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没有绑在邰世涛腰带上,是因为不够长,此刻代替弹簧的枝条一毁,满室都被濛濛剑气充满,气温似乎下降几度,邰世涛已经迎着剑光,一步跃上。
但他这一步没有来得及迈出,因为他忽然觉得腰后一凉,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史阑从他腰后,迅速拔出了银白的刺尖,然后她只做了一件事。
她将手指护在了喉间。
此时剑光到,出剑的人看似平和,实则目的性极强,从一开始,这剑光就是冲太史阑去的,到最后也不会更改。
所以他的剑光,并没有招呼站在床侧忽然一僵的邰世涛,白虹如练,对上毫无防备也无法防备的太史阑。
剑光及喉!
强大的剑气瞬间割裂太史阑领口衣物和肌肤,哧哧现出几条血痕。
太史阑没动。
她始终保持着那样单手搁喉的古怪姿态,似乎已经惊吓得忘记动作,下意识地保护住自己的要害。
锦衣人眼底却掠过一丝异色,觉得传说中,以及一直以来感觉到的太史阑,似乎不该是这样子。
但剑已出,雷击而不收。
只一霎,白光暴涨,剑尖及喉!
与此同时,太史阑轻轻道:“破。”
无声无息,白光骤减,锦衣人生平第一次瞪大眼睛,看见剑尖忽然不见。
只是刹那。
随即他忽然想起一些传说,反应极快,立即弃剑,五指如钩,直扣太史阑咽喉,动作比剑还快!
他弃剑那一刻,太史阑又轻轻道:“去——”
一截雪亮的剑尖,忽然在她掌间出现,长剑瞬间恢复,她横掌对正落下的剑身一拍,剑身旋转,剑尖翘起,正刺向锦衣人双眼!
锦衣人此时手指已经到她咽喉,却再次不得不自救,蓦然一个后仰,长剑贴面而过,他伸手去拿剑,却并没有抓实剑柄,手指点在剑中段,要将剑再次点转方向,袭击太史阑胸口。
太史阑忽然手一抬,撒出一把瓜子,“尝尝——”
哗啦啦瓜子散开,正好被再次凝聚的剑气击碎,瓜子壳四散。锦衣人神色一凝,虽然未必确认这瓜子是否是自己的毒瓜子,但这种事终究不能冒险,只得趁着后仰未绝之势,嗖地一下穿出窗外。
他出窗那一刻,邰世涛已经从混沌中醒来,只听见太史阑一句淡淡吩咐:“关窗。”
邰世涛向来对她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明明看见锦衣人就站在窗口,明明知道自己去关窗就是将胸口要害袒露人前,却毫不犹豫,抢上一步。
“砰。”木质拉窗关下。
这种糊了窗纸的木窗子,对高手的阻碍不如一张纸,窗外锦衣人一声笑,正要嘲讽这动作的幼稚,忽听见里头太史阑的声音,淡淡传出:“你强我弱,你站我躺,你出剑我无剑……这样你都输。现在出门左转,下次再玩。”
他身子一僵。
……
屋内,邰世涛紧盯窗纸上透出的模糊人影,心砰砰地跳着。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锦衣人竟然被姐姐驱退,而这人的武功,从刚才那一剑看来,不在李扶舟之下,他被姐姐驱退也不过是暂时退让,毫发无伤,他如何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姐姐凭这几句话,如何能赶走他?
太史阑却好像已经完成了任务,疲惫地闭上眼睛。
窗外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没有人在,好像那个生平大敌从未曾站在那里。邰世涛屏住呼吸,刀执在掌中,一个随时准备动手的姿势。
然后他便发现,窗前的影子,忽然不见了。
他怔了怔,哗啦一下打开窗,院子里哪有人影?刚才一切仿若是梦,只隐约风中,传来模糊一声笑。
笑声很好听,却没有笑意,只让人觉得空、冷、远、淡淡寂寥,微微嘲讽,嘲讽的也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这芸芸众生,或者是他自己。
邰世涛静静注视着黑暗,一时只觉得心中恍惚,再回头看太史阑,想要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关上窗,走到床前,慢慢蹲下来,凝视着太史阑安详的睡颜,心中隐隐约约地觉得,在经历一场巨大的灾难之后,南齐历史上,甚至整座大陆历史上,最强大的女人,诞生了。
……
这一夜也就这样过了,后半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到天快亮的时候,邰世涛隐约听见隔壁有动静,他凝神以待,对方却没有过来,只隔着墙道:“这一局我输,太史阑,我在后头等着你,这回……走着瞧罢。”
声音凝成一线,只传入两人所在,随即有马蹄声响起,邰世涛跃上屋顶瞧时,就见有两骑绝尘而去。
两骑。
邰世涛皱起眉,他记得这位东堂亲王的随从,已经全部给自己杀了。那么现在的另外一骑是谁?远远望去,晨曦朝霞里,其中有一骑身躯特别高壮,不似锦衣人,也不似任何常人应有的高度。
转眼那两骑就消失在地平线上,随即有人敲门,那温柔的盲人少年,已经早早起身,煮好了粥,给太史阑端来了。
邰世涛和太史阑原本有心让他留在某个地方藏身,等到事端平息后再回来安排他,这少年却不肯,说太史阑需要人照顾,他能尽一些力也是好的。邰世涛也不得不承认,在照顾人方面,他远远赶不上这少年。比如他也煮粥给太史阑吃,太史阑也夸好吃,但很明显胃口就不如吃少年的粥的时候带劲,单单为了能让太史阑多吃些,他也愿意带着他。
何况这少年安安静静,十分乖巧,每次他和太史阑要说话,他便不动声色避了开去,也是他安抚住车夫,一路和人打交道很妥帖。
不过邰世涛戒心不去,每日他送来的食物还是验毒后自己先尝。
吃完饭谢过王家人,邰世涛便抱起太史阑,准备上路,临行前他要给对方留下银票,王家人坚决推辞,王老汉不客气地把他们向外推,道:“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这点事要收钱咱们成啥人了?走走,你们走走。”邰世涛无奈,只得谢了,将银票收起,那王老汉忽然又眯着老眼,盯了邰世涛半晌,道:“你们是静海城里的人吧?”
邰世涛心中一惊,却听老汉道:“哎,你们城里人,经常能看见总督大人的吧?如果你们哪次见到总督大人,就帮我代句话,说鳝鱼村的老王一家人给她磕头,当初老海鲨鱼税逼得老王一家险些背井离乡逃难,她来了之后咱们才能活下去,这是活命全家的恩德,咱们应该上城给她磕头的,可是想着,跑去了人家也没空见。你要遇见,代咱说老王一家,谢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