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甜

作者:岿白

教材分发结束后,大半个上午也过去了,伴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陶听言就跟脚踩风火轮似的,以神之速度出现在了24班的窗外。

何缈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圆溜溜的脑袋蓦地从窗户外探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抚着胸口平缓过快的心跳:“能不能给个前奏啊我的亲娘?”

陶听言把手从窗口探进教室,拍她脑袋:“看我给你发的微信没?今天二食堂新开一家关东煮,满100减50,我一个人的战斗力肯定吃不过100,你跟我一道过去。”

何缈低头收拾着书包,表示无能为力:“我答应了我爸今天回家吃饭,没法陪你。”

陶听言立刻紫薇抱头,双手捂耳:“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何缈对她这些造作的招数早已免疫,站起身就要走,窗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瞧这可怜见儿,吃饭都没人陪!”

来人单眼皮,头上盘了个奶奶箍,肤色古铜,左耳上戴着一枚宝蓝色的耳钉,眉眼裹着几分没有笑意的笑,痞得挺到位。

何缈扫了他一眼,十分眼熟。

可不就是那块把江烟气到冒烟的人形腊肉吗。

陶听言一看到他就满脸不待见:“你跟着我干吗?”

“道是宽的,我腿也不是残的,谁规定这路我就不能走了?”孙斯尧走到了窗边,朝何缈抬了抬下巴:“美女,帮个忙,叫下你同桌。”

陶听言张口就朝他开炮:“叫谁美女呢?美女是你叫的吗?”

孙斯尧低头俯视陶听言:“我叫谁都是美女,也就看到你,叫不出来。”

“你!”

“你你你,我我我,你我什么啊?”

……

何缈对他做了个口型,又指了指陈斜:“你找他?”

孙斯尧打了个响指:“就是他!”

何缈侧头看向自己的“特困生”同桌,此刻他睡得正沉,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煞有一番地震海啸来了我自岿然熟睡的定势。

何缈试着叫了他一声,然而对方始终趴在桌上,徒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俨然已睡死过去,丝毫没有动静。

孙斯尧问:“美女,你这声音也太温柔了吧?”

何缈:“……”

“得了,我来吧。”孙斯尧绕过陶听言,往24班的教室内走,刚踏进教室的门,就看见何缈用食指在戳陈斜的肩膀。

他在原地定了几秒,心说,这姑娘有够勇敢的。

戳肩膀这种带着点谑意的肢体接触行为,他一般都不敢轻易对陈斜做。

也不知道这厮一会儿被弄醒了,会不会搞连坐,以致于孙斯尧感觉自己走向他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了不少。

不多时,被戳醒的陈斜将埋在胳膊里的脸缓缓抬了起来,一开始眼睛朦朦胧胧有点儿睁不开,短暂的空茫过后,他的脸果不其然变臭了。如果这不是个法治社会,孙斯尧有理由怀疑下一秒有颗脑袋会当场开瓢。

察觉到不对劲的不止是孙斯尧,何缈的反应速度也快,就在陈斜眼里的冷光即将刮向她的前一秒,她立刻把锅甩了出去:“你朋友找你!”

孙斯尧:“……”

陈斜定定地看了何缈一阵,似乎在借她身后的阳光适应这个突然明亮的世界,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调转到孙斯尧身上,眼中的寒意可以冰冻三尺:“有事?”

孙斯尧凑近来,一屁股在他前座上坐下:“这不是关心你的一日三餐么,来找你吃饭啊。”

陈斜拨着头发,眉眼里倦意未消:“吃什么?”

“前天走路上被发了一张美食街李氏冒菜的券,他们家味道不错,吃去?”

陈斜站了起来:“行吧,你带路。”

孙斯尧问:“你怎么回事?这么困?昨天也没见你上线开黑啊,自个儿能撸一晚上啊?”

“会不会说话?”陈斜揉着眼角,“昨天半夜山腰上来了只流浪猫,发一晚上情,差点没吵死。”

“山里野猫多。”

“哪天被我抓着,带去阉了先。”

“万一是母的呢?”

陈斜似是想了想:“那就给她找个伴儿。”

陶听言拽着何缈走在两位少年身后,开始解自己的八卦之欲:“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成同桌了?”

何缈方才的注意力用在听前头俩人说话上,故而对于陶听言的话反应慢了半拍,她说:“知道你早晚会知道,所以就没必要刻意提前让你知道了。”

这话有点车轱辘,听得陶听言想打人,她朝天翻了个白眼,短暂停顿片刻,开口问道:“你是不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许是因为想问的问题太过跳跃,陶听言难得收敛了自己的直性子。

何缈接道:“什么?”

陶听言绕着弯儿说:“你上次主动偷拍了人家的照片,还问我你长得好不好看。”

“不是你问我人家帅不帅我才给你拍照片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可以拒绝嘛。”见何缈嘴巴一张,似要反驳,陶听言忙补话道,“我知道你拒绝了,可你拒绝得不坚定,说明你面对人家心思不纯。”

何缈:“……”

简直是强盗之词。

她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陶听言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你们能成为同桌,以我多年来的经验,这似乎意味着什么?”

“你的经验?什么经验?多年来看小说、看偶像剧的经验?YY的经验?”

“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得嘞,不说别的,食色性也,眼下的第一要务先帮我解决‘食’的问题,好不好?”

原本以为何缈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她瞅了眼前方双手插兜走路的人,说:“可以。”

陶听言勾住她的胳膊:“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你果然是我陶听言的女人!”

何缈看了眼走在他们前方的人:“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这么水火不容。”

陶听言问:“谁们俩?”

“你和孙斯尧啊。”

陶听言奓毛:“谁和他是‘你们’了?”

“好好好。”何缈问,“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倒了血霉呗,和这地痞流氓做同桌了。”

何缈“啧”了一声:“同桌啊,缘分匪浅啊。那以你多年来的经验,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呸!呸呸!你给我呸掉!”陶听言跳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何缈说:“你说饭可以乱吃是吧?”

陶听言困惑:“啊,是啊,怎么?”

何缈示意了前面的两人:“和他们一起吧。”

“吃冒菜啊?”陶听言撅着嘴,“可100减50的关东煮不吃太可惜了。”

她直觉从何缈身上嗅到了什么,灵机一动,直接冲着前面嗷了一嗓子:“喂!”

孙斯尧率先停住脚步,不爽地转过头:“有屁要放?”

陶听言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好声好气:“斯尧同学,你们要不要去尝一尝二食堂新开的一家关东煮啊?市连锁呢,他们家味道不错,吃过的都说好,今天刚开业,满100减50,一起走着?”

孙斯尧没有直接同意或是拒绝,他看了陈斜一眼。陈斜无所谓道:“我都行。”

大佬无所谓,孙斯尧自然也无所谓了,但是他想起什么,问何缈:“刚不是听你说要回家吃饭么?”

何缈说:“陪言言,而且满100减50就这一天,错过了可惜。”

陶听言心中发出一声:咦???

孙斯尧盯着何缈打量了几秒,肩膀突然被陈斜拍了下:“再不走,等着吃关门煮吧。”

说完,他扭头瞟了后头一眼,给她俩下了通关文牒:“腿短就加快点速度。”

陶听言瞪大眼:“说谁腿短呢?”

孙斯尧挑眉:“可不就是你?”

两人说着又要打作一团,何缈眼疾手快地拉住陶听言,战术性地转移了话题,才没让这场硝烟蔓延。

好在孙斯尧也不恋战,随即就把胳膊往陈斜肩上一搭,关心起了兄弟的伤情:“胳膊好点没?这玩意儿还要吊多久?”

陈斜说:“还行,吊到月底差不多。”

孙斯尧:“靠,游彷扣我那球我还等着你给我一雪前耻呢。”

“别事事依赖兄die我,你得成长。”

“那不行,打虎还得亲兄弟是不是?”

“谁他妈和你是亲兄弟了?”

“哎计较这么点血缘就没意思了。老爷子有没有什么方子给用上啊,你这三角巾吊一个月,打不了球是小,碰着游彷那帮人不得被他们嘲死。”

“你当爷爷我是能随拆随组的钢铁侠呢,还是当我爷爷是妙手一扬就能给人复活的华佗再世?”

“我觉得老爷子行。”

陈斜给他腹部来了一肘子:“你爷爷我也行。”

“我操,陈斜你大爷!”

陈斜:“说,我行不行?”

孙斯尧捂着肚子,一副看透事物本质的样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弯的?”

陈斜搡着他往前一推,一脚踹他屁股上:“老子比擎天柱都直!”

孙斯尧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一转身就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小姑娘的表情十分难以言喻,他索性倒退着走路,对陈斜说:“呐,别太凶残,吓到两位妹妹了。”

陈斜扭头扫了俩女生一眼:“别介意,贱人就是欠收拾。不过有必要申明一下,本人喜欢女的,别几把瞎传,万一找不着女朋友你俩顶上啊。”

孙斯尧:“我操别介啊,太随便了吧。”

他这一点星火瞬间就把陶听言给点燃了:“你什么意思?选我们是随便?你是说我长得丑还是觉得我们小小长得没特色?”

孙斯尧冲何缈一摊手:“不好意思啊,殃及池鱼了,你挺好看的,我说她呢。”

他说这话时,陈斜的视线扫了过来,何缈抬眼,和他的目光恰好撞上。

而陶听言一路将孙斯尧追杀到了关东煮的现场。

直到排队的时候,才勉强拉起休战牌。

何缈抚着陶听言因生气而起伏的背:“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陶听言看了眼照样被她气得气息不稳的孙斯尧:“我就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你说他咋就那么贱呢?”

何缈揽住她:“好啦好啦,一会儿100减50我请你,你平静一下好不好?”

陶听言两眼放光:“真的?”

何缈说:“当然。”

陶听言腰板一挺,刚才的火气转瞬间烟消云散:“我平静完了。”

何缈:“……”

陶听言想到什么,话题一下子拉回到硝烟开始之前:“不过他们男孩子聊天还蛮有意思的,竟然这么百无禁忌,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女生之间是这样呢。”

何缈秀气的小眉毛一挑:“是吗?我和你有百无禁忌?”

“啊,不是吗?难道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这倒没有。”

“哦?”陶听言眼神贼溜溜一转。

何缈睨她一眼,提防心起:“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陶听言果然不怀好意,她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从何缈的后背绕到她的前胸,在她的胸上掐了一把。

何缈秒奓:“陶!听!言!”说着还惊魂甫定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队伍,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但是不小的动静还是惊扰了前面的俩男生,他们双双回过头。

这时的陶听言十分会挑时机地发表了感言:“好软哦。”

何缈的脸蛋瞬间红成两颗小番茄。

孙斯尧不明所以:“什么好软?”

和懵懂的孙斯尧相比,陈斜倒是做出了十分直观的反应,他自上而下地扫了何缈一番,眼神最终在某处落了脚。

循着他的视线,何缈脸上的两颗小番茄突变成了两小块猪肝,她随手从裙摆的口袋里摸出个玩意儿,砸了过去:“看什么看?!”

被她丢出去的玩意儿是颗牛肉粒,陈斜轻松接过,三两下剥开扔嘴里,然后拍了拍身边兄弟的肩:“是啊,什么好软?我看倒挺硬气的——哎到你了,上去。”

他俩在前面拿关东煮,后面的陶听言面朝黄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何缈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等陶听言笑完了,腰挺直了,她才兴师问罪:“胸的手感挺好是吧?”

陶听言憋着笑点点头。

何缈举起一个拳头:“那要不要尝尝拳头的手感啊?还一母同胞呢?”

陶听言狂摇头:“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想给你证明下,女生之间开玩笑的尺度和男生没差嘛!谁知道陈斜那个人精……”

“你还说!”

陶听言把嘴一掩:“唔。我住嘴!我的姑奶奶,我的女王大人,关东煮我请,我请行了吧?”

二食堂新开的这家关东煮生意火爆,四个人被挤在长长的队伍里,等终于排到他们了,前面的两位男生一人招呼了一个,揽走了何缈和陶听言的100减50。

陈斜请了何缈,孙斯尧请了陶听言。

少年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平时无处宣泄,到了女生面前,到了请客吃东西的时候,就不愁没有用武之地了。

女生们一般也不和他们争,于是陶听言和孙斯尧的战争在一顿特价关东煮面前短暂地拉下了帷幕。

用陶听言的话说:“比起小气,我更能接受一个男生比较贱,所以我还可以忍。”

何缈比陶听言悲苦一点点,陈斜递上来属于她的那盆关东煮的时候,她有一刹那觉得自己距离踏破红尘只差一件袈裟:“这关东煮是用白开水煮的吗?”

陈斜说:“你要想吃辣椒红油煮的,先问问你的胃同不同意?”

何缈的脸色有点崩。

陈斜挺温和地说:“你这么想,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不是陪你吃着呢么?”

“其实不用陪。”

“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子无辣不欢一人,陪着你吃这清汤寡水,你不觉得感动吗?”

“你不是为了满100减50吗?”

陈斜:“……”

闷了两秒后,他朝前面吼了一嗓子:“孙子!”

“欸!斜哥吩咐。”

陈斜说:“过来给我抽丫两下。”

孙斯尧:“谁招你了?”

陈斜说:“老子不打女人,我同桌的这两下你就给代劳了吧?”

孙斯尧:“……”

陶听言又差点笑岔了气。

因为排队压榨掉了不少时间,他们没在食堂里就餐,而是抱着关东煮的纸盆子边走边吃。

两位请客的大佬各有各的爽,孙斯尧捧着一纸盆,旁边跟着一位吃人嘴短的女生。陶听言总是需要跳起来去够孙斯尧刻意举高的关东煮,没几分钟就奓毛一次,哇哇乱叫。陈斜作为半个残障人士,一不用端纸盆,二呢,吃完了还有人专门给递,优越感半点不比孙斯尧少。

那边吃得鸡飞狗跳,这边吃得平静淡薄。

阳光和煦,温度微灼。

时间就在这样时静时闹中慢慢流淌。每一个阶段,刚开始的光阴仿佛都走得极慢,慢到等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好像都看不到尽头。

就在这样的焦灼与消磨中,两周过去了。

学生们枯燥的生活中,迎来了一丝可琢可磨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