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郭刚一挥手,率领着十名精悍步卒冲进了酒肆。两名步卒首先占领了后门,其他人则和郭刚迅速地冲到楼梯口。一名伙计恰好端着空盘走下来,郭刚一脚踹开那个倒霉鬼,正欲上楼,一抬头恰好看到了站在楼梯半截的目标。郭刚立刻拔出刀大叫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站在楼上的“白帝”露出轻蔑的笑容,他张开了嘴,大声高喊了一句:
“兴复汉室!”
喊完这一句,他整个人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楼梯十分狭窄,郭刚立刻和倒下来的“白帝”抱了个满怀,两人滚下两三层台阶,才被后面的士兵接住。郭刚狼狈地摆脱“白帝”站起身来,这时他才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疼,低头一看,一柄精致的小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所幸被戎衣内衬的板甲所阻挡,只有刀尖稍微刺入肌肤。
郭刚连忙将躺在地上的“白帝”胸襟拉开,果然,在“白帝”的左胸上刺着另外一柄匕首。旁边一名士卒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了把他的脉搏,摇摇头。
“可恶……”
郭刚愤怒地把匕首摔到了地上,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恼。
陈恭面无表情地朝自己家走去,背后牛记酒肆传来的喧哗已经逐渐远去,但他脊梁渗出的冷汗被风一吹却异常冰冷。
刚才他一上二楼,就看到“白帝”坐在靠窗的位子。陈恭本想走过去,但“白帝”向他投来严厉的一瞥,然后把视线转过去一边,似乎从不认识他。陈恭立刻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他回过头去,在楼梯的木扶手上看到了两道右倾的斜线。这个暗号意味着:“事已泄,速逃”,是紧急级别最高的警告。
于是陈恭转身下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牛记酒肆。就在他走出大约两里地以外的时候,大队士兵忽然出现在街道,在他身后封锁了每一条街道的出口。很快他就得知,“白帝”暴露了,而且在刺杀郭刚未遂后自尽。
“白帝”的死,让陈恭惋惜不已,他甚至不知道这位殉难同僚的名字,陈恭现在感觉自己愈发孤单了。
白帝的死亡还引发了更严重的后果:曹魏自第一次北伐之后为了杜绝间谍活动,实行了严厉的户籍管制制度。无论民户还是士族军户都必须在当地郡府登记造册,并且经常复查。这使得蜀国极难再安插新的间谍进来,因为一个在当地户籍上没有注册的陌生人很快就会被发现。因此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就只有在北伐前就潜伏下来的间谍,比如陈恭和“白帝”,而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无法补充。白帝的死给蜀汉对魏的情报活动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同样沮丧的还有郭刚。他挖出的这名间谍身份已经查清了,名字叫谷正,字中则,在太守府任副都尉,级别相当地高。谷正的意外死亡,导致他身后的情报网无从查起,也很难评估他对魏国已经造成的危害到底有多大;更可惜的是,另外一名夜枭也彻底销声匿迹,以后再想要找出他来可就不容易了。事后魏军对牛记酒肆和附近的路人进行了反复排查,没有任何结果。
这一次行动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失败。
二月十二日,也就是行动当天的深夜。宵禁后的上邽城除了哨楼以外的地方都已经陷入了沉寂,只有城外军营中的大帐还烛火摇曳,可以依稀看到两个人的影子。
“你派去跟踪目标的人太多了,这会让目标有更多机会发现被盯梢。”
“是。”
“在目标脱离了视线后,你的反应有些过度。这是被盯梢者经常耍的一个小圈套,突然之间消失,然后借此观察周围环境,看是否有人惊慌失措,以此来判断自己是否真的被盯梢。”
“是。”
“还有,你的判断太武断了。如果目标的接头地点不在牛记酒肆的话,那么你的提前行动就会让整个计划暴露——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是。”
“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该在目标接触接头人之前就贸然行动。你忘记了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
“是。”
郭淮每说一条,就竖起一根指头;他没有责骂郭刚,只是平静地一条一条地历数这个年轻人所犯的错误。郭淮知道,对于极为重视名誉的郭刚来说,这比用皮鞭抽他还要有效果。
郭刚左手抱着自己的却敌冠,垂头立在郭淮之侧,对于自己叔父的每一句训话他都以极为清晰的“是”字做答,同时狠狠地咬自己的下嘴唇。一道鲜血已经从嘴角逐渐流了出来。
“毅正,你要知道,我们肩负的任务很重大。蜀国无时无刻不觊觎着我国的疆土,我们的任何一次闪失都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让敌人的计划得逞。”郭淮说,同时披上毡衣,慢慢走到帐口,将两边的幕帘紧了紧,重新把束绳结在一起,用力一拉,两片幕帘立刻绷到了一起,外面的寒风一点也吹不进来。
“虽然蜀国现在还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动静,但这场战争实际上已经在暗面打响了。”郭淮说到这里,看了看仍旧垂着头的郭刚,“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初请求曹真将军把你派来天水的缘故。现在是一场水面下的战争,而你则是这场战争的主角。”
“明白了,叔父!我这就去重新提审和谷正有关的嫌疑人,我一定会把另外一只夜枭也挖出来!”
郭淮伸出右手阻住正欲离开的郭刚:“这件事交给你手下去作就可以了。现在我们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这是目前最优先考虑的。军方需要间军司马的全力协助。”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份薄薄的谦帛,递给了郭刚。后者看完以后,眉毛高挑,却没有做任何评论,他只是简单地把绢纸交给郭淮,然后回答:
“叔父,你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