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浴一身金光,觉得自己身在高处,灿然如神,然而偶一转头看看同伴,都咧嘴哑然失笑。
一个个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衣服破烂,满身灰土,叫花子似的。
叫花子们豪情万丈地迎着日光下山,在天完全亮了的时候,赶到了云合城城门前。
这群队伍排队进城时很惹人注目——因为需要提前翻山赶路,为大比准备的旗帜服装还在后头车里绕路,此刻的众人,看上去就是一大队破衣烂衫但神情兴奋的叫花子。大家身上凝结着灰尘和汗垢,有的人身上还有血迹,所经之处,人人捂鼻躲避。
“咦,”有人疑惑地道,“丐帮最近也开大会了?还是附近仙林城遭了啥祸患,花子们都搬家过来了?”
还有人诧然看着队伍后头,被绳子捆绑成一串的五越人,疑疑惑惑地道:“怎么瞧着像越人呀?有点像中越……”
“中越离咱这里远,瞧那矮个子,明明是北越!”
“瞎说,那边也有个子高的,我看像南越!”
极东行省的百姓,对五越人比西凌行省了解,二五营这个队伍立即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很多人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这个奇怪的队伍也引起了守城兵丁的注意,当先拦住了背着太史阑的沈梅花,“喂,路引,路证!”
南齐的路引,是百姓离开自己居住地,前往另一个城池的许可证;而路证,则是当某城池开放举办某种活动时,其他城的官府给前往参加的人颁发的临时证明。
二五营持的当然是后一种,会记录首领,人数,出发日期,目的地,所经之地官府盖章,也是一种行踪监控。
“有。”沈梅花笑眯眯地答,转头看苏亚。
苏亚转头看赵十三。
赵十三转头看于定。
于定转头看雷元。
雷元……雷元四面望望,无人可看。
“你们都瞧着我做啥。”雷元摊手,诧然道,“路证又不会在我这!”
众人“哦——”地一声,尾音长长,瞬间恍然大悟,再看苏亚。
苏亚直着眼睛道:“我帮大人换衣洗漱,没瞧见路证啊,大人也没有给我。”
众人又“啊……”了一声,心想完了,生活上很不上心的太史大人,一定顺手把路证扔在后头的车里了。
“喂。”忽然有个童音,呜呜噜噜地道,“啥路证啊……是这个吗?”
众人一回头,在一边啃饼子的景泰蓝,正举起他小爪子里一张纸。
那张纸用来包酥饼,皱皱巴巴不说,还沾满油腻和碎屑,以及糕点的各种颜色浸染,一大块不知道是红颜料还是鸭蛋黄的红色东西,正正地覆盖在“路证”两个大字上。
众人:“……”
守城士兵,“……”
景泰蓝四十五度天使角仰着脸,举着那惨不忍睹的路证,一脸“我立了功”的灿烂微笑。
他确实立了功,这路证确实是被太史阑顺手忘在了大车里,他瞧见便拿了出来揣在怀里,想要等麻麻需要路证时再拿出来得瑟,顺便敲诈点好处,结果刚才他太饿了,赵十三在路边给他买了蛋饼先吃着,他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垫着……然后就这样了。
沈梅花讪笑着奉上路证,领头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用手指拈着,瞟了一眼。
路证被油污得一塌糊涂,已经模糊了字迹,首先太史阑的名字被蛋泥给挡了,其次所经官府的证明被撕掉一角,能看清的只有这支队伍的名字和人数。
“二五营,三百七十。”那头目先是咕哝一声,道,“名字有点耳熟呀。”随即一挥手,“数数人数。”
众人一听要糟,这里面还有三百多俘虏呢,怎么对得上?
“军爷我们这里是……”苏亚上前一步要解释,那士兵瞪她一眼,粗声大气地道,“噤声!我们办事,不许插嘴!”
“王队正!”几个士兵跑过来,“六百七十八人!”
“多了这么多!”那队长瞪大眼。
“而且那些人不对,”一个士兵悄悄附在这队长耳边,“看样子是五越人,而且,好像五越都有!”
“怎么会!”那队正又吃了一惊,“五越早已分裂了!偶尔一两个不同族的越人在一起有可能,这几百号人五越人都有,咱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你这是要告诉我五越已经悄悄合并了吗!胡扯!”
“是真的!”那士兵也一脸紧张,“队正,这是大事!大事!这支队伍有问题!您听过三十年前那个战例没?五越混在百姓队伍中,挟持当地百姓叫开了城门,占领城池。今天……不会旧事重演吧?”
王队正瞬间被这“睿智”的士兵又吓了一跳,想了想还真有可能,犹豫地道:“那你看怎么办?拦下?”
“今天咱们情形不同了,倒不必太紧张。”那士兵眯眼笑道,“硬拦住是不可能的,咱们城门守卫只有三百,这些人看起来就很彪悍,还带着武器,硬拦咱们自己吃亏。依我说,稍稍刁难,对方可能会强硬冲关,那就让他们冲,然后我们就可以因此向城内折威军火速报告,请他们前来处置。现在各行省的天授大比队伍也在城内,几只最优秀的还充当了城内护卫队,有这么雄厚的实力,咱们何必自找苦吃呢。”
“你说得对,就这么办!”
这时一个少年经过他们身侧,笑道:“诸位这是在商量什么?”
士兵们一怔,随即便赶紧躬身,笑脸相向,“原来是皇甫公子,皇甫公子早,我们在商量是否要让刚才那队人进城。”
“是那群花子么?”那个皇甫公子转头望了望,眼神一闪。
“是啊,来路不明,还带着一大群五越人,拒之门外怕有危险,放进来还是怕有危险,我们正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