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上游说:"我们在书房等你。"
宦楣上楼去换衣服,迎面下来的是艾自由,因心神已乱,看着这标致的女孩子,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含糊打个招呼,她进浴室放一大缸热水浸进去。
这时候,她发觉全身没有一处不痛,脚底心的割伤口尤其痛入心脾,胃部也绞着痛,她跌跌撞撞自浴缸出来,抓了一大把止痛药丸,吞下去。
艾自由在她身后出现,她替宦楣拢拢湿发,找出衣服,帮她穿上,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臂,将一件毛线披肩搭在她身上。
宦楣看着自由,真奇怪,自由一进门,宦家的主人就失去自由,这意味着什么?
宦楣穿好衣服到书房,只见邓宗平与聂上游正在攀谈。
她坐下来,乏力地说:"你们有什么话说?"
宗平问:"你有无精神听一个故事?"
"我已准备好。"
宗平开始说:"十月十九日之前,有人动用公款,投资期货指数市场。"他的声音不徐不疾,丝毫不带感情,"这个人赢了一大笔,却忘记将公款填塞。"
宦楣静静聆听。
"十月十九日之后,投资者未能平仓的沽空期指合约达三万多张,夏市后指数再急跌百分之三十三,绝大部分买空卖空的交易使投资者损失动辄超本金十倍以上。"
宦楣浑身一震。
聂上游按住她的手。
邓宗平说下去:"这时候,为了赔还债项,有人制造了无抵押的大批贷款,不存在的借贷者户口,原来与银行董事有直接的联系。换句话说,有人动用为数更巨的公款来赎还私人债项。"
宦楣听到这里,发狂似地奔上楼去。大叫:"宦晖你出来,你出来,你怎么对得起父亲,你怎么对得起父亲。"
她蹲在楼梯上嚎啕大哭。
她母亲过来把她轻轻扶起,"你爹快要回来,别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
邓宗平低下头来叹一口气。
聂上游正暗暗打量他,见他转过身来,连忙避开他的目光,他当然知道邓宗平是宦楣的什么人。
当下聂君问:"你是否打算代表宦先生?"
"不,"小邓答,"钧隆自有安排。"
邓宗平自顶至踵打量聂上游,聂君觉得他的目光好比锋利的剃刀,暗暗吃惊。
隔了一会儿,邓宗平终于说:"好好照顾眉豆。"
他告辞而去。
宦兴波在深夜时分回来,宦晖把自己反锁在房里始终不肯露脸,只剩母女两人迎上去。
宦兴波头发凌乱,西装稀皱,神情并不激动,抬起头来,对妻女说:"他们出卖我,他们带宦晖去赌,我开除他们,他们便出卖我。"
说完之后,他缓缓走回房间。每举一足,都像是有说不出的困难,这样一步一步挨上楼梯。
宦楣躺在床上,这才发觉,原来睡得着竟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不过也无关重要了,警方在清晨五点三刻来敲门,带走了宦晖。
宦楣听见犬吠,知道有事发生。
宦晖不肯开门,两条大汉用肩膀轻轻向睡房门撞去,便开了锁。
他们着宦晖更衣,才发觉他还穿着昨日的礼服,揪着他的手臂,着他出门。
宦楣捧起一只大花瓶掷向有关人等。
清晨七时,邓宗平到警局去找相熟的朋友求情,把她带出来。
"他们可以告你袭警。"
"也已无关宏旨了。"
"你母亲需要你。"
"宗平,宦家是否已经完结?"
"我并不是预言家。"
"难道还需要未卜先知?"宦楣凄苦的问。
"我们去吃一个早餐,跟我来。"
宦楣连流质都喝不下。
"事情刚刚开始,你不能就此垮下来,这种官司一拖大半年不稀奇,你要以抗战的心态奋斗。"
宦楣不出声。
"伯母的镇静使人担心,你要加倍照顾她。"
邓宗平永远像小老师,永远。
宦楣忽然说:"我欲偕母亲远离此地,到遥远的地方找一个偏僻的小镇躲起来以渡余生,我们将隐姓换名,没有人会认识我们。"声音渐渐低下去,因自觉理亏。
邓宗平看着她,"就这样离弃你父兄?那比法利赛人还不如,在他们最繁华的时候,你难道不曾与他们共享富贵,你难道未曾以他们为荣?"
宦楣含泪答:"对不起。"
"我送你回去休息。"
宦楣仰起头,眼里充满"陪着我宗平"。
"我还以为你已经长大。"宗平说。
宦楣苦涩地说:"现在再希冀有人接收我,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别看扁了人。"
宦楣一时会不过意来,也没有心思去揣测他语里含意。
自由在家里等她。
"医生来过,伯母已经熟睡。"
"自由,你过来。"
两个女孩子一起坐下。
宦娟说:"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自由,没有人会怪你。"
自由低下头,看着手心,微微笑,"是因为我不受欢迎?"
"别胡说,这个宦家,已不是当初想迎你进门的宦家。"
"我看不出有什么分别,除非宦晖不要我,否则没有理由叫我走。"自由语气十分平静。
宦楣内心激动,握住她的手,"自由,谢谢你的支持。"
自由轻轻说:"这是我的义务。"
宦楣到书房去敲门。
过了许久,宦兴波在房内叫她走开,他欲独自静静思考一些问题,连女儿都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