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景泰蓝往门板上一趴,屁股一撅,开哭。
“呜呜呜那混账……”
“呜呜呜吓死我了……”
“呜呜呜刚才谁踩我肚子……”
“呜呜呜拖出去统统杀了……”
太史阑唇角一勾,容楚开始咳嗽。
“那叫救人。”他试图和某个不讲理的小孩讲道理,“你应该杀的似乎不是我。”
“昌明十七年修坝……”小子撅着屁股,抱着脑袋,居然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你主持的……”
容楚张开嘴的模样很有点意思,很难得。太史阑若不是泡在水里,就得赏小子一颗糖——说得好!
“他怎么知道这个?”容楚挑眉,看太史阑。
“前阵子他看完了山河志。”太史阑道。
容楚狐疑地看她,景泰蓝不爱读书是出名的,两三岁贵族孩童都开始启蒙的《大学》,他始终没读过前三篇,在遇见太史阑之前,这孩子走路不利索,说话不齐全,现在才多久?讲话越来越流利不说了,山河志那么厚厚一本,他看完了?
“他对地理有兴趣。”太史阑道,“现有的山河志版本太枯燥,我给他画了萌版对照,跟他说,这是南齐的山河,很美丽,记下这些,就算你以后不能去,也算去过了。如果他做得好,我答应以后带他去最美的一个地方玩。”
“呸。”景泰蓝闷闷地道,“我喜欢西海……可是现在……我再也不要看见水啦……”
“这水是容楚搞出来的,也是你搞出来的。”太史阑拍拍他脑袋,“因为你们都没有做好这件事,所以你今天差点死在这洪水里。如果不是火虎发现得早,现在河面上还会飘着更多尸体,景泰蓝,你要记住这一天。记住以后你该做什么。”
“呜呜我能忘记嘛……”景泰蓝又哭了,“人家裤裤都冲没了……”
太史阑一瞟,果真,小屁股白生生嫩兮兮豆腐似的,还粘着一根长草,尾巴似的风中飘摇。
“我渎职?”容楚斜眼瞟她。
“还有监督不力、后续监管不足、任用**官员、漠视民生。”太史阑补充。
“公……公……”景泰蓝爬过来,抱住容楚脖子,“有罪就认了吧……麻麻会说出更多的……”
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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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不知道冲到了哪里。”太史阑眯眼看前方,“河岸都看不见,难为你竟然能找到我。”
容楚笑了笑,自己也觉得是奇迹。河水冲下的时候他看不见太史阑,只好全力救景泰蓝,救下他的时候运气也不错,顺水飘来一块门板,他把景泰蓝放上去,心中估算着当时太史阑的位置,选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就往那里去,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一定会在那方向,但心里总想着——看老天安排,天不绝她,便能遇见。
老天有情,不绝她,也不绝了他的想望。
“这边露出屋顶,想必是座楼,先上屋顶,稍后等待救援。”容楚道,“我接到你的信,快马赶来,并调拨了邻县一批民壮,命令当地下府兵必须立即出动,想必现在快到了。”
他一手推着门板向那屋顶游,太史阑想出力,他不由分说揽住了她的腰,强劲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住。
“你没力气了,逞强什么。”容楚动作霸道,语气却轻,忽然笑道,“嗯,最近瘦了。”
太史阑瞟都不瞟他一眼——流氓就是这样,有限的人生用来无限的调戏。你越当真他越兴奋;你当他是屁,他只有自己发臭。
那一截屋顶看似近,真要逆流游过去也很不容易,难得容楚一手推门板,一手夹着她,还有余力,他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屋顶,再看看一路漂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物件,但就是没有尸体,也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太史阑。”他道,“挽狂澜于即倒,救万民于灾前,活人无数,莫大功德。未曾想是你做到。”
“世间不断毁灭,是因为人们一直在制造灾难。人间万患,其患在人。”太史阑淡淡道,“和做英雄比起来,我宁可不要再发生人为的祸患。”
“人间万患,其患在人……”容楚重复一遍,笑看景泰蓝,“如何?”
景泰蓝小拳头一拳捶在门板上,面目狰狞,“格老子的,等着!”
容楚又呛着了——这好像是赵十三那个川西人的口头禅?这也学来了?
太史阑赞,“好!不说脏话的男人不是男人!”
容楚:“……”
他需要从今天开始,学说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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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屋顶很结实。你先上去,再拉景泰蓝。门板不要丢。”容楚指挥太史阑。
太史阑早已骨软筋酥,容楚托着她的腰往上送,无意中触及她的大腿。
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太史阑半截袍子都不见了,长裤裹着浑圆结实的长腿,容楚不过轻轻一触,便鲜明感受到指下肌肤结实而微弹,那股属于少女肌肤的跃动和青春,像一簇火苗般跳跃在指尖,他的心也似被忽然冒出的火苗,轻轻地燎了一下。
这感觉瞬息即逝,像一丛花枝被风压近水面,沾水即起,洒开的水珠,带新鲜的香氛。
太史阑刚刚爬上屋顶,正要伸手拉景泰蓝,蓦然一声巨响!
轰然大震之声如天穹乍裂,霹雳一般响在耳底,震得水面上一阵波纹大动,震得三人耳朵嗡嗡作响,景泰蓝的尖叫完全听不见,只看见他惊恐大张的小嘴,“咔嚓”一声,屋顶被震裂,一分两半,太史阑倏地落了下去。
容楚眼疾手快一捞,捞住了她的脚踝,什么也来不及想,往门板上一扔。
啪一声太史阑落在门板上,门板顿时失衡,景泰蓝立即圆润地向水里滚去,太史阑伸手一抓,抓住小子的脚踝。
三个人在水上水下,串成一长条,容楚抓着太史阑脚踝,太史阑抓住景泰蓝脚踝,景泰蓝的脸已经贴在水面上,再抬起来的时候,粘着一片脏兮兮的菜叶。
小子咧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导致他自己都觉得,现在哭了,保不准下次还要哭,还是留着先吧。
三人回头看那巨响来源,隔着茫茫水域,实在看不出什么,却觉得水流更大更急,水位眼看越涨越高,已经没过了刚才的二层屋顶最高处,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