,从西北带走了不少精锐,洪承畴也抽调了大批西北精兵。五年来,我趁着甘陕绿营元气还没有恢复又连续攻打他们,所以甘陕绿营的战斗力始终不能恢复到永历十二年之前。”

    在甘陕绿营中,实力也不是完全遵循标营强于营兵这个规律的。比如陕西提督张勇的亲兵,战斗力高于大部分营兵,但未必就比他手下的王进宝的营兵高多少。因为后者南征北战经验丰富,本人很会练兵,还有一批同样有经验的军官(邓名没有彻底消灭干净),加上王进宝和上司的关系不错,能要来足够的经费,所以虽然是营兵,但并不比镇标的战斗力差。

    而副将赵良栋的亲兵战斗力更为可观。提督张勇并不是旗人,但赵良栋是以旗人的身份来带绿营兵,装备、军饷都能得到保证,而且就算实力强劲,北京也很放心,知道这一支绿营劲旅是掌握在干儿子手里。

    邓名听说赵良栋和王进宝在河西又编练了不少绿营,不过河西绿营受到卫拉特蒙古的牵制,大批的兵丁要用来防守边界线上的堡垒,即使有足够的粮秣供应,也无法长期离开驻地进入四川作战。就像上次重庆之战时,赵良栋、王进宝本计划春、夏出发,秋季参与作战,而秋后蒙古人的马壮后他们就需要赶回驻地。

    自从邓名说了他的战绩后,接下来的时间里山东人就变成了更彻底的听众。吃完饭后,邓名让他们回去休息的时候,几个人脸上还都是敬仰和钦佩之色。

    “张尚书不同意议和。”山东人走后,邓名就对周开荒说道。

    “不奇怪,”周开荒飞快地答道:“不过难道其他人就同意吗?”

    “也都不同意。”邓名摇摇头。张煌言是反对议和最激烈的一个人,而巩焴也不赞同。夔东众将虽然有人觉得邓名谈判从来没有吃亏过,但都认为以前是和地方谈判,现在公开与清廷谈判,说出去太难听了。

    “我说,可以给这个议和设置一个时间,比如三年,也就是说三年后议和自动到期,”在邓名看来,三年后与清廷交战无疑比现在更有利,而且他还想提出一些条款,促使地方督抚和清廷中央更加离心离德——有些条款不必对方同意,只要提出来就有离间的效果:“就算想提前开战,借口总是能找到的。”

    “但议和就是议和。”周开荒说道。

    “嗯,不错。”不过邓名的麻烦也是明摆着的,康亲王因为情报被截断而变得越来越小心,当然其中也有遏必隆和李国英的很大作用,总之就是清军步步为营,一点儿也不肯冒进。而且河南、山东和直隶的绿营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前线开过来,清廷正在往这场豪赌中压上越来越多的筹码。

    清廷可以不断地添加筹码,邓名却不能无限地跟注。若是比赌本,邓名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北京。现在主动权正从邓名的手中渐渐转移到康亲王的手中,只要北京咬牙供应物资,不催促康亲王速战速决,那邓名也就只有耗下去,被钉在江南这里——虽然北京也可能耗不起,但未知因素太多,说不定河西的赵良栋和王进宝又会蠢蠢欲动。而且北京现在还有藩王的部队和归顺的蒙古人可以调动,家底还是要比邓名厚实得太多。

    “这几个山东人来的很是时候,或许我们可以在他们的帮助下打破这个僵局。”邓名一直很关注山东有没有来人,而在场的几个人也都知道邓名的打算,那就是派出一支奇兵,渡海去偷袭山东。船只是现成的,邓名已经和张煌言说过,让投奔的闽军驾船前往舟山,张煌言和邓名手中都有不少山东的逃难渔民,因此洋流和风向也不是一无所知。

    不过在研究登陆作战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本地的向导,明军对山东绿营的兵力部署毫无了解,不知道地方守备和粮食存储情况,也不知道道路、地貌,就算能登陆,也是两眼一抹黑。

    最大的麻烦就是登陆后的行动。当山东农民看到这一大群口音怪异的陌生人后,第一反应肯定是逃避。明军登陆后的粮草收集工作根本无法解决,就算想征集民夫、征粮,也未必能得到本乡本土的山东百姓,未必能找得到他们隐藏起来的粮食,很可能登陆一个月后还在登陆地点周围和居民捉迷藏;而如果物资都要从崇明运输过去,明军又如何提供那么多的路面运输车辆和畜力?明军连基本的路况都不知道,根本无从计划。再说,只要离开了河道,靠后方运输提供粮食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必须要就地征粮,区分只是把清军的沿途村镇三光还是购买居民手中的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