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案 荒山干尸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让雅克·卢梭
1
“这个苏小岭,完全不会追女孩啊!”大宝叫道。
没有从苏小岭身上问出点什么来,大家都不太甘心。一大早,大宝和林涛正在翻看对苏小岭的询问笔录。
“你怎么就看出来他不会追女孩了?”林涛诚恳地问道。
“这不明摆着的吗?”大宝瞥了一眼林涛,转眼神秘一笑,说,“我说呢,你也没谈过恋爱,你也不会追女孩对不对?”
林涛涨红了脸,看了一眼陈诗羽,说:“你扯什么呢!我就问你他怎么就不会追女孩了?”
陈诗羽趴在桌子上低头在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看啊,要追一个女孩吧,你至少得搞清楚她喜欢什么东西,喜欢做什么事情,喜欢和哪些人打交道。对吧?这是最基本的吧?”大宝顺利地被林涛岔开了话题,“可是这个苏小岭,对罗雪琴的事情可以说一问三不知啊!这不傻吗?”
“是啊。”林涛顿时垂头丧气地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罗雪琴能和杜洲案有关系,罗雪琴寿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斗杨和罗雪琴有关系,方斗杨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苏小岭和方斗杨有关系,苏小岭一问三不知。你说我们这是太背了呢,还是太背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苏小岭确实是导致方斗杨死亡的人。”我说,“说明方斗杨的死亡是一个意外事件,和罗雪琴、杜洲都没有关系。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啊!案发的时候,就害怕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大宝说,“结果证实了是巧合吧,又有些不甘心。”
“我现在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是一个简单的事件,只是我们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系。”我看着天花板说,“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像又不像那么简单了。”
“助力车在找吗?”林涛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陈诗羽,“喂,小羽毛,看起书来就没魂儿了。”
陈诗羽惊道:“啊?哦!按照罗雪琴同学的描述,交警部门找到了助力车的售卖商家,拍了照片,现在发动全市派出所、交警队、路面巡逻民警和联防队员都在找。找到了会通知我们的。”
“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条捷径了。”林涛叹道。
“还有,”陈诗羽说,“酒店的员工基本都排查一遍了,没有什么人存在嫌疑。首先,具备伪装手机号的技术能力的,就没两个人。”
“预料之中。”我说,“但不是酒店的人,如何能自如地拆装摄像头?经常可以独自进入酒店房间的不是酒店员工的人,也得找。”
陈诗羽点点头,说:“嗯!这个工作也在开展。”
“可是,他究竟把人都藏哪里去了呢?”我纳闷道,“他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丁零零……
指令电话再一次响起。
“我去!”林涛说,“最近有人乌鸦嘴吗?”
我拿起电话,静静地听着指挥中心叙述完简要案情,冷冷地对大家说:“出发吧,有案件。不过,韩亮去哪儿了?”
“哇!出勘现场,不长痔疮。我来打。”大宝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茫然地说,“挂了我的电话,这小子是不是昨晚去干坏事了?”
“事不宜迟。”我拎起勘察箱,说,“边走边打,在车库等他。”
我们一行几个人匆匆地往车库门口走去,远远地就看见韩亮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在站着说话。
“工作单位您就别来啦,我一个早上没吃饭算啥啊。”韩亮挠着后脑勺尴尬地说。
“你爸说过的,你年纪轻轻,早饭必须得吃。”女人递给韩亮一个精致的保温桶。
“我买个煎饼就行。”韩亮说,“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路边摊哪儿能吃?不卫生。”女人伸手把韩亮衣摆的灰尘掸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刚才在看的那个旧手机,是你妈留下来的吧?”
韩亮没吱声,转头不和女人对视,却看见了正在向他们走去的我们。
“你爸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女人说,“该忘掉就要忘掉,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当警察,也是因为你看不开,对吧。”
“不说了,你快回去吧,我要出现场。”韩亮揽着女人的肩膀,往前推了推。
“一说到这个话题你就回避。”女人重新站直身子,说,“你说你,家里这么大产业你不好好继承,考来公安厅当一个专职驾驶员,你这不是在浪费青春吗?”
“人各有志!”韩亮有点不耐烦,“而且我也参与办案,不是专职驾驶员。好了,好了,我真的有事了,你快回去吧!”
女人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侧脸看了看我们,知道韩亮没有撒谎,说:“亮,赶紧调整好心态,别再陷在过去的阴影里了,你爸爸等着你重振精神,帮助他呢!”
“好了,好了,说过多少遍了,我帮不了他,也不想帮他。”韩亮推着女人的肩膀,把她推到了一辆宾利前,帮她拉开车门。
女人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坐进了车里,黑色的宾利绝尘而去。
“嚯,豪车啊。”大宝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去的轿车。
韩亮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怎么了?又有现场?”
“还以为你要迟到呢,吓一跳。”我把箱子放进勘查车的后备厢,说,“赶紧吧,林山风景区派出所。”
“好远啊,又是三百多公里,好在我昨晚睡得好。”韩亮说。
“欸,你说说看,刚才那个宾利女,是谁啊?”大宝一脸坏笑地说。
“那是我妈。”韩亮发动勘查车,目不斜视地说。
“你就别扯了,刚才的对话内容我都听见了好不好。”大宝不依不饶。
“我后妈!”韩亮瞪了大宝一眼。
“啊,怪年轻啊。而且对你也真是无微不至。除了年龄,和亲妈差不多了。”大宝吐了吐舌头,说,“她刚才说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咋回事啊?”
韩亮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有答话。
“别人家的私事,你就爱掺和是吧?”我一巴掌打在大宝的后脑勺上,帮韩亮解围。
“小羽毛是一级心理咨询师,你找小羽毛咨询咨询,林涛都能找她咨询,你肯定也行。”大宝嬉皮笑脸地说道。
小羽毛怔了一怔,正要开口。我正色道:“好了,我现在说一说案件的基本情况,别扯别的没用的了。”
韩亮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一些。
我说:“两个来自南江市的驴友,到我们的林山风景区探险,今天早晨六点,他们起来以后,往没有开发的深山里步行的时候,发现在一片树林之内的山洞里,有一具尸骨。于是报警了。”
停了几秒,大宝叫道:“这就……没了?”
“目前掌握的就是这些情况。”我说。
“这算什么简要案情啊。”大宝说,“一具尸骨就要我们省厅去?而且还不一定是命案。”
“这话说的。”陈诗羽反驳道,“谁的命不是命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宝解释道,“全省每年一万具非正常死亡尸体呢,跑得过来吗?”
“一点也不敏锐。”我说,“现在南江市正在开大会,周围省份都有安保任务。这时候出现了死因不明、存在疑点的现场,我们肯定要第一时间支援的。”
“啊,是这个原因。”大宝点了点头,说,“说不定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情况就已经搞清楚了呢。”
清早,大家都没有睡意,所以大家也不像平常一样,一上车就东倒西歪地呼呼大睡。但是因为刚才大宝尴尬的质问,让整车人都有些不太自然。一路上,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勘查车和当地警方的引路车会合,都没有谁打破车里的沉默。
下高速后,我们跟着引路车一路颠簸,越过了风景秀丽的林山,直到林山后方的山野边缘,车子才停了下来。
我跳下车,抬头看了看,说:“没路?”
引路车上跳下来的林山风景区公安局刑警支队曹爽支队长说:“没路!”
“没路,人怎么上去的?”我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想这新买的一套休闲装又该废了,铃铛又该责怪我了。
“驴友呗。”曹支队长的刑侦破案任务不是很重,救援任务却不轻,“经常有驴友走这边探险,都是没开发的地方。风景确实是不错,但是容易迷路,容易掉坑里。”
“那会不会是驴友意外身亡?”我说。
“估计也是。”曹支队长笑着说,“不过一上报省厅,指挥中心就直接指令你们了,估计还是开会的原因。”
“风景区的法医还真是不好做。”我崴了一下脚,叫了一声,说。
“所以啊,我们这里的警察,一怕驴友,二怕自杀。”曹支队长说,“基本上平时的警力都用在救援和寻尸上了。”
“这是本职工作,也就不说了。”我费劲地一边走一边说,“不过这没路的深山,我还真是没爬过。”
“不会又是在悬崖底下吧?”大宝费劲地掰开灌木枝,说。
“为什么要加个‘又’字?”我警觉地说。
“不是,就是在一片灌木林里。”曹支队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说。
“如果在悬崖底下的话,这次就不能再让老秦下去了。”大宝傻呵呵地笑着说,“曹支队你不知道,上次有个现场在悬崖下面,老秦自告奋勇绑着绳子下去,结果我们好几个人都拉不上来他啊!哈哈!《无声的证词》中“婴儿之殇”一案。">”
曹支队长哑然失笑。
我尴尬地说:“那时候胖而已。”
“现在不胖吗?”林涛跟在我的后面补刀。
“哎哟,你看这是什么!”我突然回头,吓唬林涛。
林涛呆了一下,警觉地看看左右。
陈诗羽说:“幼稚。”
艰难地往密林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隐约看见远处闻警戒带,几个警察正在警戒带里忙忙碌碌。
“终于走到了。”大宝搓了搓手,他的手背都被四周灌木划出了浅表皮肤划痕。
“行动不便,不具备交通工具通行的条件,说明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死亡的现场。”我说,“运尸或者运活人的难度都很大,我们拎个勘查箱都这么费劲,更不用说扛个人了。约束、控制到这里来的可能性也不大,说明死者是自己到这里来的。”
“自己来这里,不害怕啊?”林涛看了看周围。即便是艳阳高照,这块地方也显得有些阴森。偶尔传出来的几声动物的叫声,都能让人觉得很是惊悚。
这个季节的天气还算比较凉爽,所以现场也没有看见成群结队的苍蝇。但是从地面上和绿色草地形成强烈反差的颜色来看,那里确实有一个大红色的物件,在草地里格外醒目,显然不符合荒山野岭的这个地理环境。那是一个大红色的背包。
顺着背包的位置往前看去,就到了一座石头山的山脚下了,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洞,有警察进出于山洞。看来,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山洞里。
我们在警戒带之外,穿戴好现场勘查装备,越过了警戒带,走到了大红色的背包前。
“尸体在里面?”我指了指山脚下的山洞。
曹支队点点头,说:“现在刚刚把通道打开到山洞里,尸体和随身物品还没有开始看。”
“这个地面,有条件吗?”林涛蹲在地上,说。
“条件不好。”曹支队说,“但毕竟是泥土地面,我们还是用石膏提取了几个残缺的立体足迹。除了报案人的,还有几枚足迹。现在还不清楚有没有比对的价值,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有两个人的足迹。”
“两个人?”我说,“这深山老林的,一般没人来,既然有两个人,那么这个案子就有疑点了。”
曹支队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大包,就没啥随身物品了吗?”大宝说,“包有没有被翻动过?”
我蹲在地面上,看了看背包的锁扣。这是个背包客们喜欢选择的双肩包,包的锁扣带有密码。虽然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扣,但是它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包并没有被别人打开过。
我摇了摇头,对林涛说:“既然通道已经打开了,我们直接干活吧。我去山洞里看看尸体,你和小羽毛清点一下包里的物品。”
林涛看了看漆黑的山洞,咽了口唾沫,庆幸地点了点头。
我和大宝一起走进了山洞。山洞不是很深,所以也不至于一点光线都没有,但是想看清楚山洞里的情况,还是需要借助勘查光源的帮助。
山洞的一角,蜷缩着一具尸体,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男式冲锋衣和运动裤。看起来,这是一具男尸。
我走到尸体的旁边,把尸体翻了过来,地面上有很多蚂蚁。但是还好,并没有我害怕的甲虫之类的昆虫。
尸体没有腐败巨人观,也没有白骨化,而是呈现了干尸化的特征。尸体皮下组织干瘪,皮肤紧紧地附在骨骼之上,这就是传说中的“皮包骨”吧。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褐色,但是并没有完全干燥,说明死亡时间并不太长。
我简单看了看死者的衣着,冲锋衣的里面,还有毛线衣,应该是天气比较冷的时候死亡的。结合现在的天气,死者应该是在一两个月之前死亡的。
“干尸?”大宝说,“在这里怎么会形成干尸?一般在沙漠里才比较多见。”
“最近一两个月,这边天气如何?”我问曹支队。
曹支队说:“很干燥,这样下去,要闹旱灾了。一两个月没有下雨。”
“这就对了。”我说,“虽然这里是一个山洞,但是这是一座石头山,而且山洞也是通风的。加上大环境比较干燥,所以死者死亡后,在通风干燥的环境里,水分迅速流失,从而形成了干尸的状态。”
“干尸好啊。”大宝说,“干尸是保存型尸体现象,有什么损伤、窒息的征象,都会被保存下来,有助于我们的观察。”
我点了点头,说:“干尸的尸体比较脆,搬运不当容易造成二次损伤。这里的光线不适合尸检,所以我们要用尸体袋装好,然后请曹支队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民警小心地帮我们把尸体运出去,到殡仪馆检验。”
曹支队点头应允。
我直起身子,在山洞里四处观察。这是一处很平常的山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地面上也不过就是一些泥土和石子,没有其他的异物。但是我们在尸体旁边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处黑灰色的痕迹。
我拿出镊子,?net在黑灰色的痕硷翻动着。
“这人在山洞里烤火吗?”大宝也看到了这一处疑似燃烧灰烬的痕迹。
我没有吱声,慢慢地翻动着灰烬。
好一会儿,我说:“结合现场发现的两种足迹,这说不定还真是一起命案。”
“真的假的?”曹支队大吃一惊。一般在野外发现尸体,尤其是背包客的尸体,大多是背包客在旅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迷路、寒冷、饥饿或者疾病突发而死亡,命案倒是很少。
“可是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曹支队接着说。毕竟发生了命案,对这一支日常主要是执行救援、寻人任务的队伍,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这一处灰烬,有疑点。”我说。
“不是烤火吗?”曹支队问。
我摇摇头,说:“烤火,一般都是用树枝什么的助燃物点燃,那么,就会有残留、没有烧尽的助燃物,而且灰烬是纯黑色的。而这一处灰烬,是灰白色的,很小、很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烧纸留下的痕迹。”
“烧纸?”大宝说。
我说:“因为纸燃烧得很快,能够释放的热量也很小,所以不会有人烧纸来取暖。而我们通常所见的烧纸,都是用来祭奠。”
“杀了人,为了弥补愧疚的心情,所以又烧了堆纸?”大宝说。
我点点头说:“这是最大的可能。”
“那就是熟人作案啊。”曹支队松了口气。
“林涛,你们那里有发现吗?”我对着山洞外面喊,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音。
“当然,这儿有身份证哪!”林涛喊道。
2
储强,1971年10月17日出生,龙番市五星街道五星花园小区17栋802室。
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资料。
“哟,是咱龙番人呢。”大宝说。
“是死者吗?”我看了看身份证的正反面,质疑道。
“不是死者的话,说不定就是嫌疑人了。”曹支队说,“这儿根本就没啥人来啊。”
“应该是他。”我逐个看了林涛从背包里清理出来的东西,说,“死者的冲锋衣没有帽子,而包里的这个帽子应该就是从冲锋衣上卸下来的。就这一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背包就是死者的。而背包的暗格里放着的钱包里的身份证,自然也应该是死者的。”
“反正也是要经过DNA验证的,咱们在这儿纠结这个没用。”林涛说,“我们看了背包里的东西,所有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而且,所有的物品都十分整洁,摆放也很整齐,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包里的钱包也在,里面还有万把块钱。只是,没有手机。”
“凶手只拿手机?”大宝说。
“第一,这不一定是一起命案,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才知道。”我纠正道,“第二,为什么手机不在就一定是被人拿走了?有些驴友为了不被打扰,就是从来不带手机的好吗。”
“哦,说得也是。”大宝说。
我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整齐摆放的物件,说:“一个驴友可以不带手机,但是不带水壶的,倒还是挺少见的。”
“是啊。”大宝说,“这都有压缩饼干、罐头什么的干粮,就是没见有水壶。这是为啥?凶手为啥只拿水壶?啊,不对,这不一定是一起命案。”
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韩亮说。
“熟悉?”我又看了看身份证,说,“这名字估计也不少见吧。熟悉不熟悉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亮甩了甩脑袋,说:“现在记性越来越差了,这名字我绝对听见过,就是这时候不知道咋就挖不出来呢?”
“挖不出来慢慢挖。”我见两名民警膛尸体已经往外走了,笑着说,“现场既然已经清理完了,我们把尸体和随身物品都带回去慢慢看吧。”
“是啊,这走出去还得半个多小时呢。”大敝搓了搓自己的手背。
费劲地走出了山地,当看到警车的那一刹那,我们都感到无比幸福。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那些驴友,一个人走一个小时路不算什么,但是走一个小时没路的山地,实在是太耗费体力了。一个人一边走没路的山地,一边担心自己的新衣服被毁掉,更加不堪回首。
我满头大汗地坐在勘查车里喘着粗气。
“想起来了吗?”陈诗羽显得最轻松,扭头问韩亮。
“快了,快了。”韩亮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什么叫快了?”大宝惊愕道,“你怎么想事情搞得和拉一样?”
“你觉得像命案?”林涛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
林涛说:“可是现场肯定没有搏斗的痕迹。虽然有两种足迹,但是我看了,不能排除是死者自己的足迹或者是报案人的足迹由于种种原因发生变形,而产生的误导。是不是除了足迹的问题,就没有支持命案的依据了?”
“还有,”我说,“山洞里面有异样。”
“有搏斗痕迹吗?”
我摇摇头,说:“搏斗痕迹倒是没有,尸体的姿态也很自然。但是尸体的旁边有一堆烧纸的痕迹。”
“烧纸?”林涛也陷入了思索,但是他肯定是在想,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独自烧纸。
“老秦你刚才说了,烧纸多见于祭奠。但是为什么不能是死者生前在祭奠别人呢?比如说,那一天正好是某个人的忌日。”陈诗羽说。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说,“不过我刚才搜查了尸体的衣服,林涛也仔细搜寻了山洞口的背包,都没有发现火源。那么,火源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钻木取火吧?”
“如果是火柴在烧纸的火堆里完全焚毁了呢?”陈诗羽说。
我摇摇头说:“一来,一个驴友不可能毁掉自己的火源;二来,如果是火柴被焚毁,在那么一小堆燃烧灰烬里,我应该可以找到没有被完全烧毁的火柴柄。”
“是啊,我从来没听说过驴友携带的火源会是火柴。至少也要备一个打火机什么的吧?”大宝说,“即便这个人不抽烟,那也该为自己的旅行做好充分的准备。这人的背包里连登山绳、瑞士军刀什么的都准备了,不太可能不带火吧。而且,水壶也没有。”
“所以,一切还是等到尸检结束后,再做定论。”我说。
“反正我觉得那不像是一个命案现场该有的状态。”林涛摊了摊手。
干尸化的尸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尤其是头部的皮肤紧紧地贴合颅骨,头发还附着在头皮之上,导致尸体变成一副皱巴巴的丧尸模样。但即便是这样,法医也并不讨厌干尸。因为快速的风干,尸体的腐败停止,尸体内的水分被蒸发,所以尸体没有臭味,看起来也不恶心。无论从嗅觉还是视觉,再到触觉,都不会对法医造成太大的刺激。
按照尸检的顺序,我们最先翻开了死者的眼睑。这最先的检验,就让我们有些犹豫。死者的眼睑被翻开以后,我们没有看到应该有的白色的巩膜和黑色的角膜,只能看到眼眶里黑乎乎的一片。虽然尸体干尸化,会让眼球内的玻璃体液蒸发殆尽,导致眼球变形,但变形到一眶泥土样的物质,倒是没有见到过。
想来想去,我们也想不出这是什么导致的,也就不再纠结,继续进行尸表检验。
干尸化的尸体,是一种保存型的尸体现象,尸体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虽然变了颜色和性质,但都是完整的。如果有什么机械性的外伤作用,一定会留下痕迹。
我们顺着死者的颈部,到躯干,然后再到四肢,对尸体的皮肤进行了仔细的观察。我们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即便有小的针眼,甚至电流斑,我们都一定要发现。
可是,我们即便是使尽浑身解数,甚至我们把颈部等关键部位皱巴巴的皮肤尽可能地展平,防止损伤藏在皱褶的里面,也没有能够在尸体外表皮肤上发现一点损伤。死者肯定是没有遭受任何暴力作用。
“没有约束伤、威逼伤和抵抗伤。死亡的姿态非常正常。”大宝拿起死者的右手,说,“不过,死者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啊。不仅是随身物品整理得很整齐,而且个人卫生也超好啊!一般旅游探险的人,至少指甲缝里都很脏吧?这人不留指甲,干干净净。有着良好指甲卫生的男人,多半是医生。”
“行了!我想起来了!”韩亮在旁边长吁了一口气。
“你一直在想啊?就像便秘一样?真是心疼你。”大宝嬉笑着说。
“储强,就是余莹莹家诊所的那个医生啊!”韩亮说。
听韩亮这么一说,我也是恍然大悟。
一个多月前,因为韩亮的前女友余莹莹受不了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以闻见异味为理由,向警方报案,在湿地公园有异常。警方经过挖掘,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余莹莹家诊所的病人,意外触电死亡,余莹莹父母误以为是医疗事故,遂将尸体藏匿掩埋,而掩埋过程被当年只有十二岁的余莹莹意外看见。后来,诊所的一名叫?net作储强的医生也意外触电,此事的真相才浮出水面,让余莹莹父母追悔莫及。这名叫作储强的医生,在拿到了工程队一大笔赔偿款之后,辞去了工作,开始游山玩水的生活。一个多月前,警方对此案进行调查的时候,就因为储强一直未婚,父母也不在世,自己是个资深驴友却没有带手机的习惯,所以没有找到他。
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眼前的这个储强,肯定就是余莹莹家诊所当年被电击的医生。
“他会是被人杀害的吗?”韩亮吞吞吐吐地说,“你刚才说,他刚好是死了一个多月,对吗?”
我知道韩亮一直有些放不下余莹莹这个前女友。一个多月前,余莹莹的父母因涉嫌“侮辱尸体罪”被刑事拘留的时候,韩亮就动了恻隐之心,连续几天都陪着余莹莹。
“你是害怕,这个储强也是余莹莹的父母杀的?”我说,“因为一个多月前,警方总去调查余莹莹的时候,余氏夫妇就害怕了,他们认为是储强泄露了秘密,所以杀害了他灭口,对吗?”
“是啊,那就从侮辱尸体罪变成了故意杀人罪。”韩亮说,“那样的话,余莹莹就要失去父母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专案组和龙番警方吧。”我说,“至少要先排查一下泥炭鞣尸那起案子的案发前后,余氏夫妇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作案时间。”
韩亮低头不语。
尸源已经找到了,我们省去了很多工作。但是,对于尸体检验的工作,还是需要继续严谨地进行。毕竟,案件的性质还不清楚。
手术刀划在已经干硬的皮肤之上,很艰难。换了两次刀片,我们才将死者的颈胸腹部的皮肤彻底打开。逐层分离之后,尸体已经干瘪了的肌肉和韧带暴露了出来。和尸表看见的情况一样,丝毫损伤都不存在。
“没有机械性损伤,没有导致机械性窒息的外力痕迹,这个人难道是病死的?”大泵胳膊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
我不死心地检查了死者的其他内脏——都已经自溶、脱水,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组织,但是各组织上并没有损伤和出血点。确实,这具尸体排除机械性损伤致死和机械性窒息致死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你说的三种死亡原因,咱们还需要进行理化实验才能排除中毒死亡。”我仍然不愿意放弃。
“中毒的话,就不一定是他杀了。”大宝说,“如果是服毒自杀,那和疾病死亡就一样了。”
“不过,服毒自杀依旧解决不了水壶和火源的问题。”我说完就陷入了思考。
大宝二话不说,用止血钳熟练地分离出已经干瘪的气管,然后用止血钳打开了气管腔,说:“你看看,气管这么干净,没有充血反应也没有假膜。口腔里面也没有损伤,牙龈都是好的,牙齿也没有松动。更关键的是,四肢躯干都没有约束伤、威逼伤和抵抗伤,可以排除是别人强行灌服农药导致他死亡。”
“不是灌服也不一定就不是他杀。”我说,“还有骗服呢。”
“这……不好鉴别吧。”大宝说。
“只要是无色无味的毒药,骗服完全有可能啊。”我灵光一闪,说,“水壶的丢失,恰恰就是最好的依据!”
“你是说,现场没有水壶是因为水壶就是投毒的工具,所以凶手把它带走了?”林涛问。
我点了点头。
“理化能不能做出来?尸体都已经这样了。”林涛担心道。
“做不做得出来不确定,碰碰运气吧。”我说,“不过很多无色无味的毒药都是性质相对稳定的,即便时间很长,依旧不会降解、分解,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因为死者的胃壁已经非常薄了,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划开胃壁组织。死者的胃内有不少食糜,但也是经过消化的模样了,而且此时都已经脱水,呈现出干燥的颗粒。看起来,死者应该是进食三四个小时后死亡的。我用不锈钢勺捞出死者的部分胃内容物,并剪下了一部分胃壁和一部分肝脏,送理化实验室检验。
然后,我们几个人傻傻地站在解剖台的前面发愣。
如果我推断得全部正确,这个储强确实是被他人投毒致死的,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靠着几枚残缺的足迹显然是不足以发现犯罪嫌疑人的。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需要我们技术部门提供侦查方向和线索,很多案件我们技术部门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就已经破案了,但是,每一起案件我们都希望自己可以发现更多的线索以支持侦查。即便对侦查工作帮助不大,以后在起诉审判过程当中,我们的分析也可以作为参考。
不过,这具尸体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进行深究了。除非,那全是“泥土”的眼眶?
我这样想着,用手术刀延长了头皮切口,一直到耳后。然后把额部头皮继续向下分离,直到眼部皮肤和骨骼完全分离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眼眶骨骼。
“你们不觉得眼眶里有些问题吗?”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眼眶里的“泥土”夹了出来。
“好像是有问题。大多干尸的眼球虽然干瘪降解,但是还是能看到黑白眼珠的分界的。”大宝说,“这个眼眶里都是乱糟糟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动物啃食。”
“动物只啃眼珠?什么动物?”我一边继续清理眼眶,一边说。
“昆虫也可以啊,蚂蚁什么的。”大泵止血钳扒拉着我从眼眶里夹出来的灰褐色的物质。
眼眶内的物质被清理干净后,就可以看到死者双侧眼眶内不规则走向的血管压迹了。我找来一块酒精棉球,仔细地把眼眶内周围骨壁附着的软组织给擦拭干净。随着擦拭的动作,死者右眼眶外侧壁的一条痕迹逐渐显露了出来。
我心里一惊,反复地擦拭那块痕迹,让它更加清晰。
在几经确认之后,我难以置信地说:“你们看!居然和我们想的一样!”
3
“这是什么?”陈诗羽不明就里地问。
“骨质压迹。”我说。
“这……这不是和周围的那些痕迹都一样吗?”陈诗羽指着眼眶里歪歪扭扭的压迹,说。
“不一样。”我说,“骨骼上的血管压迹是骨骼发育过程中形成的,其走向、深浅都和血管的分布有关。所以,没有什么规则性。但是,我们看到的这一条痕迹,明显非常笔直,而且深浅均匀。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锐器刮擦眼眶而形成的骨质压迹。”
“那这就是损伤?”陈诗羽问。
我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的经验是正确的,即便尸体干尸化,也不应该眼眶内一团糟。死者的眼眶之内应该是被硬物戳、搅,导致眼球破裂,所以在形成干尸以后,才会这样一团糟。”
“不会真的是有动物只啃了死者的眼珠吧?”大宝说。
我摇摇头,说:“不会。死者的面部皮肤都是完整的,所以尖锐的物品仅仅戳进了眼球。如果是动物咬的话,难以形成。而且,我们看这个骨质压迹,很锐利。动物的牙齿只有尖,没有刃,同样难以形成。”
“那就是,死者被别人捅瞎了双眼?”林涛问道。
大宝说:“不会,不会,死者没有抵抗伤,而且面部皮肤和眼睑都没有损伤。你不知道‘角膜反射’吗?有东西靠近眼睛,会下意识闭眼的。”
“而且,死者的衣服上没有血迹。”我补充道,“死者应该是在固定体位被戳了眼睛,然后就没有移动体位了,所以血液没有流到衣服上。血液流到脸上、流到地面上,可能都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唯独流在衣服上是会保存下来的。事实是,我们并没有发现疑似的血迹。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死者应该是被他杀的了,而不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是死亡以后,被人戳了眼睛?”林涛张大了嘴巴。
我点点头,说:“从被戳眼后没有反应,以及出血量不会太大来考虑,确实应该是死后伤眼的表现。”
“这……什么人会在杀完人以后戳人家的眼睛?”陈诗羽说,“我以前好像看过一个报道,说是一个人用树枝戳瞎了一个小男孩的眼睛。不过那是泄愤,这个也会是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说:“这样的案例,我还真的没有遇见过。但是根据我看过的案例报道来说,总结一下,主要有以下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小羽毛刚才说的泄愤。但是泄愤、虐尸很少仅仅针对眼睛,还会针对尸体的其他部位。这具尸体根本就没有其他损伤,所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种可能就是精神病人杀人毁尸。但是精神病人杀人有手段的不确定性,而不会用投毒这种具有隐蔽性的杀人手段,所以这种可能大胆排除。第三种可能就是,咳咳,说出来有点惊悚啊。有些民间传说吃啥补啥,所以曾经也有过挖人眼球生吃的案例。”
“哟。”陈诗羽咧了咧嘴巴。
我笑了笑,接着说:“但是,本案中并不是挖眼球,而是用锐器戳、搅,来毁坏眼球。所以,这种恶心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
“所以,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大宝笑着说,显然他已经知道我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分析了。
“是的。”我说,“现在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破坏生前最后图像。”
“什么意思?”陈诗羽歪着头问。
“你不知道吗?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一个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影像是可以被投影在视网膜上,然后保留下来的。”我说,“这种传说认为,警察有一种技术,可以提取到保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然后重新呈现出来,这样,警方就知道死者死亡前最后看见的是谁了。警察就是这样破案的。”
“啊?还有这种技术?”陈诗羽大吃一惊。
“当然没有。”我笑着说,“不然要我们法医还有啥用?破案就太简单了好不好。但是正是因为这种传说的存在,才会让有些犯罪分子在杀完人以后,刻意破坏死者的眼球,为的就是破坏视网膜上留下的‘影像’。我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恰恰就是这种想法。”
“说明,一是熟人作案;二是凶手知识水平不高,容易相信谣言。”大宝说。
我见尸体检验已经没有可以再进展的地方了,一边脱下解剖服,一边给大宝点了个赞,说:“不错,长进不小。”
大宝拉开解剖室的窗帘,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说:“这一尸检就忘了时间,和打麻将差不多。”
“专案组今天开会吗?”我问陈诗羽。
陈诗羽拿着手机说:“刚刚问了曹支队,专案组现在在对储强以及余莹莹的父母进行相关的调查,因为是要去龙番市调查,晚上怕是来不及汇总了,所以曹支队让我们找个宾馆先休息,明早八点专案组碰头。”
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说:“林山就是出了名地空气好。这么美丽的星空,感觉只有小的时候才看到过。今晚早点睡,明早早起晨跑,一定很惬意。”
“你晨跑是为了下次下崖不至于几个人拉不上来吧。”大宝取笑道。
可能是爬山越野累着了,我和韩亮回到房间后,我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感觉韩亮靠在床头玩手机。不知道是在试探着余莹莹什么,还是又在玩他的旧手机里的《贪吃蛇》?他应该不会向余莹莹透露什么警务机密,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韩亮的。另外,我仿佛听见隔壁房间的大宝和林涛像是在打闹,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不过此时我也管不着了,睡觉要紧!
可能是林山市的空气环境太好了,像一个大的天然氧吧,第二天一早起床,大家都显得精神抖擞。然而好景不长,一进专案组会议室,我们一如既往地被香烟的烟雾围绕。
“有消息了吗?”我进门就问。
“理化部门的结果最关键了。”曹支队说,“确实,死者死于中毒。”
我微微一笑,心想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说:“什么毒药?”
“毒鼠强。”曹支队说。
“无色无味,果真是骗服的。”大宝说。
“侦查呢?”我问。
“你要什么信息?”曹支队翻看着笔记本。
“余氏夫妇有嫌疑吗?”韩亮忍不住问道。
“哦,这夫妻俩现在蹿取保候审的阶段。”曹支队说,“我们的侦查员去找了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但因为死者具体死亡时间不能确定,所以也无法判断案发时余氏夫妇有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从侦查员的感觉来看,这两个人不太像。”
“虽然余氏夫妇可能在一个多月前具备作案的动机,但是我觉得可以果断排除他俩。”我说,“第一,储强离职以后就去旅游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携带手机的习惯,余氏夫妇应该找不到他。第二,余氏夫妇都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视网膜不可能留下最后的影像,所以也不会有戳眼睛的动作。鉴于这两点,他们俩的嫌疑可以排除。我想知道,对储强活动轨迹的调查有什么线索吗?”
曹支队继续翻着他的笔记本,说:“这个人也是蛮执着的。从他订过的机票和火车票来看,他这十几年一直都没有闲着,跑遍了全中国。去林山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去年12月之前。我们只能从火车票上看到这样的信息,但是之后信息就中断了。只要和储强有联系的人,我们都调查了,但是毫无所获。所有人都反映,储强这个人不喜欢和人交流,喜欢独来独往。”
“没了?”我见曹支队停了下来,追问道。
“没了。”曹支队挠了挠头,说,“哦,还有一点,这个储强在去年的时候,在外省因为嫖娼被连续处罚了两次。不过这也正常,一个成年男人,没结婚,去干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
我低着头沉思着,说:“卖淫女?不过,卖淫女没道理杀人不拿钱啊。”
曹支队摊了摊手。
我说:“我们来根据现场的情况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吧。应该是有一个人陪着储强一起准备去探险,没有走多远,这个人就在储强的水壶里投入了毒鼠强。走到山洞的时候,储强喝水,然后中毒身亡。凶手见储强死了,害怕他的眼睛留下影像,所以用匕首戳坏了死者的眼球后,又在死者面前烧了一堆纸,点火后顺便把打火机揣进了口袋。最后凶手拿着死者的水壶离开了现场。”
“等等,为什么凶手有匕首,却不用匕首杀人,而是投毒?”曹支队说,“投毒这种事情肯定是预谋已久的,绝对不会临时起意,因为谁也不可能在出去探险的时候随身带着毒鼠强。”
“因为匕首杀人会见血,比较可怕。”我说,“要么就是凶手对自己能不能搏斗过储强心存怀疑,不自信。对了,不自信。一个不高不壮、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男人,谁拿着匕首还会觉得杀他没把握呢?很有可能真的是卖淫女啊。”
“杀人后不抢钱,说明有更大的阴谋?”曹支队顺着我刚才的话说道。
“可是,你们这里的卖淫女,还提供陪探险服务?”我取笑道。
“说不定还真有。”曹支队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我大吃一惊。
“说来听听。”我说。
“因为这里是风景区,有很多人,包括很多老外都会来这里住上一年半载慢慢玩。”曹支队说,“有的时候,这些来常驻旅游的人会觉得寂寞,而找卖淫女也只能满足一时之需,这就滋生出一种职业了。有些女子专门来到林山风景区附近,租一间房,花一年的时间专心陪着这些游客,当出租老婆。”
“出租老婆?”我说,“这倒是有意思了,那么出租老婆也会陪着探险?”
“这个可说不好。”曹支队说,“因人而异吧。”
“那你们下一步侦查方向这不就明确了吗?”大宝满意地说道,“这个储强从来林山到死亡,之间至少还有两个月,说明他很有可能租了个老婆啊。”
“可是,从事这个的人不少,一个个排查,而且没有甄别的依据,我们怎么去发现谁才是犯罪嫌疑人?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了。”曹支队说,“而且,证据也不行啊。足迹是残缺的,虽然凶手拿走了水壶和打火机,但是不可能还留在身边啊。”
“确实是这样的。”我说,“不过,毒鼠强现在国家管控得很严,你们这边怎么还有?”
“没有。”曹支队说,“我们市以前毒鼠强使用率就很低,在国家明文管控之后,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行动,至少在十年之内没有发生过毒鼠强引发的中毒案件了。”
“那凶手的毒鼠强能从哪儿来?”我说,“据我所知,全省的毒鼠强管控工作都是得力的。不过,以前最大的毒鼠强集散地风县,倒还是会出现毒鼠强中毒的事件。当年收缴的时候,没有收缴干净吧。”
“风县。”一名派出所民警说,“我们这里好像还真的是有一些从风县移居过来的人。也有人从事陪客服务。”
“那就好办了。”我说,“查一查这个群体,重点注意知识层次不高,而且非常迷信的人。一旦有目标了,查一查一个多月前她的反常迹象,说不定证据就能浮出水面了呢?”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一直在打鼓。虽然我觉得我们的分析不会错,但是毕竟还没有靠得住的证据,所以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
专案会结束,侦查员们纷纷动了起来,我们却闲了下来。
“有件事情,还是得汇报一下。”在回宾馆的路上,林涛说。
“咋啦,这么正经。”我漫不经心。
大崩话道:“这有什么啊,你看这些宾馆,我们的出差住宿标准一涨,他们就坐地起价,非要涨到出差住宿标准的价格。这就是奸商啊,净赚政府的钱,不值得同情。”
“什么和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昨晚我和大宝打闹,结果把电视机给撞坏了。”林涛内疚地说。
“啊?”我说,“那是要赔偿的!而且自掏腰包。”
“我已经给组装起来了。”大宝说,“我们偷偷退房结账,反正他们退房查房也不会去查电视机。”
“你这都什么素质啊。”林涛鄙视地说。
说话间,我们的车到了宾馆楼下,我和林涛、大宝走进他们的房间,我问:“坏得严重吗?”
林涛走到电视机旁,用手指轻轻一碰,那台老式的液晶电视的外壳就掉了下来,只有一个液晶显示屏孤零零地挂在墙壁上。
“我去,你们真是能闹。”我皱着眉头研究这个外壳是怎么装在电视上的。“这电视还照样能看,只不过这种老式液晶电视的音箱是装在显示屏两侧的,这个外壳就是为了把音箱隐藏起来。”大备着外壳两边密集的镂空点说,“声音就是从这些小洞里传出来的。其实,只要咱们把外壳粘上,就和好电视无异了。”
“小洞?”我说,“把外壳装上就看不出来了?”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是啊,怎么了?”大宝不明就里。
“不行!我们得赶紧回龙番!”我说。
“没破案呢!”大宝说。
师父立下的规定,没有破案,或者案件没有取得突破的时候,不是有其他紧急的事务,我们不得自己决定离开现场。
“这案子破不破我管不了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我们马上回龙番,马上回去!”
“那也得和曹支队他们说一下吧。”林涛说。
“电话说。”我说,“马上出发!”
几个人都被我神经质的表现惊呆了。我平时虽然不能说是大气稳重,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毫无头绪地焦躁。
大家拗不过我,于是收拾好行装,和前袒代了一下电视的事情,并表示市公安局会出面解决,然后急切地上车赶往龙番。
听说我们突然起程回龙番,曹支队有些意外,却信心满满地说:“在你们的指导之下,案件很快就要破了。你知道吗?侦查员在调查访问的时候,直接锁定了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果真是有视网膜留影像的传说。”
此时的我思绪万千,已经顾不上林山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了。
但是林涛还是很冷静地问:“为何?”
曹支队说:“你们给我们框定的范围很小,在对这个人群进行侦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叫作王丽丽的陪住女行为有些反常,总是往保险公司跑。后来我们对保险公司的资料进行了调取,基本已经搞清楚情况了。储强在两个多月前在保险公司给自己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保险的受益人正是王丽丽。”
“原来是骗保啊!”林涛恍然大悟。
在警察抓获王丽丽后不久,她就交代了全部作案过程,此案也就真相大白了。
储强来到林山后,得知这里有陪住的业务。刚刚因嫖娼被连续处罚的储强,觉得这种服务实在是性价比很高。于是,储强就和王丽丽住在了一起。一起游山玩水两个月后,储强对王丽丽产生了感情,同时,他也向王丽丽提出了陪同他一起探险的要求。
王丽丽深思熟虑之后,告诉储强,陪他探险可以,但是必须要先买好保险。储强于是给自己买了一份保险,第一受益人是王丽丽;给王丽丽买了一份保险,第一受益人是王丽丽的母亲。这算是一种诚意吧。然而储强不知道,王丽丽要求买保险,并不是真的为了“保险”,而是为了钱。
王丽丽打的如意算盘,是用手上存着的毒鼠强,在深山里杀死储强。毕竟那是没有开发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王丽丽可以向保险公司提起储强寿,等法院宣告储强寿、死亡后,她就能拿到一大笔保险赔偿金了。这样的安排可谓是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4
一路上,大家都在讨论着骗保的案例。也在反思这个案件不够完美的地方。在我们想到卖淫女杀人不拿钱的时候,为何没有更深一步地去推断这是一起骗保案件呢?如果那样的话,侦查就更加有针对性了,案件也会更加顺利地破获。
好在我们框定的侦查范围很准确,案件也破获了,才没有留下遗憾。
直到我们下了高速,也没有人问起,我今天的神经质又是从何而起。
“去指环专案专案组?”韩亮握着方向盘问道。
“不,去木西西里大酒店。”我说。
“去酒店做什么?”林涛说,“那边还在排查,我们这时候去好吗?”
我笑了笑没作声,默默地等着韩亮把车开到酒店的楼下。
我从勘查车后备厢里拿出了一个勘查箱和一个工具箱,说:“涉事的三间房间还封存着吗?”
陈诗羽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位于六楼的第一个房间,找总台打开了房门。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螺丝刀,说:“我现在要拆电视了。”
直至此时,我的意图已经被小组其他同事们了解。所以,即便是服务员拦着不允许我们拆电视,在我们保证损坏赔偿之后,还是拆下了那台老式液晶电视的外壳。
组装方式和林山市那台被大宝、林涛损坏的电视机一模一样。
外壳是由液晶显示屏的塑料边缘以及两侧十厘米宽的音箱面板组成的,音箱面板也是密集的小圆孔组成的。
在拆下外壳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了黏附在外壳音箱面板下缘的一个小小的装置。
我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把装置拆了下来,说:“你俩打打闹闹的也不是坏事,有的时候就成了破案的关键。”
“针孔摄像头?”韩亮也很兴奋。
“针孔摄像头,镜头顶住音箱面板的小洞,不仅能拍摄到电视机对面的大床,而且隐藏至深,很难发现。”我说。
“可是,它的电池能撑那么久?”大宝说。
“不用电池。”我沿着针孔摄像头尾端的电线一直捋到了液晶屏幕的后面,说,“它的电源是和电视机的电源相连接的。只要房间一插卡,针孔摄像头直接通电开始工作。”
“我去,这么先进!”大宝说。
“先进的还不只这些。”韩亮摆弄着摄像头,说,“还有,这个东西没有储存卡,是依靠3G信号传输的。”
“正常,他不具备经除来获取内存卡的条件。”我说,“必须有更加先进的传输模式。”
“晕,那3G不是需要电话卡吗?”大宝说。
“这个人使用的微信都是伪造的SIM卡,更不用说直接用来获取视频的卡了,肯定是伪造的。”韩亮说。
“高级啊。”大宝从韩亮的手中接过这台小装置。
“虽然听起来很高级,但是看模样倒是粗制滥造的。”韩亮说,“没有品牌,没有生产商的logo,要我看啊,这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自己拼凑制造的。”
“那就断了我们查生产销售途径这一条路。”我可惜地说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刻画,那就是这个犯罪分子十分精通电子工程行业。”
“这应该有用。”陈诗羽做着笔记。
我说:“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点,我们之前认为摄像头是临时搭建、事后拆除的,以此来划定了侦查范围。现在看起来,这个侦查范围是错误的。犯罪分子只需要进过一次这个房间,就可以有长久的效益。那么,装电视的、装修的、维修电视的、开过房间的,都是具备作案条件的。”
“真是一个可怕的偷窥狂!”大宝叫道。
“三起案件都是跟这个酒店有关的。”林涛沉思道,“说明犯罪分子只有能力或者最方便、自然潜入这个酒店,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开过房间的。”
“有道理,范围又小了。”陈诗羽说。
“那也有不少人好吧!”大宝说。
此时服务员已经喊来了酒店经理,他正准备谴责我们的行为时,看到了我们手上的针孔摄像头。于是谴责立即变成了感谢。
经理说:“太感谢你们了!我们现在就安排工程署个检查房间电视,然后获取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们。”
“至少有三个。”林涛嘱咐道。
“既然犯罪分子这么精通此道,酒店的住宿管理系统也应该被黑了吧?”我说,“毕竟拍摄到视频只是偷窥,而电话约人则是敲诈。偷窥只需要摄像头就行了,而敲诈则需要住客的信息。”
“从之前的三起案件来看,犯罪分子最先联系的,都是在酒店住宿系统里留下联系方式的人。”陈诗羽说,“如果是女人,就直接联络;如果是男人,就从男人那里获取女人的联系方式。”
“走,去看看。”我拉着韩亮下楼。
有了这个针孔摄像头,酒店十分配合我们的工作。甚至暂停了入住手续,让我们检查酒店系统正常与否。
韩亮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确定酒店系统很安全,并没有被入侵的迹象,也没有可能被入侵的漏洞。
“会不会是你的技术不好?”陈诗羽难以置信。
“如果仅仅是只能进入房间一次的犯罪分子,他是如何获取酒店住客信息的呢?”我也难以理解。
“那就是吧台有问题喽?”林涛戴上了手套,开始清理吧台的东西。
陈诗羽也戴上手套,帮林涛一起。
我和大宝则在吧台附近逛。
木西西里大酒店的吧台和其他大酒店的吧台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台的后面是工作人员的通道,通向酒店的办公区域,一般人是不能通行的。吧台的旁边是礼宾台,礼宾台的后面是一个小的行李房,客人寄存的行李都放在里面,用标签绳捆绑标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行李房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纸盒,都是快递员送来的东西。快递员给酒店员工送快递的时候,都会放在这里,然后给收件人发一条短信。酒店员工会在下班以后,到行李房里来拿自己的快递。
行李房的管理比工作人员通道要松多了。因为前台的工作人员比较忙,所以一般有人进入行李房,也有可能不被人注意。
我顺手拿起行李房里的快递,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听见林涛的声音:“发现了!”
相对藏在电视机外壳里的高科技针孔摄像头来说,犯罪分子获取住客信息的手段要低级很多。
林涛是在吧台的灯罩里找到的另一枚针孔摄像头。这个摄像头相比电视机里的,小了很多,外形也更加精致,而且有生产厂商和品牌。
“电视机里的那种摄像头没法装在灯罩里。”林涛拆下摄像头,说,“这种小摄像头装在灯罩里,几乎是有了保护色,根本就注意不了。这枚摄像头的镜头正好是对着住宿系统电脑屏幕的,犯罪分子就是这样窥见入住信息的。而且,台灯是装饰用的,也没有实质性用处,且是固定在吧台上的。这样一来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个台灯;二来也不会移动。”
“这是一个国产的品牌。”韩亮说,“估计销量会比较大,不太好查。”
“这人精通网络,肯定是网购。”陈诗羽说,“网购的话,就有联系的方式,还有邮寄的地址。”
“他作案滴水不漏,会把自己家的地址写上?”大宝说,“而且怎么联系的也不好查吧?还是回到了网购销售渠道的问题。”
“不写自己家地址,但至少要写自己能取到的地址吧!”我说,“之前不是说他用伪造的卡申请了微信吗?那会不会用这个微信去联系微商卖家?”
“之前对那个假的微信号,侦查部门做了不少工作,但是有没有和微商联系,这个倒是没有深究。但我想,这个应该不难查。”陈诗羽拿出手机,联系前方侦查员。
“我们有八个房间的电视都被装了摄像头。”此时酒店经理带着工程师回到了吧台,和我们说道。
我见前方侦查员正在侦查,我们也有时间去看看这些摄像头,于是和经理一起走到办公室,把拆下来的摄像头一字排开在办公桌上观察。看来看去,并没有什么好的突破。
“这八个房间有什么共同特征吗?”我问。
“都是商务大床房。”经理说,“就是有电脑、有保险箱,房间面积更大一些,也贵一些。”
“可以理解。”大宝说,“一般住贵的房间的人,都会更有钱一些,所以犯罪分子选择了这种房型。”
“你们酒店只有八个商务大床房?”我问。
经理摇摇头,说:“不,有四十几间呢。”
“那为什么会只选择这八间?”我问。
经理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他只有八个摄像头呗,所以随机选择了。”大宝解释道。
“那有没有什么人,只进过这八个房间?而且只进过一次?”我问。
“哎哟,这可就不好说了。”经理说,“这个信息量也太大了,我得逐一去问问我们员工,看他们可有什么印象。”
“有电脑,有保险箱。”我沉吟道,“你们房间的电脑维修,是自己人做吗?”
“我们酒店没有专职的网管。”经理说,“一般都是外聘的,而且每次外聘也不一样。”
“那这八个房间曾经外聘过的网管,有没有名单?”我问。
“这得查一查。”经理说。
“就查这八个房间曾经维修电脑的网管名单的交叉人员,哦,还有吧台的电脑也一样查。”我说。
经理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此时,陈诗羽也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说:“查到了,果真是微商销售的摄像头,收货地址恰恰就是这个酒店。”
“收货人是谁?!”我惊喜异常。
“收货人写的是××。”陈诗羽摊了摊手,说,“收件电话也是酒店的总台电话。”
“那他怎么取货?”大宝问道。
我想了想,一拍大腿,说:“你们忘了吗?酒店收到快递都是直接放在行李房,然后取件人自己去取的!”
“可是,那还是不知道谁取走了快递啊!”大宝一脸茫然。
我拉着大伙儿回到了行李房,对礼宾台的人说:“几个月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你们认识或者脸熟的人,进了行李房拿快递?”
“这……这太多了吧。”礼宾很诧异。
“不,我说的是非酒店员工。”我说。
“非酒店员工?”礼宾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两个人低头冥想。
不一会儿,经理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说:“我们外聘的网络工程市十几个人,每次电脑有问题,不定人去请他们来,按次计费。每一笔账倒是记得清楚,但是具体请的是谁,记录得有些乱。我翻了翻,不敢确定啊,估计有三个人的嫌疑比较大。”
我拿出本子准备记录,心想这个前台经理倒是有几分保安队长的潜质。
“一个叫苏前的胖子、一个叫丁立响的瘦高个儿、一个……”经理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被礼宾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礼宾说,“就是丁立响,丁立响进过行李房!”
“具体说说。”我热血沸腾。
“有三四个月了吧。”礼宾说,“那天好像是下午,酒店大堂没什么人。我上了厕所回来,就看见丁立响从行李房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快递。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你怎么有快递寄来这里,他说是前台的妹子让他帮忙取的。他是来帮缅理前台电脑系统的。我当时还远远地看了一下,他确实和前台妹子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摆弄起电脑来,前台妹子就到后面通道去休息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他不可能是冒领快递啊,因为后来也没人说自己的快递丢了。”
“这就是了。”我说,“你们通知他来清理电脑系统的时候,他就网购了摄像头。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他带着摄像头去清理电脑系统。因为是下午时间,酒店的人少,前台服务员又没有电脑可用,所以肯定在后面的通道里休息。而这个机会正好是这个丁立响可以把摄像头装在台灯罩上的机会!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预谋的!这个案子要破了!”
陈诗羽说:“经理,您能把他的相关资料给我吗?越详细越好。”
经理点了点头,开始在外聘人员登记表中寻找丁立响的资料。
“有地址了。”陈诗羽接过经理递过来的表格,兴奋地说,“我去通知专案组,组织刑警、特警抓紧时间包围这个人的家。”
“怕是来不及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苦笑着说,“如果这个人的摄像头都蹿偷窥状态的话,那么我们进房间、拆电视、查吧台等等一系列动作他都尽收眼底了。现在都过去两个小时了,他肯定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诗羽领头带着我们钻进了韩亮的勘查车。
特警果真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我觉得韩亮已经把车开得飞快了,可是在我们抵达丁立响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区已经被大批特警包围得水泄不通。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个丁立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约见这些被敲诈的女性,究竟是什么意图?两名女性的死和他有关系吗?杜洲又和他是什么关系?罗雪琴呢?他有地方藏人或者藏尸吗?他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到了现场以后,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丁立响住在一个密集的破旧的小区里,而且还是六楼。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家里藏人或者藏尸。
特警显然已经确定了丁立响并不在家里,正准备对他家进行全面搜查的时候,遭到了一个胖女人的激烈抵抗。我们到的时候,女人正在她家门口撒泼打滚。那是一扇破旧的铁门,还是老式的门闩,可见这个小区已经建成很多年了。
“说!丁立响去哪儿了?!”穿着威武的特警队长站在女人的旁边,喝道。
“你们凭什么进我家啊?我要投诉你们!你们穿着狗皮就了不起啊!”女人继续满地打滚,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我告诉你!丁立响涉嫌命案,如果你再拖延时间,就以包庇罪论处!”特警队长说。
“放你娘的屁!”女人停止了打滚,坐起身来,说,“我和丁立响一起过了几年还不知道吗?那个货还杀人?他娘的他要是敢杀人,我倒敬他是条好汉!”
我蹲在女人的旁边,盯着她一脸横肉,淡淡地说:“你知道披着羊皮的狼吗?你知道恶魔通常会伪装成天使吗?天天和恶魔睡在一起,你不怕?”
女人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丁立响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厉声问道。
“他每天早晨要去他的工作室工作啊。”女人说。
“工作室在哪里?”我接着问。
“不知道。”女人说,“那狗日的,就是不告诉我工作室在哪里。我跟踪他两次都被他甩掉了。”
这个女人不像是在说谎,丁立响如果真的预谋犯罪,自然不会把他的犯罪地点告诉和他关系并不好的老婆。
“搜查令到了。”一名特警拿着搜查令向队长报告。
“现在我们要留置盘问你,并且搜查你的家。”特警队长厌恶地瞥了胖女人一眼,向我们招招手,说,“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