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呆了呆,还没明白当当少爷的逻辑,就见他站起身,向人群走去。
正好也有个小胖子走来,盯着他面具,吸着鼻涕道:“你的面具真好玩,借我戴戴好不好?”
容当当脸上是一个黑色哭脸面具,眉目阴森,面无表情,日光下看着都令人毛骨悚然。但面具做得极其精巧,两根一上一下的眉毛鲜活得似要马上掉下来。
小胖子眼巴巴地看着容当当,觉得这孩子冷淡又有点瘆人,生怕他忽然出手打人。
容当当二话没说,伸手从脸上拿下面具,往那小胖子脸上一扣。
小胖子吓了一跳,再一看容当当又吓了一跳——他忽然又变成了白脸,白色的面具红色的眼睛,眼睛直直地向上翻着,似翻瞪着的死鱼眼。
小胖子也没想到容当当脸上竟然不止一个面具,吓得蹦出好远,又忍不住哈哈笑,很快引起了其余孩子的注意,都纷纷围拢来。人群一聚集,各家护卫也就注意上了,当即有人赶过来,看见容当当的诡异面具,吓了一跳。
另一边忽然也起了惊叫,众人一瞧,却是女孩子堆轰然四散,只剩下人群中心一个穿粉黄衣裳戴大红面具的小姑娘,手中举着个东西,笑嘻嘻地道:“喂,你们别跑呀,这个可好玩了……”
众人再一瞧,她白生生的小手里,赫然抓着一条巴掌长的黑红二色蜈蚣……
黑红的蜈蚣在玉一般的小掌心中扭动,众人盯着,觉得浑身毛都竖起来了。再一看那小丫头,居然还甜甜地笑着。
诸家护卫们立即紧张了。
哪来的小妖人!
这种玩弄面具毒虫的手段,怎么看都像邪术或者江湖野人的行径,在场的最低也是三品官的孩子,丽京最尊贵被保护得最好的一群,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孩子?
必然是混进来,准备捣乱的!
“哪里来的野孩子!”威国公府的护卫当先高叫,一把拉开自己家的小主子,伸手便搡容当当,“走开!”
容当当身子一闪,那人手落空,他怔了怔,一时没想到这孩子怎么这么灵活。
在一边照看的王六等人眉毛一扬,沉下脸就要过来,容当当忽然回头,伸指于唇,一压。
这小子这个动作极其干脆有力,看得王六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是要让自己等人不干涉?
王六皱起眉,小主子刚刚回来,他们都还不太了解他们的性子,这几日在府中,容当当文雅有礼,礼貌周全,博尽了众人的宠爱,众人瞧着,也就觉得是聪明乖巧的孩子。不过今早出门时,主子倒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们想怎么玩,就让他们怎么玩,你只好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就行。”
看样子,主子是看出什么来了。
王六看看那对娃娃,面具下的眼睛乌溜溜的,光芒狡黠。
王六退后一步,操着手不说话了。
他也想瞧瞧,郡王和总督的孩子,是否真的只有乖巧可爱的那一面?
“各位好。”容当当拉着姐姐的手,一本正经地鞠了鞠躬,“我们不是野孩子,我们是叮叮当当。”
“叮叮。”容叮叮笑眯眯皱起小鼻子,大红面具也是一张笑脸。
“当当。”容当当伸手入怀,取出一叠“名片”,伸手散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们的名片,以后请多多指教。”
一群成年人傻呆呆地瞧着他——这孩子脑子进水了?
再看看手中那小卡片,正面歪歪扭扭“容当当”,反面写着个地址,前市大街,四明巷子。地址看来眼熟,再一想可不就是咱家附近?
南齐官员聚居在城南,豪门府邸都在一处区域,容府那条街就有三个公侯府。
王六忽然想笑——小世子来这一遭,等下这群混账就不能再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世子身份,误会误会,不知者不罪”了。
名字地址都告诉你了呀,亲。
众人此刻看着那鬼画符的卡片,立即明白了。
果然是小骗子!
居然想出这么拙劣的骗术,以为写个豪门聚集地的地址,就可以冒充王侯子弟了?
再一看小姑娘手上还在扭动,但就是不咬她的大蜈蚣,看看受了惊吓的小主子们都在惊叫连连,大多数在大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还有几个孩子大叫,“杀了他们!杀了!”
几个性子暴的护卫立即将“名片”往地上一扔,劈手就去抓容当当,王六一看不好,正要带人出手,蓦然听见不远处车马响动,回头一瞧,又见狂奔的马车。
那暴走的风格,一看就是晏玉瑞来了。
晏玉瑞老远就看见这边的人群,却也不停车,马车呼啸而过,众人纷纷走避,也就顾不上再抓叮叮当当,马车携着一股狂风从人群中卷过,直接驶到了停放处,赶车人探身出来,对看守的兵士大喝:“我们不要排在最后!挪出一辆车来!”
看守的士兵不理,那赶车人自己动手,带人拖出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是一个侍郎的儿子,敢怒不敢言地一边看着,拦住了想阻止的自家护卫。
晏玉瑞占好位置,冷笑一声,自己下车。还想对那让位的侍郎子弟冷嘲热讽几句,忽然看见不远处山坡上一抹红头发。
花寻欢已经巡查完猎场出来,正立在山坡上冷笑看着,红发和眼神一样跃跃跳动,似乎很有兴致地在等他开口。
晏玉瑞沉下脸,不说话了。
丽京有几个不能得罪的人,荣昌郡王容楚自然是一个,西局那位越来越可怕的残废指挥使乔雨润是一个,之后就要算上这位花指挥使了。这位不如容郡王深沉多智,也不如乔雨润阴沉狠辣,却是个名闻丽京的大炮筒子,拼命烈女,愣头青。她眼里好像根本没有尊卑贵贱,也没有任何顾忌,当年还是代指挥使的时候,就曾经阻拦过天节老帅夜里进宫,还甩了那地位尊贵的军国大佬一鞭子。事后她被罚俸,并要求她上门道歉,花寻欢不过哈哈大笑,上书求皇帝把罚俸半年改为三年,但道歉没门,皇帝也就装不知道了。那三年她没钱,经常青菜白饭,想吃肉了就去容府门上打秋风,照样活得潇洒。
越是这样恣肆放诞的人物,越让人头痛,她软硬不吃,别人就只能吃她的憋,闹起来她往死里打,丝毫不畏惧后果,这几年里,她罚俸也罚过,降职也降过,甚至中过西局的套,短暂的牢狱也坐过,可是无论怎么打击,这人就像弹力充足的弹簧,这次压下去,下次更猛地弹起来,似乎永远不会屈服,久而久之,朝中人看见她就头痛,恨不得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