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动手,”女子笑道,“你此来不是要和五越结盟么?你表达了诚意,李扶舟总要见你一见,到时候你带我们的人前去,只要能想法子近他身,我们自有办法解决他。”
“然后我怎么离开?”
“放心,我们不是行刺,我们只是废了他,你尽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女子笑道,“武帝世家家主必须武功绝顶,否则无法维持乾坤阵,护佑子弟们的安全。他一旦废了,就再不能做家主。上一代家主在传承时,武功也已经废去大半,李家后继无人,立刻就要倾毁。而我中越便可如当年一样,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杀了岂不省事?”
“其一:杀了嫌疑太大。五越虽然族散,但向来讲究忠诚血性。背叛之类的事,族人难以接受,万一传出什么消息来,将来对我们的统治不利。”
乔雨润默了一默,“夫人这么相信我?万一我临阵倒戈,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李扶舟呢?”
“这就是另一个不杀他的理由了。”女子款款掠鬓,眼波妩媚地瞥过来,“他废了,多半不会在族中再苟延残喘下去,到时候,就归姑娘你了。”
乔雨润抚着茶盏的手一紧。
半晌她笑了笑,“原来夫人连我那点小心事都知道。”
“否则我明知你和他有交情,还敢当面来劝你反水?”女子笑得意味深长,“卖了我,你并无好处,首先钱和粮你都没了,李扶舟在打仗,要支付庞大的军费,没有余力来支持你,另外,李扶舟不会因此感谢你,就算感谢你,他也不会是你的;但卖了他,他从此就是你的,韦雅算什么东西?也配窃据武帝夫人之位?”
她笑得从容——如果换成别人,她不敢这么大胆地做这笔生意,但是乔雨润……乔雨润会答应的。
这样的女子,心性坚硬、残忍、利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爱上一个人,砍断他的腿把他终身捆在身边的事,她做得出。
乔雨润的眸子,在听见韦雅名字时,沉了沉。
她出了一会神,轻轻放下茶盏,笑道:“好。”
……
次日,五越大营接到了乔雨润的飞箭传帖,求见李扶舟。
半日之后,她收到回信,李扶舟约她营中相见。
乔雨润很坦然地去赴约,身后只带了三四个人,经过了五越士兵的盘查,直入大营。
五越联军虽然号称联军,不过中越来人极少,还是以其余四族为主力。谁都知道,中越在五越之中最强,不是那么容易被收服。
中越人,大胆,桀骜,泼辣,锋利,一向敢于行常人不敢行之事,有时稍显得莽撞,但在群体中,这样的特性很容易突出。
乔雨润掀开帐帘,忽然怔了怔。
对面,简朴的营帐正中,坐着红衣的李扶舟,手执手卷,低头细读。
日光遍洒帐篷,淡金光芒下红衣微微闪耀赤光,如巨大血莲盛开的花叶,袖口露出的手腕越发白如霜雪,骨节精美而清瘦,指尖修长。脸色也是那种打磨过的温润的玉色,在日光中莹润着,从她的角度,只看见高挺的鼻子下,唇色和衣色呼应,艳到惊心。
还是那张脸,气韵感觉却判若两人,依稀蓝衣青年温和春阳笑颜犹在,转眼就换了血色里艳而肃杀曼殊沙华。
乔雨润似有震动——她未曾见过这样的他。
随即她便自如步入,笑道:“李先生一别久矣。”
李扶舟抬起头来,对她浅浅一笑。
帐篷里没有别人,乔雨润也将自己带来的人留在帐篷外,一群李家武军虎视眈眈地盯着。
几个留在帐外的人,衣着平常,只是袖子分外宽大些,北地九十月天气已经很冷,他们将双手抄在袖子里,越发显得无害。李家武军瞧着,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渐渐便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人知道,宽大的袖子里,一双双手在慢慢抽出一竿笛子一样的东西,上面也似笛子一样有着一些孔,却错落分开,那东西的两端,似乎还有什么活塞,那些手指,慢慢地将活塞压进去,空气在“笛子”内部,经过不同孔洞受到不同挤压,便发出频率不一的噗噗之声,听起来像一首古怪的调子。
当然,这些调子并没有什么声音,就算有一点声音,也早已被嘈杂的军营里的各种声响淹没。
随着“调子”的奏响,他们的袍脚似乎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有什么极小的东西爬了出来,顺着帐篷底下的缝隙,缓缓地爬进帐篷。
五越向来擅虫兽蛊以及各种异术,所以五越的军营对此也有准备,李扶舟帐外,有一圈墨绿色的草,比其余草颜色深一些,在草的内圈,却是寸草不生——那里已经绕帐篷,浇过一圈特制的药水。
这两层防护,已经足够令五越大部分的毒物无法进入,四面弥漫着一种铁锈般的气息,人闻着没什么感觉,却是蛇虫的天敌。
不过此刻,那草簌簌动了动,并没见什么东西死在里面,随即,帐篷四面八方都动了动,帐篷底下,起了一点肉眼难见的波纹。
几个人长舒了口气。
进去了。
那许多中,只要有一只能令李扶舟中招,今天就成功了。
如果很多只一起上,估计等下众人掀帘,看见的就是一具骨架。
几人嘴角浮现冷冷笑意。
什么承诺,什么只伤不杀,都是狗屁。中越人做事只看结果,不管天地鬼神。
……
帐篷里,乔雨润和李扶舟的商谈,已经到了尾声。
“就是这样,”乔雨润信心十足地盯着李扶舟,认为她的计划一定可以打动他,“你我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这等关系你我,乃至国运将来的大事,我想家主一定会懂我心意。”
李扶舟还是那沉静神情,手轻轻搁在膝上,墨蓝色的书卷横放膝头,纸张洁白,却不抵他手指如玉。
乔雨润无法看出他任何一点情绪。
“乔姑娘的合作提议,我听着甚好。”半晌他浅浅一笑,“不过如今我们五越内部,对于你我两军联合,还未形成共识。我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他已经又拿起了书,做出要看的模样。
乔雨润盯着他,抿了抿嘴——换成以前那个谦谦君子的李扶舟,不会在客人还未请辞的时候,就做出这么冷漠的姿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