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作者:灰熊猫

    上次来成都已经是很多年之前了,冯双礼对省城的城门楼还有印象,只是现在成都的样子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城墙外还有大片的建筑物。正当黄昏时分,这些建筑物周围依旧有不少人在活动,看上去也不像是农夫。城门前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戒备还不如成都外围严格,大量的行人就穿行于门楼之中,冯双礼望了望即将落山的夕阳,发现成都似乎没有关闭城门的迹象。不少建昌人都好奇地询问狄三喜这是为什么,可后者称他上次来成都增援时,成都晚上也是要关城门的。

    帝国的首席提刑官贺道宁住在城中,不过他的住所也不与官邸重合,他邀请冯双礼一行去他家中做客,还告诉后者这所住所属于他私人所有,即使有一天他不是四川的首席提刑官了,帝国政府也无权收回贺道宁的住宅。

    招待冯双礼等人的食物很丰盛,庆阳王还记得许多年前杨有才去建昌的时候,见到私酿的酒就喜出望外,那时冯双礼确信建昌的生活条件要比成都好很多;不过现在看看桌面上的蔬菜,冯双礼知道成都的物产之丰富已经远在建昌之上,省城已经恢复旧观。

    “现在春熙路周围的地价太贵了,而且完全成了生意场,除了帝国银行,所有其他的衙门都从那里迁走了。”听到冯双礼的疑问后,东道主热情地答道:“而作坊大都搬到了城墙外,那里的地价、租金都比较便宜,没人愿意花冤枉钱,对吧?”

    “晚上不关城门的么?”一开始冯双礼认为贺道宁是个败家子,竟然想放弃父亲留给他的军阀基业,但现在通过对贺道宁生活状况的简单观察,冯双礼绝得对方也有他的道理。即使是贺道宁的军阀父亲岐候贺珍,在庆阳王面前别说平起平坐,就是大声说话都未必够格,他们原本的实力对比,恐怕比郡王和候爵之间的悬殊还要大。

    可现在贺道宁作为帝国的首席提刑官,虽然年纪轻轻,竟然隐隐有一种令冯双礼需要仰视的尊贵。除了身份之外,对方身上还充满了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好像也流露出他背后的那股巨大的势力的力量。很显然,如果贺道宁只是一个鄂北的一个小军阀,冯双礼没有必要专程来拜访他,也没有必要如此重视对方的意见。

    “周围根本没有盗贼,都府周围也有亭士巡逻,再说城内的亭士是城外的好几倍,就是有盗贼也不敢进来。”贺道宁轻松地回答道,显然他们成都人已经很习惯城门通宵敞开的模式了,而且似乎也不再把城墙内外视为截然不同的区域——他们心目中的市区概念已经不再仅限于成都的城墙之内,虽然绝大部分成都人家都还在城墙之内,但很多人要到城墙外去工作,有时一干就是几天,直到休息日那天才回城大肆庆祝。现在休息日对四川同秀才很重要,他们早上军训,下午就和朋友欢度时光。三年前,有一家商行采用了新型的五天一结工钱模式,这几年来有部分商行也效仿,这更让成都的酒馆在休息日这天生意兴隆。

    高明瞻对成都的那次进攻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城墙,而自那以后,清军就再也没有机会对成都构成威胁,帝国政府对保护自己的首都也越来越有信心。现在成都周围的治安基本都是靠亭士来完成,常备军的驻地也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远。现在城中就还驻扎着一个常备骑兵连,刘晋戈觉得有这个随时可以动用的马队就足以应付突发的大股盗贼——实际这种大型盗贼团伙都销声匿迹很多年了,酒馆前的斗殴已经上升为成都最严重的治安问题。

    晚饭后天已经黑了,贺道宁并没有立刻点蜡烛或是油灯,他早就命令仆人郑重地抬出了一个木柜子,并仔细地接到了引入贺府的线路上。

    看着柜子顶部玻璃中这一团比蜡烛亮不了多少,还远远没法和油灯相比的光辉时,见多识广的庆阳王惊讶说不出话来了,狄三喜等其他建昌人都暗中怀疑这是一种妖术。

    “这叫电灯。”贺道宁显摆了几十秒后,就急忙把它关了,点燃了传统的油灯。这种几乎能和仙术媲美的东西,眼下只有附近的几座住宅里的人才用得起,它们的主人不是参议院的议长、副议长,就是知府、银行行长。

    为了这帮人的炫耀心理,这片高档住宅的旁边还专门修建了一个小发电站,每日用风车提水进水库备用,然后通过控制流速来控制输出。如果有哪位主人有重要的客人来,就可以提前让负责人员给他们的线路通一小会儿电——虽然今年来已经改进过几次了,不过如果时间稍长,他们的灯还是会烧掉。

    “电不但可以用来发光,还可以用来锯木头,煮化生铁,钻枪管。”油灯下,贺道宁得意洋洋地给冯双礼普及一下成都最近的法术进展,他今天花钱去开通服务就是为了现在的表现时间。今年书院刚编写了电法术的课本,成都年轻的官员们不用说,就是刘曜和杨有才都在余暇时去好奇地听了好几节课。

    贺道宁还告诉冯双礼,现在成都已经有人提出夜间照明建设方案,一种是铺设天然气管道,烧用火井里的气来发光,还能减少薪柴的使用。一开始大部分官员都觉得这个设想很了不起,是空前绝后的创举,那些开酒馆的老板也在观望,如果成本能降下来,那他们也想在自己的餐馆引管道。

    可今年出现至少能发光几分钟的电灯后,几乎所有的时髦成都官员都变成了电灯派,他们希望很快能有成熟的灯出现,让他们的街区显得与众不同。贺道宁煞有介事地给土包子冯双礼讲解道:“火井里的火气有毒,如果门窗封闭很可能会憋死人,而且可能会爆炸。而火气和水流一样能用来发电,就是这个灯太贵了,刚才亮了那一会儿,就顶得上我半个月的俸禄了。只要将来每年电灯能亮一个月我就满意了——我总不能把全部的俸禄都用来买灯吧?那用什么买电呢?”

    吹完了电法术后,贺道宁又把冯双礼领到院子里,这里摆着帝国最高提刑官另外一件贵重的玩具。

    “这是望远镜,花了我好几个月的俸禄啊。”

    前不久有英国人返回中国,带回了一些邓名指明要的科学著作,其中有一些是剑桥大学的教授和学生的作品,这些作品会在成都书院研究并被进一步翻译成中文。其中一位二十岁正在学习哲学的文学士的作品引起了邓名的特别注意,这名名叫牛顿的学生正在研究光学并发表了一些论文。四川提督指示,要优先翻译这名学生的论文并列入成都书院的教材,还要英国商人继续购买该学生的作品——在邓名前世,牛顿在一年后获得文学士学位的同时,系统发表了他对太阳光的波长、折射律的研究结果。现在邓名拿到的东西还不全,但成都书院已经开始了重复实验。

    “这件法宝证明了一些光法术的结论。”贺道宁邀请冯双礼用它观察一下今天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