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洲默默帮同学一起将课桌抬回?原位,将撞掉的书和文具捡回?课桌,傅毕凯当场被唐雯瑛叫出楼梯口谈话。
等言洲也上完思?想?政治课,唐雯瑛登上讲台,扭头看一眼黑板旁的时钟,扶着讲台边缘道:“同学们,先暂停一下?,我们利用十分?钟的时间?强调一下?纪律问题——”
祖荷偷偷把草稿本递到邻桌:“你没事吧?你们怎么了?”
言洲字迹潦草:“他欠揍。”
传本子时,他明显掠一眼喻池那边,又拉回?来补一句:“不干你的事,不要多想?哈!”
“……”
祖荷悄悄指一下?喻池,歪着脑袋困惑不解。
唐雯瑛不点名地?强调完纪律,过渡回?校运会话题。
“我们班喻池同学在5000米长跑中取得第四名的好成绩,这是非常值得表扬的——”
唐雯瑛的话给一阵突兀的掌声打断,言洲刚才打架有多用劲,现在击掌就有多卖力,如果一手是鼓面,估计都给他击穿了。
祖荷扭头欣然望着他,跟着鼓掌,把手送到喻池面前击打。
同学纷纷回?首,整个教室掌声雷动,估计其他班的同学要分?神纳闷:哪班又发生什么好事了?
唐雯瑛也把掌声送给喻池的角落。
喻池笑?笑?,扫了祖荷一眼,耳廓又露出标志性的红。
祖荷伏在课桌上扭头瞧他,低声道:“喻池喻池,你真的很?喜欢脸红。”
喻池转了一下?中性笔,耳朵比红笔芯还厉害。
唐雯瑛继续道:“喻池同学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也是非常值得嘉奖;还有我们傅毕凯同学,坚持跑完全程,也是非常值得肯定;那除了我们的运动员,我们的后勤同学也非常给力,尤其言洲同学,赛前每天陪喻池同学训练,两?个月来早读再也没迟到——”
祖荷窃笑?着朝言洲比大拇指,喻池也冲他默契一笑?。
言洲罕见娇羞起来,其实他偶尔陪跑一圈两?圈,就一头扎进食堂吃热乎早饭了;倒是甄能君比较刻苦,一天不落地?早起,跑步倒没跑步,而是在田径场角落读英语。
掌声再度响起。
唐雯瑛从讲台下?的包中掏出些?什么:“所以,喻池同学能跑出第四名的好成绩,离不开同学的帮助和激励,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自身的努力和坚持。我觉得应该给予一份特别的奖励,这是我自掏腰包制作?的奖牌,‘最佳励志奖’,它最适合颁给挑战自我,突破自我的喻池同学。”
“好——!”言洲带头嚎一声,又使劲鼓掌,夸张的样子令人想?起古装片里喝彩的群演,但他无疑饱含深情。
喻池这位主角也破天荒望向“群演”。
唐雯瑛说:“下?面请喻池同学上台领奖。”
祖荷起身让喻池出去,想?着一会还要再让一次,她干脆坐进他的位置。
唐雯瑛接着道:“那有请我们的体?育委员傅毕凯同学为喻池同学颁发这个特别意义的奖项。”
祖荷和言洲面面相觑。
言洲每每望向祖荷这边,4点钟方向的傅毕凯总会进入视线边缘,这会眼珠子下?意识要转向这位体?育委,忽地?记起刚才龃龉,硬生生回?视正?前方。短短一瞬,思?绪万千,表情可谓别扭怪异。
傅毕凯接受喻池帮助,让他颁奖表示感谢也不为过,唐雯瑛这一招让全班同学明面上知道两?人和好如初,维护大环境和谐。但傅毕凯心?高气傲,估计私底下?咽不下?这口气。
傅毕凯人上讲台去了,心?估计还呆在座位不想?走。两?相对峙,却不再是白天的黑熊与鹿,傅毕凯杠上一只带伤疤的狮子,嘲讽犹在耳边——
“幸好你没跟我赌,不然会输得更?难看。
“有什么关系,校记录还是我的。”
后脑勺侧对同学,他无法自已蹙了下?眉头,仿佛被剥夺了一枚奖牌。
喻池的目光隐然从他双眼,移到奖牌,催促他不要忘记任务。
傅毕凯把绶带挂上去,那眼神要勒了喻池似的。
唐雯瑛带头鼓掌,把两?人留在讲台边,说:“还有一面奖牌,最佳后勤奖,要奖给我们言洲同学——”
言洲一扫郁气,微笑?领奖,然后也一头雾水被留下?。
三人之中,唯有傅毕凯胸前空空,陪跑选手身份再明显不过,他面色逐渐阴沉。
唐雯瑛掏出最后一面奖牌,说:“最后一个奖,最佳动员奖,应该颁给我们的体?育委员,在鼓励同学报名上功不可没,非常积极,我们班是全年?级报名人数最多的一个班级。”
“……”
傅毕凯笑?也不是,不笑?更?不是,姜还是老?的辣,唐雯瑛这个颁奖顺序实打实挫灭了他的得意与狂妄。
唐雯瑛朝祖荷示意:“班花,带相机来了吗?给三位勇士合影留念,要是没带,就用你的手机。”
“雯姐,我可没带手机啊——”祖荷面不改色说谎,从桌屉掏出相机,跑到中间?过道找好角度。
唐雯瑛又指挥道:“靠近一点,站那么远不认识对方啦?拉手,搭肩,选一样。”
“拉手!”
“当然是拉手啊!”
“拉手拉手!”
底下?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拊掌拍桌,宾斌首当其冲叫最大声:“必须拉手啊,搭肩哪有拉手有爱!”
喻池和傅毕凯这对发小纹丝不动,言洲不幸处于C位,只得硬着头皮勾过两?人脖颈,豁出去一般:“来来来!”
不就是勾肩搭背,足球合照最爱姿势,又不是没干过。
祖荷半蹲闪了几张,照片上的男生们半臭着脸,没有多少领奖的喜悦,三人心?知肚明,从此以后有些?东西微妙了。
“雯姐,你要不也上去啊?”
……
一番折腾,终于众神归位,唐雯瑛开始做总结陈词。
喻池回?到座位,像投圈套物,把奖牌投到祖荷的脖子。
金色奖牌以麦穗为环,内圈饰一条跑道,跑者左小腿部分?是一道弯钩——可不就是喻池吗!
祖荷没太听清唐雯瑛后面内容,喜悦堵塞耳朵,用口型哇了好几遍。
言洲和甄能君不可能像隔壁那桌一样亲昵,直接递给她说:“应该给你才对。”
校运会上,甄能君如果没有被祖荷拉着四处闲逛,就是在大本营写?广播件投稿,给班级积分?。言洲每回?找不到人手,她总是第一个说“我来”,当之无愧的最佳辅助。
奖牌的麦穗环中心?印着一个表扬拇指,她正?反面研究好一会,笑?着还给他。
宾斌向傅毕凯热切伸手,说想?看,主任直接丢进桌屉里,险些?夹扁他的手。
他吹着自己的手,咕哝道:“好凶哦。”
祖荷还在研究喻池的奖牌,吹、敲、弹、掰、贴,硬邦邦的搞不动,还被她悟暖了,真是非常硬气的最佳励志奖。
喻池淡然道:“给你了。”
“好啊,明天还给你。”
“后天你也留着。”
祖荷也很?坚定:“这是你费心?尽力得来的,我可不能拿。我就玩一晚上。”
刚一敲响晚读下?课铃,她就从喻池座位上站起来,捏着奖牌说“喻池喻池,你看我”,说罢,一甩奖牌,摇头晃脑,奖牌像倾斜的摩天轮,悠悠转了好几圈,日光灯之下?金光闪闪。
喻池笑?开了,两?颗虎牙出来观赏异景,手中红笔竟不自觉跟着转了转。
言洲也望过来,忍不住乐呵:“憨妞。”
喻池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个说熟不熟、说陌生也不陌生的男生乍一对视,彼此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有同盟感,也有一点点尴尬。
他们迅速错开眼,但那份快乐似乎更?浓了。
甄能君后知后觉从错题本抬起头,那边的“摩天轮”已经打烊,她疑惑地?看看三人,但是没问什么。
祖荷的招牌笑?颜倒是还在营业,她重新捡起奖牌,叫道:“阿能,你看我。”
话音刚落,“摩天轮”又特地?为甄能君延时运行了好几圈。
甄能君不禁咧开嘴,祖荷欢欢欣欣的样子总令她想?起小她十来岁的邻家妹妹,妹妹因为有大人庇护和偏爱,总是最天真烂漫的一个。但后面妹妹变成弟弟的姐姐,似乎就懂事又规矩了。
她站起来,习惯性扯一下?衣摆,指指天花板,问祖荷:“去吗?”
那是她们上四楼女厕所的暗号。
祖荷:“好呀!”
喻池起开给她让路,准备将椅子推进桌底,祖荷来了声“不用”,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抓着椅背和后桌一线桌沿,直接跳栏。
喻池:“……”
言洲一路瞄着,笑?道:“妈呀,女侠好身手。”
祖荷回?头手背冲着言洲比耶,蹦跶去勾上甄能君的臂弯。
甄能君看了眼她奖牌的图案,说:“你要戴着这个去吗?”
“噢噢,对哦——”
祖荷一把掀开奖牌,折返递还喻池:“暂时还给你啊,一会我回?来再要。”
就连晚上回?家,祖荷也充当喻池的奖牌架子。
喻池骑着祖荷的单车,祖荷喜欢跟他背对背坐后座,感觉他使不上劲时,就蹬两?脚,或者干脆跳下?推车,奖牌跟着在她胸前跳跃翻滚。
在家门前,祖荷才踮起脚挂回?他脖子上。
绶带沾上她的体?温,好像温暖臂膀环上来,喻池莫名脖子一梗,连回?应晚安也卡顿片刻。
*
期中考试结果暂没公布,阶段性考试加校运会容易叫人松懈,祖荷次日没赶上喻池同行,踩点到教室。
走近险些?以为走错地?方,一看言洲竟然和喻池坐一起,还聊得挺起劲,不细看还以为互相检查背书。
祖荷敲敲桌板,说:“鸠占鹊巢,快走快走。”
言洲说:“借用一节早读。”
祖荷拿了语文书坐到他的座位,说:“租金多少?”
言洲把她桌上贴着花花绿绿贴纸的饭卡递过去:“饭卡随便刷。”
祖荷没接也没再理会,跟甄能君打过招呼,捂住耳朵开始背古文。
早读结束,言洲果然把座位还回?来。
祖荷问喻池:“你俩咋突然好上了呢?”
喻池把课本塞进书立间?,随口道:“不知不觉?”
言洲在旁听见,插话道:“你嫉妒啊?”
祖荷朝他嘁一声,刚转回?头,一个似曾相识的黄澄澄的东西套到脖子上。
是昨晚的奖牌。
“不是说好不用给我吗,这是你的奖牌,我不要——哎?我要!”
绶带一模一样,奖牌却别样质轻,像塑料片似的,没有昨晚的质感,再细看——
祖荷哈哈笑?出声:“巧克力金币。”
她撕开包装锡纸,啃了一角:“真甜。”
巧克力另一端还用透明胶粘在带子上,祖荷把绶带掀下?脖子,扶着脸颊笑?眯眯继续吃。
喻池也笑?:“不腻吗?”
“我还嫌少呢。”
喻池从外套口袋掏出三块,手掌摊开在她眼底下?。
“还有。”
祖荷睁大眼:“都给我?”
“怕你不够。”
“嘿嘿。”
祖荷伸手,喻池把三块巧克力金币全倒她手中。
她说:“你是不是很?招小孩子喜欢?竟然还随身带着巧克力。”
喻池靠墙闲闲看着她,搭在课桌的右手随意转着盖好笔帽的中性笔。
“你是小孩子吗?”
祖荷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啊,我还没成年?。”
“那就行了。”
喻池转回?去面向课桌,随手捡起祖荷“过界”的笔插入共用的笔筒。
祖荷脑子大概糖渍坏了,吃完一颗后知后觉,鼓着两?腮瞪他一眼。
“喻池,你很?会挖坑啊。”
预备铃响,喻池动手准备下?节课的资料书和卷子,笑?道:“我怎么了?”
祖荷两?手把剩下?三块巧克力金币倒来倒去:“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当一次喜欢巧克力的小孩子。”
“勉为其难……”
喻池出其不意插进她上下?两?手间?,半路接走三颗巧克力金币,小臂叠上桌沿,一副听课的认真。
“回?收。”
祖荷像小猫挠他上臂,外套布料发出干燥声响:“哪有给出的东西还回?收的。”
“还勉为其难吗?”
“非常乐意,”祖荷手托下?巴,笑?吟吟盯着他的耳廓,“你喜欢爱吃巧克力的小孩子吗?”
目标物毫无意外地?泛红,仿佛冰天雪地?的杰作?。
祖荷吃吃笑?,喻池越是故作?淡然盯着黑板,她的笑?容越厉害,直到露出标志性的十颗白牙。
唐雯瑛走上讲台,她才不得不敛起笑?。
喻池压低声,说:“下?面。”
祖荷好像越过他胸膛挠他右胳膊痒痒,摊平手掌那一刻,三颗巧克力金币默契掉落。
她嘿嘿一笑?,把巧克力金币塞进左边口袋,还耀武扬威般拍拍袋口,微扬下?巴,好像在说:这样你收不回?了吧。
课桌的桌屉下?方,还有一层十来厘米宽的层架,祖荷的零食都放在装进收纳箱放那里,她把它叫零食仓库,跟她相熟的都可以自行取食,回?头记得就补一下?仓,不记得就算了。
言洲、傅毕凯和宾斌常来光顾,经常“补仓”,喻池不爱吃零食,偶尔补过几次。
祖荷特意拍拍口袋,悄声说:“我不放仓库,留自己吃。嘻嘻。”
喻池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这一白天的课都在下?发和讲解期中考试的卷子,祖荷个人感觉题目偏简单,每一科卷面分?都前所未有的高。不过也能理解,下?周六召开本学年?家长会,大概让同学都能有个“体?面”的分?数。
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唐雯瑛宣读期中考试进入年?级前50的名单。
按照往年?数据,年?级前10在全省排名100以内,年?级50基本就是985大学的水平。
“第46名祖荷,那么祖荷同学在这一次考试中进步也是非常的大,足足进步了53个名次。”
“非常”是唐雯瑛的口癖,听多麻木了,就降级到“一般”的程度,但这会祖荷觉得它恢复了原意。
喻池悄悄给她鼓掌,言洲隔空收到信号,也给她暗送掌声。
祖荷内心?激狂,表面淡定,强忍笑?容,免得显得自己太没见识。
甄能君第36名,言洲第48名。
“喻池第11名,那么喻池同学高二请假一个多学期,能取得这个成绩也是非常棒,希望能继续保持和突破。”
祖荷把刚才的小掌声送还给喻池,喻池不喜不躁,默默听过。
放学回?家路上,祖荷依旧坐在喻池后座,双腿不时划水。
“喻池喻池,以往前50名会贴光荣榜的是吧?”
喻池嗯一声。
祖荷又问:“以前会贴高三的名单吗?高三大考小考那么多,次次贴不过来吧,次次贴也太刺激人了。”
“以前没注意……”
喻池在这所高中“上”了18年?学,高一高二次次榜上有名,估计早已习惯,不放在心?上。
祖荷若有所思?“哦”一声,没再问下?去。
趁洗过澡等晚饭的空档,祖荷拨通祖逸风电话:“妈妈,我这次期中考试进前五十了,下?周家长会……你来的吧?”
她耍了点小伎俩,把选择问句变成半强迫性的疑问句。
从幼儿?园到一年?级的家长会,都是祖荷爸爸参加。二年?级爸爸走了,祖荷让祖逸风来,她正?为工作?和遗产分?割焦头烂额,就让蒲妙海代去;祖荷躺地?撒泼,冲她大喊“她去管什么用啊,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祖逸风心?烦意燥,将她骂哭了,教育她不要攻击别人的短处。她妙姨生于建国后第一个十年?,亲生父母重男轻女,一出生就被丢弃在江边,是一个拾荒奶奶把她捡回?去养大,没有机会上学,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要帮家里担柴做饭,反问祖荷她会吗?
反倒是被她“嫌弃”过的蒲妙海过来抱她起来,说地?板凉,会头痛。
那之后,祖逸风罕见地?参加家长会,无论多忙,再也不主动缺席。
而某一天,祖荷偶然发现蒲妙海在看她一年?级的旧课本,心?虚地?问要不要教她认字。
“我学完啦!”蒲妙海说这句话的那份自豪,至今依然深刻如昨。
原来她的妙姨每天做完家务,都会抽空学一点。起初写?字靠画,认字靠猜,再不行就请教菜场附近一个刻石碑的老?头。待祖荷发现时,蒲妙海的字竟然写?得比她还端正?。少年?人吃味儿?又不服气,拍着胸膛说以后别找那老?头,她也可以答疑;然后叫祖逸风帮她报名书法课,硬是练出一笔字如其人的楷书,楷到上初中后课业繁重,就又行又草了。
那个年?代家政行业发展有限,蒲妙海这样一个阿姨可谓千金难觅,祖逸风自然想?方设法留下?她,跟祖荷商量让阿姨也参加一回?家长会,祖荷愧疚地?同意了。
这既解放了祖逸风,又肯定了蒲妙海。
祖荷握着手机改口道:“不过……你要是太忙回?不来,我让妙姨去也行。”
*
张贴光荣榜的布告栏在高三教学楼东墙,紧邻校道,祖荷有意无意每日“路过”一遍,新张贴出来的都是批评通告:什么夜间?爬墙外出泡网吧啊,还有屡禁不止的从操场围墙吊外卖进校啊,等等。
从周一等到周五,光荣榜还是不见苗头。
周六下?午家长会,祖荷琢磨着,怎么着也该中午前贴出来了吧。
结果,没有!
唐雯瑛跟科任老?师换到上午最后一节课,拖堂十分?钟分?发各人成绩单,解放众人前,她让各人把成绩单摆在桌面显眼位置。
祖荷把一厘米宽的纸条对折,用回?形针别到语文课本扉页——转入总复习以来,平常用卷子和资料书居多,最常用的课本也就剩语文书了——她将课本留在桌面。
言洲已经拔腿就跑,奔赴网吧享受这半天意外的假期;甄能君也跟舍友去食堂吃饭。
喻池准备下?楼问数学问题,祖荷起来让道,问后桌的宾斌:“宾哥,以前年?级前50是不是会张贴光荣榜啊?”
宾斌虽然总是开玩笑?明年?继续读高中,成绩其实不赖,这一回?就摸到了第50名。
宾斌还没听清,傅毕凯像插话又像自言自语,眼神飘着,没看祖荷:“妈的,这次发挥失常没进去,我老?子回?家骂死我。老?子巴不得学校真忘记贴才好呢。”
“……”
祖荷磨磨蹭蹭下?楼,在教学楼前长凳等喻池,那边言洲来了电话。
“你们快点过来,我占到三台机子了,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都是我们学校的!那些?兔崽子们太能跑了——哎,准备吃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我打电话叫一下?。”
*
祖荷和两?个男生泡了两?个小时,就各自回?家了。
祖逸风难得有空参会,回?来跟祖荷说:“这趟好可惜,竟然没见到你同桌的妈妈,还以为能跟你喜欢的老?师聊上几句。”
祖荷瘫在沙发上,本来网吧两?小时,心?情差不多回?复,现在又跌回?来,没气没力地?说:“他妈妈天天在学校都能开家长会,不差这一次。”
可是她大概很?难再进一次年?级前50了。
祖逸风对她的成绩没有硬性要求,一来相信女儿?能力,二来家境丰厚,也不需要祖荷通过高考改变人生。
“唐老?师说你这一次考试进步很?大呢,想?怎样庆祝?”
她想?要一张光荣榜。
但没说出口。
“试卷简单,走运而已啦。”
“那也是有一定实力,才能把握住机会,”祖逸风从来不吝啬夸奖女儿?,过来坐到她身边揽她肩头,“要跟妈妈逛街吗?我好久没有陪你一起买衣服了。”
祖荷靠进她的肩窝,撒娇道:“妈妈,我想?喝奶茶,望海广场新开的那一家。”
祖逸风随意拈起她的一绺短发,一根一根地?松开,笑?说:“好吧,我晚上开门等着你失眠来找我聊天。”
她和祖荷的关系从摆脱“司玉祎”后才开始好转,那之前,她好像只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漂亮阿姨,偏偏还要禁止女儿?看《美人鱼》《灰姑娘》和《莴苣姑娘》,简直“多管闲事”。
祖荷心?生叛逆,偷偷去同学家看了,发现也不是很?喜欢这三个故事,不明白为什么要禁止,隔了好几年?才告诉她。
后来最后一次参加司姓家族聚餐,有一对亲戚开玩笑?,说要祖荷当他们的童养媳,妈妈正?好可以再生一个弟弟。司老?爷子纵容场面话,甚至“慷慨解囊”,说尽管要。
她脸色极其难看。
祖荷天真地?问,什么是童养媳。
亲戚抢答,就是去他们家吃喝拉撒睡,问愿不愿意。
祖荷说不,但并不管用,亲戚嬉闹着要抱走。
她当场发飙了,不给亲戚好脸色。司老?爷子怒火丛生,觉得儿?媳妇抹了他的面子;祖荷爸爸后面才知晓,也骂了司老?爷子,带着她们回?家。
司老?爷子威风大半辈子,岂能容忍晚辈爬到他头顶,打电话追过来继续训话,隔着大哥大不过瘾,还使苦肉计让祖荷爸爸滚回?去耳提面命。
祖荷爸爸当真开车去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这也成为遗产分?割时分?歧的起源,祖逸风和司家关系僵化,一直到司玉祎改名祖荷,终于彻底恶交。
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孩子,一直到祖荷出生以后也是。当年?囿于见识,身边也没有丁克榜样,稀里糊涂便生下?女儿?。也许正?是由于这份本质上的不喜欢,她从没想?过在女儿?身上寻找什么成就感,从祖荷懂事开始才发自内心?爱护她,两?人才能维持这种微妙又清爽独立的母女关系。
幸好在她逃避母亲责任期间?,还有先夫和蒲妙海真心?实意爱着祖荷;一个不缺爱的孩子,怎么也不会长得太歪。
祖逸风轻快地?说:“你问一下?妙姐要不要给她带一杯?说不定回?头她又给你炮制一个家庭版的……”
*
周天下?午的奶茶威力持续到周一,祖荷依然来得比喻池晚,耸肩骺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怎么起床从来没早过你?”
喻池说:“我早上起来要锻炼。”
“夏天周末我还可以游泳,冬天真是不行,一点也不想?和被窝分?家。”
喻池的笔尖随意敲两?下?草稿本,轻轻转过头:“骑单车呢?”
祖荷困意连连,懵然道:“什么?”
“你骑单车,我跑步。”
她愣了下?,大致明白:“然后你追我?”
那支笔又频频敲两?下?,点出凌乱的几笔。
“……追就追。”
从来只就见过大狗狗追着单车跑,还没见过谁骑车遛人,光是想?象那场景,她情绪回?转一些?。
“好呀,等夏天。”
“……”
显然他的魅力还比不过一床温暖的冬被,喻池没再说什么,继续埋头看错题集。
课桌上依然有喻池帮带的菠萝包,祖荷胃口缺缺,掀开桌板准备塞抽屉,等下?了早读再说。
突然桌板背面贴着的一张红色、作?业本大小的纸飘下?来,直送门面,上面用软笔写?了熟悉的黑色小楷:
2006年?秋季期高三年?级期中考试光荣榜
虾饺,叉烧包,云片糕,糯米鸡,湿炒牛河
肠粉,小笼包,马蹄糕,鸡蛋仔,萝卜牛杂
喻池,金沙包,钵仔糕,云吞面,泡椒凤爪
粉果,双皮奶,绿豆糕,银丝卷,杨枝甘露
……(各种日常小吃)
糍粑,酿田螺,萝卜糕,生滚粥,螺蛳鸭脚煲
蛋挞,芝麻糊,伦教糕,咸肉粽,酥皮莲蓉包
祖荷,菠萝包,芋头糕,鸡仔饼,状元及第粥
第11位“喻池”和第46位“祖荷”还有描了金边,遥相呼应,非常突出。
这一刻,祖荷以前在喻池身上的感动好像不足一提,她第一次看见喻池穿戴假肢走路、跑步,那种勃发的生命力感染了她,那如若算得上喜欢,也仅仅是单方面的钦佩,而此时此刻,一种双向的欢喜袭来,淹没了她,祖荷第一次明明白白在喻池那里享受偏爱的特权。
她鼻头发酸,盖上桌板趴着,怕看眼花一般,又掀开桌板把那张“光荣榜”再看一遍。
祖荷趴在桌上,若是没有桌板阻挡,“光荣榜”估计早被晕染模糊。
她不加忍耐,肩膀颤动,惊动隔壁的言洲,他无声比划着问喻池:“她怎么了?”
喻池笑?笑?摇头,说没事。
“……”
听他这么淡定释惑,言洲开始不确定祖荷是哭还是笑?。
上课铃声响,喻池用一本较薄的书替代手掌,轻拍她脑袋。
“好了别哭了,老?师快来了。”
这一下?,祖荷却更?加无法自抑,也终于发现这个人的特别,他从不会像傅毕凯一样毛手毛脚,处处谨守礼节,给予足够的尊重,是本性如此也罢,是不够喜欢她也罢,祖荷喜欢这样的他。
祖荷非常喜欢喻池,喜欢他蓬勃的生命力,喜欢他对她的温柔体?贴,喜欢他克己守礼。
祖荷很?容易对事物或同性有热烈感情,这是第一次对异性有同感,欣喜之中也有一点点困惑与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