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没有攥牢,有6根头发掉了下去,掺进了第三层。”
第6根……6根……造型师瞬间晕菜,是哪6根啊?
王中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伸手要过造型师手里的梳子和剪刀。
“我来吧。”
造型师瞬间惊愣住,你来?这……你都能来?
造型师不太放心,“我们可以给您打下手。”
“不用了,你们站在这也挡光。”
造型师和助理只好离开,二雷也回去整理杂务,化妆间只剩下韩东和王中鼎。
王中鼎重新給韩东梳理一头的卷毛,从发梢慢慢梳理到发根,耐心十足。他发现韩东的头发不太像汉族人种的自来卷,而是与高加索人种相似,卷大且饱满,蓬松有层次。但又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色,譬如大多数自来卷都是发梢卷,韩东的则是发根卷,发梢柔顺,所以梳起来的小楸楸圆乎乎的很整齐。
如果不看韩东的脸,单看他的后脑勺还是很可爱的。
“二大爷。”韩东又叫。
王中鼎柔和的目光再度染上一层阴霾。
“二大爷。”韩东还叫。
王中鼎依旧不搭理他。
结果,韩东一连叫了十几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二大爷!二大爷!!二大爷!!!二大爷!!!!二……”
王中鼎冷声喝止:“再嚷嚷信不信我把你头发剃了?”
韩东又改为小声嘟哝,就像和尚念经一样,“二大爷,二大爷……”
王中鼎终于知道韩东的二伯为什么要把他过继给别人家了,就这种混玩意儿,搁谁谁都得轰出门,多招人烦啊!
迟迟得不到回应,韩东终于念叨乏了,嘟哝声渐渐被鼾声所取代。
事实证明造型师多虑了,王中鼎不仅会剪发,而且动作很熟练,像是平日里经常做这件事。尤其他的手法很准,每一层上下差不了几根,长度就像尺子比着来的。虽然是卷发,但修剪后线条清晰流畅,层次感鲜明,扎起来恰好是一个圆弧卷儿,相当有艺术感。
韩东直挺挺的脖子瘫软下来,脑袋很快垂了下去。
王中鼎看到韩东的后勃颈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毛,从两端向中间聚拢,特别像某种动物的鬃毛,手指在上面拂过,毛茸茸的,莫名地哼道:“猪鬃。”
不料,这句嘟哝竟被韩东听到了,还嘎嘎笑了两声。
王中鼎喝着水差点儿呛到,“说得就是你,你还跟着笑?”
韩东又不吭声了,好像刚才那几声就是撒夜症。
十几分钟后,王中鼎彻底完工,刚要给韩东清理发茬儿,就被他死死缠抱住。
“二大爷,给点儿钱吧~”
王中鼎差点儿一脚踹上去,我加班加点儿给你剪头发,还得倒贴你工钱?
韩东继续央求,语气特别可怜。
“二大爷,给点儿钱吧~”
王中鼎没好气的回道:“一会儿再说。”
韩东依旧不撒手,没完没了地磨叽。
“二大爷,给点儿钱吧~~二大爷,给点儿钱吧~~”
王中鼎浑身不自在,只好阴着脸掏出几百块钱,动作生硬地塞给了韩东。
韩东拿到钱后迅速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你不清理发茬儿了?一会儿脖子扎别找我。”王中鼎冷声警告。
韩东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王中鼎又回到办公室,因为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加之预感韩东会回来,便延迟了一段时间。后来看了下表,将近四点,韩东不太可能回来了。于是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又洗了个澡,全部收拾完之后,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结果,刚躺下没有三分钟,该死的门铃就响了。
王中鼎持着一张阴沉的面孔走到门口,血压瞬间飚了上来。
韩东讷讷地说:“脖子扎得慌。”
“……”
第二天早上韩东醒过来,感觉脖子和肩膀一带莫名的酸痛,尤其梳头的时候更强烈。好在今天的小辫出奇得有型,以往总会有几根杂毛溢出来,今天异常规整,衬托得脸更加尖削立体,瞬间就把韩东治愈了。
吃早饭的时候,俞铭难得开口讲话。
“你的木床完工了么?”
“排骨架已经切好了,今天做榫头。”
俞铭又说:“我看还剩了不少木头呢。”
“放心,浪费不了。我早就计划好了,做完床再做一个能泡澡的木桶,做完木桶还可以做个木盆,做完木盆还可以做个木碗,做完木碗还可以做双木筷子,做完木筷子还能做一盒牙签。就算削下来的下脚料,粘吧粘吧还能做个工艺品呢。”
俞铭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是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韩东的鬼才还是蛮欣赏的。
“我还可以做几个手把件,到时候看谁顺眼就送谁。”韩东发现俞铭在瞧着他,马上笑着补一句,“放心,少不了你的。”
俞铭没说什么,起身回房间拿了盒罐头过来。
韩东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在王中鼎那吃过的罐头么?一直对这个味道念念不忘,但是跑了好几个超市都没买到。
“你从哪买的?”韩东赶紧打听。
“不是买的,朋友送的。”
“那你问问朋友,他是从哪买的?”
俞铭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这是军用罐头,不外卖。”
王中鼎吃特供品韩东倒不意外,但俞铭口中的朋友就让韩东很意外了。因为俞铭的家世他是了解的,加上俞铭这么不善交际,怎么会认识那种朋友?其实再往深了想,俞铭进这家公司都有些说不通,而且进来之后每天过着颐养天年的日子……
“你不会让人包养了吧?”韩东突然开口问。
俞铭的眼神里未见一丝波澜,依旧冷淡淡的口吻:“你才让人包养了。”
韩东想想也对,哪个被包养的人天天把自己闷在屋里?
实在禁不起诱惑,韩东就把筷子伸进人家的罐头里,夹一块回锅肉放入口中,果然还是那个味道,嚼着嚼着竟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昨天晚上梦见我二大爷了。”韩东说。
俞铭向来是个好的倾听者,因为他从不会开口打断别人的话。
“那一年我八岁,我二大爷家又添了一个小闺女,家里已经俩孩子了,就打算把我过继给别人家。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我都睡觉了,还被我二大爷叫醒了,他说要给我理发,干干净净递送到别人家。当时我哭着求我二大爷,结果他还是铁了心要把我送走。后来我抱着二大爷的腿求他给我点儿钱,你知道他给了我多少么?他摸了半天衣兜,才掏出来五块钱,我那个心啊……”
俞铭指着韩东从衣兜掏出来的钱:“那不是五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