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驰觉得多亏了自己现在太紧张,要不就孙问渠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挺直了背往外走,怎么也得弯腰偷几分钟地雷的了。
他不知道孙问渠他爸为什么要找自己,也根本没法提前准备说辞,不过孙问渠说了,听着就行,那就闭嘴听。
千万不能再顶。
不能再顶。
孙问渠他爸的车根本不需要找,就停在停车场最靠出口的地方,那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车外。
方驰的视线老远就跟他对上了,就这么对视着往那边走过去,这人不动也没表情,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跟自己拼气场。
出来的时候忘了问一下孙问渠这人是谁,保镖还是助理之类的?
不过这人对他肯定没什么好印象,就这一路瞪着,不知道的以为他俩再走几步就该拔刀了。
路程有点儿长,或者说是跟这人目光对上的时间太长,方驰不得不把视线移向了别的地方,以防自己由于过度紧张走路顺拐了。
一直走到距离就十来步了,这人才冲他抬了抬下巴:“上车。”
真有黑社会范儿。
上车,落锁,老大坐在后座上叼着一支烟,沉默之中刀光剑影。
不过跟方驰想像的不太一样,他上车坐到后座上时,同样坐在后座的孙问渠他爸正在吃桔子。
他上车之后孙问渠他爸还没吃完,也没说话。
方驰本来想一直沉默,但又有点儿难受,扫了一眼他手边的一小兜桔子:“肯定不甜。”
“嗯?”孙问渠他爸看了他一眼。
“您太不会挑了,”方驰顺手拿了一个看了看,“这种就看着漂亮,不甜。”
“不是我挑的。”孙问渠他爸说。
“您保镖太不会挑了。”方驰说。
“他啊?”孙问渠他爸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是孙问渠的大姐夫。”
“……哦,”方驰愣了愣,这人居然是大姐夫,“长得像打手。”
孙问渠他爸转回头看着他。
方驰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什么样的甜?”孙问渠他爸问了一句。
方驰犹豫了一下,手在兜里扒拉了几下,拿出一个来:“这种普通小蜜桔,长得漂亮的也有很甜的,但是一般这种丑点儿的,看着像没洗脸一样的,甜的更多,这种长在背阳面儿,比较甜。”
“哦,”孙问渠他爸拿过这个剥开尝了一口,“是甜,你家种桔子?”
“不种,我们旁边隔俩村子有个蜜桔种植示范基地,我小时候总上那儿偷……不,”方驰说,“摘桔子。”
“在乡下长大的吗?”孙问渠他爸又问。
“嗯。”方驰应了一声。
“难怪这么……”孙问渠他爸笑了笑,“问渠会跟你在一起,我还挺意外的。”
方驰想说话,但又怕说出什么过头的话,于是压着不爽没有出声。
“听说他的钱都在你那儿?”孙问渠他爸继续问。
“嗯。”方驰继续应着。
“多少?”孙问渠他爸看着他。
“他说是全部,”方驰说,“我没看,不知道有多少。”
孙问渠他爸冷笑了一声:“他要用钱的时候得问你要,你没看?”
“他用钱的时候我拿的是自己的钱。”方驰说。
“你自己的钱?”孙问渠他爸继续冷笑,“你供得起他的开销?”
“按他一顿外卖要一百块来算肯定供不起,”方驰说,“按我这样的开销就没问题。”
“……他肯干?”孙问渠他爸声音扬了扬。
“有什么不肯的,”方驰啧了一声,“挣多少花多少,一毛钱不挣的人还好意思吃一百块的外卖吗。”
孙问渠他爸没了声音。
方驰转过头看着他,感觉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再有矛盾,这也是孙问渠他亲爹,孙问渠那个大手大脚拿钱不当回事儿的作派就这老头儿惯出来的,现在自己当面告诉人家你儿子现在被我扣着钱不给花了……
“没错,”孙问渠他爸突然说了一句,“没错,这辈子就没自己挣过一毛钱!”
“……哦。”方驰有些吃惊地应了一声。
“眼高手低,”孙问渠他爸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屑,“觉得自己多有水平,做什么都不行……”
“也不能这么说,”方驰一听孙问渠他爸这么说又不爽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孙问渠做陶的时候有多认真他实在是太有体会,“他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很认真的,也做得很好。”
“是么,”孙问渠他爸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他从小到大就没做出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您也没给他机会做啊,”方驰皱皱眉,“比如您有个画国画的爹,说你画的抽象画是狗屎,不让碰……”
孙问渠他爸啧了一声,方驰顿了顿,想闭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您肯定不会说狗屎,您是大家,但您除了自己的东西什么也不接受,这样子可真不是大家风范……再说了,您敢说孙问渠的东西做得不好吗?他那套什么什么的瓶子……我一紧张忘了那套瓶子叫什么名儿了,你也看了,你真的觉得不好吗?”
方驰说完这句就做好了被赶下车去的准备,但孙问渠他爸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方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也跟着沉默,在最后被看得实在受不了想着自己下车得了的时候,孙问渠他爸突然笑了:“嘿。”
“啊。”方驰不知道他嘿什么,只能随便应了一声。
“你这小孩儿还真是没规矩。”孙问渠他爸说。
“野狗嘛。”方驰听不出这话的意思,顿时有点儿紧张,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这是什么。
“什么?”孙问渠他爸愣了愣。
“现在是皮卡丘……”方驰说完直接伸手想去开车门,得了,自己下车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等,”孙问渠他爸叫住了他,“说说正题吧。”
“正题?”方驰愣了,回过头,说了这么半天居然都还不是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