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出到超市门口,喻池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傅毕凯就看着他掏出一个明显不符合他气质的花哨手机,一串丰收果园的挂件像耳饰长在他左耳边。
“喂?怎么了?——买完了,准备回去。——你千里眼吗,刚好走到这边?行,我给你挑个好的。”
喻池忽然望向傅毕凯,那一瞬,傅毕凯有种被?隔空宠幸的感觉:祖荷大概要?找他了。
“对了,主任刚找你,就在我旁边,你要?不要?跟他说话?”
手机让给傅毕凯,喻池径自走到公车站附近卖烤红薯的三轮车旁,挑了一个中等个头的烤红薯。
傅毕凯面?无表情把手机还?回来?,喻池问?:“打完了?”
烤红薯好像比喻池更?具吸引力,傅毕凯看了好几眼,闷闷自言自语:“买给她的啊。”
“没?吃饭吗,我给你拿一个。”
目光触及他单手稳抓的一桶泡面?,喻池又说:“来?我家?吗?有开水。”
傅毕凯:“……”
敢情他还?成了争宠怨夫?!
他冷冷抛下一句“走了”,头也不回大步往校门方向走,边走边抛接着泡面?——再这么下去,回到学校估计得变成“泡粥”。
*
喻池自个儿开门进家?,祖荷跑来?玄关朝他笑:“你掐的时间?真好,我刚把粉倒进汤碗里面?。”
一股微妙的情绪流过心间?,祖荷在自己家?里迎接他回来?,喻池想着的不是?天上掉下一个妹妹,而是?刚才傅毕凯的话:同居女友。
无论“同居”还?是?“女友”,他都?颇为陌生,两个词叠加,更?是?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感。
他有点措手不及,默默开始换鞋子。
祖荷心头只有纳闷:“你咋了?傅毕凯欺负你了?”
喻池抬眼:“什么?”
“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啊。”
他没?有半点不开心,只是?有点点困惑。明明在喻莉华和?蒋良平面?前,他可以坦然描述跟祖荷的关系,怎么才过了几天,面?对她就不太一样?了呢。
他进厨房洗手,祖荷把一只刚热好的暖宝塞他怀里:“冷坏了?”
他还?给她,拎过玄关处的双肩包:“我经常跑步,没?有那么娇弱。”
祖荷坐餐桌上,暖宝搁腿上,从包里开始点货:“烤红薯,哇,还?暖着——卫生巾,嗯,是?这个——咦,你还?买了好多其?他的!”
两碗螺蛳粉刚好摆在相邻座位,喻池在她身旁坐下,准备动筷:“给你‘补仓’。”
祖荷也放下东西?:“回头再给钱你。”
喻池说:“给卫生巾的行了。”
“好,”祖荷挑动她那碗粉,“粉有点多,给点你好不?我还?要?留点肚子吃烤红薯。”
“一两粉还?嫌多?”喻池倒也把自己的碗挪近。
祖荷站起来?挑给他大半,米粉缠缠绵绵,难舍难分,像条缀红点的白毛巾搭在两只碗中间?。
两副筷子都?往同一个方向拨。
喻池叫起来?:“行了行了行了——你还?剩几根啊。”
祖荷笑着把自己的碗挪回来?,喻池夹了一筷子酸笋给她,她刚才加的料也是?酸笋。
他说:“投桃报李。”
祖荷说:“花生。”
喻池又将浮在汤面?的几颗炸花生都?夹了给她。
祖荷语气豪迈:“谢谢大哥。”
“……”
两份螺蛳粉都?加辣,两人吃得眼泪鼻涕流,纸巾消耗迅速。
祖荷边吸鼻子边说:“两个被?妈妈放鸽子的孩子好惨啊!呜——只能在家?吃螺蛳粉,吃得一身臭。”
喻池赶紧抽一张纸巾给她演完。
祖荷还?真又吸了两下。
中途她要?分一截烤红薯给他,喻池只摘了一个尾巴,说就尝个味。
祖荷把另外一头尖尖也掰给他,喻池倒也接过。
祖荷冷笑:“尝个味。”
喻池:“……”
干完迟来?的午餐,两个人坐着一时没?有动。
祖荷上身一歪,凑近他肩窝,喻池心跳怦然,突然的姿势像要?栽进他怀里。
“……干什么?”
祖荷鼻子动了动,坏笑:“你吃双份米粉,比我臭。”
喻池哭笑不得,反驳道:“味道都?在酸笋里,你吃了双份。”
祖荷两手甩动,把身上的味道往他那边扫。
“你臭,你臭,臭喻池。”
喻池淡笑道:“你还?靠那么近,滚远点。”
他站起来?,把她那碗剩的汤汁倒进自己碗里,两只叠起来?端进厨房洗了。
祖荷帮忙用纸巾擦了餐桌,乐呵呵滚到沙发上,喻池让她把装DVD的碟套拿出来?,看看待会要?看哪一部。
祖荷遥遥问?他:“哪些你没?看过?”
“后面?几页。”声音从厨房和?着水声飘出来?。
祖荷翻了一会,无法定夺,等他来?再做决定。她跑去打开里层入户门和?客厅落地窗,任凭对流风带走身上的乡味,只留下凛凛冬意。
喻池终于收拾完毕,用纸巾擦干通红的、冒热气的手,从当前摊开的那一页问?起:“《断背山》?”
“不太想看两个男的搅基,我想看女人多一点的。”
每页两张碟,喻池确定目标般直接后翻到某一页,“那看两个女人的,《末路狂花》?”
“你没?看过?”
“没?有。”
祖荷比了个OK:“还?是?同桌懂我。”
客厅电视机新的,碟机稍旧,喻池知道这玩意迟早淘汰,从旧家?搬过来?过渡一下。祖荷把客厅落地窗的窗门和?窗帘拉紧,遮光窗帘把客厅变成电影院。
祖荷洗手拿了一筒薯片坐好,喻池调整完毕,顺便把在餐厅充电的暖宝拎过来?给她。
两人间?隔着半臂距离,比在教室还?要?远一点。
趁没?正式开始,祖荷拈一片蕃茄味薯片递到他嘴边。
“尝个味?”
她嘴角噙着笑,分明还?没?肯放过那个梗。
喻池斜她一眼:“我没?洗手。”
“喂你。”
“……”
那不依不挠的眼神,跟蹲在动物园笼子边,等着猴子过来?吃食一样?。
喻池鬼使神差低头,把脆薄的薯片衔过去。
祖荷笑了笑,适时松手。
正片开始,祖荷自己吃了几片,想起似的又给他递一片。
咔的一声脆响,薯片给咬断了。
祖荷:“……”
喻池:“……”
手里剩下那一块比较小,她下意识说:“张嘴,投喂。”
喻池忽然隔着衣袖握住她的腕部,低头,好像吸一样?,把小薯片衔走了。
祖荷整条胳膊酥麻了,他好像没?碰到她,但理论上又不可能没?有。
她讪讪缩手,没?再搞小动作?。
沉浸到电影中后,祖荷忘记零食,把筒子盖上放茶几,喻池递过一片湿巾让她擦手。
一会后,喻池看着抱着膝盖的她,问?:“冷吗,给你拿张毯子?”
祖荷晃神:“……嗯。”
喻池拿了毯子出来?,挪开小茶几,给她搬来?脚凳,祖荷正好可以伸直腿。她抽空朝他笑笑,自然往他那边靠近,手脚同步撑开毯子,甩了一半到他身上,说:“一起盖,别着凉。”
“……”
喻池胳膊给她紧贴着,仿佛能感觉到体?温。
祖荷一扭头,气息就裹红他的耳廓。
她煞风景地说:“一被?子的臭同桌。”
喻池情不自禁笑起来?,这一笑也冲淡了胡思乱想的心慌。跟祖荷在一起,他最多的表情就是?发笑,有些记不起原因,有些回想起来?竟然仍想微笑,大概就是?这个人难以让人拒绝的感染力。
他说:“下周去剪头发再吃一次好不?”
祖荷盯着屏幕重重“嗯”一声。
喻池不再说话,陪她继续重温旧片。
《末路狂花》是?喻莉华最爱的片子,喻池直接或间?接跟着重温至倒背如流。片中两位女主角刚好差不多喻莉华和?祖逸风的年纪,如果祖荷和?他到了这个年纪,只要?祖荷一条电话,他肯定也会像Louise二话不说开车去接她。
但车开起来?,他希望不会通向末路。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预设,他和?祖荷那时还?是?密友关系,为什么没?有更?近一步?
大概,他潜意识觉得,配不上祖荷。
她即使拥有很多情人,他也不会是?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肩膀一沉,忽地多出一颗脑袋的重量,浮思打断,肩颈肌肉一瞬绷紧。
喻池甚至不敢扭头看她真睡假睡。
片子还?在继续,喻池用遥控降低音量,祖荷没?反应。
祖荷的手忽然滑下,刚好搭在接受腔上缘,毯子拉到她肩颈,挡住视线,喻池也不知道她胳膊怎么放的。
他成了石化的人形抱枕。
音量调成静音。
她的额头贴上他的下颌,默片的安静里,他渐渐感觉到她的呼吸,平稳而安详。
喻池小心翼翼、像摆多米诺骨牌,试探着轻靠她的发顶——祖荷没?有醒来?,他也刚巧找到稍微舒服的姿势。
片子还?在播,光线映在喻池脸上,暗时居多,偶尔闪现光亮,五官弧线更?显生动俊俏。
喻池眼皮渐重,不知几时睡着,被?门口开门声和?喁喁人声敲醒。
也不管来?者何人,他几乎下意识嘘声。
大门打开,对流风掀起窗帘一角,乍然的光亮映清来?者面?容。
祖荷夸喻莉华有林青霞气质,那么喻池认为祖逸风美得很王祖贤,两位中年仙女探访“影院”,他不禁愣了一愣。
喻莉华颔首回应他的嘘声,祖逸风探身瞅一眼,一手插在外套衣兜,一手将拎着的袋子搁在玄关柜。
祖逸风用气音跟喻莉华说:“去我家?再聊会?”
喻莉华轻轻应声,跟在祖逸风身后悄然关门。
午睡中断,喻池再也接不回去,只能再一次重温经典。
祖荷在播完不久转醒,直起腰双眼迷惘。
“我刚才睡了多久?”
喻池僵着没?动,说:“大概一个小时吧。”
祖荷忽然抡拳,轻捶枕过的地方:“不好意思噢,靠你身上了。”
言语动作?丝毫不见羞赧。
泛酸的肩膀一点点被?放松,喻池很受用,不禁道:“使点劲。”
祖荷指挥他半转身,跪坐脚踝,两边给他捏捏捶捶。
喻池配合几下,抬手暂停:“可以了,一会被?喻老师撞见还?以为我非法雇佣童工。”
祖荷嘿嘿一笑,把毛毯收叠整齐,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喻池想起伸懒腰的猫咪,但面?对猫咪他可以撸毛,眼前这只不能。
喻池说:“刚才妈妈们?回来?了,应该还?在你家?聊天。”
“好呀!我们?过去找她们?。”
祖荷说得那么自然,喻池也自然跟上,她和?他的一切如此顺理成章,两人都?没?有往深处定义彼此的相处,也许一眼看不到终点,他们?以为会继续这般“自然”下去,也许默契蛰伏,互相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
期中座位后,祖荷和?喻池调至进门第二组,甄能君和?言洲被?拆分,一前一后坐在祖荷旁边的单人组,宽泛意义上两人还?是?“同桌”。
傅毕凯和?宾斌在中间?组,距离没?有之前近,但并不妨碍课间?他经常来?找她闲聊。
傍晚回校,祖荷把喻池“补仓”的零食都?背去,喻池还?拎了几个祖逸风带来?的橙子。
没?到晚点名时间?,教室不太安静,大部分学习,小部分闲聊,越靠近后门的座位越热闹。
祖荷拆开一袋泡椒凤爪,传给周围人一起吃。她其?实才是?“尝个味”那类人,每样?零食一次只吃一点,白天开那筒薯片断断续续能吃一周。祖荷早就想吃凤爪,可一大包拆了留不久,喻池又是?那种送到嘴边才勉强“尝个味”的人,两个人根本干不完。
傅毕凯寻味而来?,东嗅嗅西?闻闻,一脸嫌弃:“又吃这种没?营养的垃圾食品。”
祖荷白他一眼:“又不用你吃。”
袋子传回来?刚好只剩最后半只,祖荷拈出来?,准备丢进挂在桌腿上的垃圾袋。喻池瞥一眼,包装袋里面?还?剩着汁水,叫一声“等等”,扯过一张抽纸塞进的包装袋里,没?一瞬,纸巾把汁水吸收大半。
祖荷了然夸道:“还?是?我同桌聪明!”
刚好手中半个凤爪是?两根爪子,祖荷往前稍稍一递:“给你比个‘耶’。”
喻池抬眼,视线刚好掠过那双红唇,不禁笑道:“嘴巴都?吃红了。”
“好辣好辣,”祖荷倒吸气,“我刚还?吃了一个泡椒。”
喻池多抽一张纸巾,塞她另一只手里。
祖荷和?喻池一举一动旁若无人,恍然“大小姐x帅保姆”的默契与体?贴,傅毕凯边上看着插不进戏,眼热又心急。
祖荷从额前到鬓边依然编了一条小辫子,发尾用小小的草莓发圈系着。傅毕凯一笑,碰了碰她的小草莓:“又搞这么个玩意,班花臭美了。”
“……”
鸡骨头呸进纸巾,祖荷将纸巾揉成团,顺便擦了手,纸团往垃圾袋一丢,她几乎拍桌而起。
“你有病啊!那么爱摸头发,回家?摸你爸的去!”
祖荷的狂吼好似一阵哨声,全班目光齐刷刷扫来?。
她将他一把推开,错身往外走。傅毕凯紧忙讪讪跟上,边追边低声唤她名字。
祖荷在前门刹车回首,扬声道:“跟着我干什么?女厕也要?跟去吗?让你爸给你建一个。”
傅毕凯彻底无语,低低骂一句,狠踢栏杆脚——用力过猛,脚趾头几乎痉挛,偏偏教室中诸多目光不依不挠,他不得不紧咬下唇,装作?无事人闷头回教室。
祖荷从四楼女厕下来?,楼梯平台栏杆处一个人长身玉立,视线笔直盯着她,隐然笑意仿佛火星,点燃祖荷表情,什么狗屁傅毕凯,全然抛诸脑后。
“喻池喻池,”祖荷蹦跶靠近,“你在等人吗?”
喻池说:“手伸出来?。”
“嗯?”祖荷对他毫无戒心,摊开半干又通红的手掌。
喻池把手中抓着的什么放到她掌心。
“咦?德芙!”祖荷拈着一头封口轻轻摇晃,像捉住一条小鱼的尾巴,“你还?带了这宝贝……”
喻池看她一眼,望向茫茫夜色:“不要?不开心。”
……原来?哄她呢。
祖荷摸到巧克力块的分格,从中间?处拗断。
喻池忽地又补充:“我不是?给他当说客。”
“我知道!”祖荷撕开袋口,挤出一头递给他,“一人一半。”
喻池没?有接:“本来?就是?给你的,我不吃。”
祖荷没?有勉强,只啃了一格,其?他几格收回去,卷好袋口,喻池知道她有收过夜粮习惯,不禁笑了笑。
她说:“同桌给的巧克力,我要?等不开心的时候再吃,一次吃一格。”
“开心的时候为什么不吃?”
祖荷笑眯了眼:“开心的时候已经够甜了。”
“那你要?等到它融化了。”
祖荷咀嚼吞下,低头用手机屏幕潦草检查牙齿有没?塞牙,没?有,她可以开怀地笑了。
“同桌真好!”
教室内,从喻池出去那一刻,傅毕凯仍不死?心东张西?望。
言洲在边上冷不丁道:“千好万好,还?是?同桌最好。”
傅毕凯:“……”
刚给言洲讲完一道题,正要?转回去的甄能君:“……”
言洲猫到过道,拉出祖荷的零食仓库,掏了一根脆脆鲨递给甄能君:“老同桌,给你,我借花献佛一下。”
甄能君生活费紧张,没?有余裕花在零食上,基本也不会主动拿祖荷的零食。
她笑笑没?有接,言洲直接轻轻搁在她课桌上。
外面?那一对同桌也一前一后进来?,同学似乎习惯两人形影不离,没?有给予太多八卦的关注。
第一节大自习课后的课间?,傅毕凯消失一阵,突然出现在祖荷课桌边,祖荷身子一歪,警觉抬头盯着他。
傅毕凯忽然哗地拉开校服外套拉链,将近十包泡椒凤爪啪啦啪从他肚子倒课桌上,跟翻斗车卸货似的。
祖荷:“……”
周围同学纷纷侧目,一个学期的精彩好像全部浓缩到这个晚上。
傅毕凯闷闷说:“你别生气。”
祖荷头疼道:“那你也不用把整个小卖部搬来?呀,我又不是?蜈蚣,要?那么多鸡爪干什么。”
“总之,你别生气,啊,别生气。”
傅毕凯说完就回到自己座位,不给祖荷拒绝余地。
祖荷抱起那一堆真空包装,挨个座位派发:“主任请大家?吃凤爪,考试分数大把抓,来?来?来?,不要?客气。”
后排的傅毕凯:“……”
言洲自言自语:“主任亏大发了。”
甄能君刚好拿到一包,直接传给言洲,小声说:“咸猪手的报应。”
言洲哈哈大笑:“该!”
祖荷大概四桌分一包,一圈下来?刚好派完。
不一会,整个教室弥漫一股浓浓的泡椒味,喻池从外面?回来?,错过高潮,只在异味中皱了皱眉头。
祖荷在旁边闷头啃完刚才那条德芙,喻池愣了一下:“怎么又不开心了?”
她撅嘴:“就是?不开心。”
他掀开桌板,从桌屉里掏出一块全新的递过去。
她表情猛然亮了:“你到底带了多少啊?”
“你再不开心就没?了。”
祖荷终于笑起来?,怕牙齿缝残留巧克力,抿着嘴的。
“我要?长蛀牙了。”
自习课开始不久,唐雯瑛来?巡堂,在后排驻足片刻,明显吸了吸鼻子。
言洲回头望她一眼,窃笑。
唐雯瑛路过他旁边,低声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言洲笑得不能自已:“主任——不是?,凯子哥请大家?吃泡椒凤爪。”
傅毕凯埋头努力专注学习:“……”
唐雯瑛恍然大悟,拊着手笑道:“我还?以为谁捅破陈年的酸菜坛子。”
令唐雯瑛没?想到的是?,“酸菜坛子”的轰炸远没?结束,次日晚自习,祖荷又请大家?吃了一回凤爪:保鲜盒装了一大盒,一看就知是?私房菜。
这回祖荷不再污染教室,摊子摆在走廊外。
这栋教学楼走廊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块凸出去的半圆,花瓣一样?,班级外面?的一瓣里常年放置一套空桌椅,晚自习课会有老师坐镇答疑,傍晚时间?则是?学生的餐桌:言洲打球错过饭点,正在这里吃外卖。
“哎哟,班花你家?开鸡院了吗?”
傅毕凯路过,依旧狗嘴吐不出象牙。
祖荷踹向他膝弯,那边笑嘻嘻避开了。
言洲倒抽气缓解辣劲,说:“又是?你阿姨的作?品吧。”
“对啊,”祖荷在家?吃过,这会看着别人说,“我妙姨好胜心很强的,每次我夸一句外面?的东西?好吃,她都?不服气,一定要?自己copy一版,让我点评点评。我昨晚就不小心说了下凤爪的事,她一夜没?睡好。她还?自己总结了菜谱,写了满满好几本,让我帮她拍照留样?本,可能干了!所以我都?不敢跟她说螺蛳粉好吃,不然她肯定要?做一个家?庭版,多麻烦呀。”
甄能君这次也很给面?子放下错题本出来?放放风,说:“上次去祖荷家?,妙姨还?让我教她做米糕,特别热心,手艺特别棒。”
言洲不甘掉队般附和?:“妙姨可以开餐馆了。”
祖荷喜不自禁:“我妙姨说食客就只要?我和?妈妈两个人就好了。”
傅毕凯扫了一圈,没?发现喻池,揶揄道:“你同桌不吃?那么不给班花面?子?”
祖荷从窗户找了一下喻池,正给其?他人讲题呢,她笑道:“吃啦,他晚饭都?在我家?打边炉,喻老师和?蒋老师今天刚好没?空。”
傅毕凯又自讨没?趣,讪讪道:“一会我给你洗餐盒。”
*
2006年平安夜刚好周日,祖荷和?喻池如约去他旧家?那边剪发,然后再吃一次现场版螺蛳粉。
喻池在将近午夜出生,祖荷又是?凌晨——当然隔了一年略去不提——他们?和?家?长达成周一晚一起庆祝的决定。
回到教室,喻池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祖荷嘿嘿笑:“我最想要?的东西?你肯定不会给。”
喻池:“嗯?”
“姬柠签名的PSP,”祖荷两根食指轻敲桌板,笑眯眯威胁,“你看,我们?两个都?是?白色,要?不,跟你换一下?——换个电池盖也行。”反正签名在电池盖上。
“……”
“逗你玩的,”祖荷稍稍侧身挡住视线,从背包里把一个什么东西?放进桌屉中,妥当关上桌板,“我送你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你不用太紧张啦。”
言洲比他们?来?得迟,偶然发现旁边座位多出一颗陌生可疑的脑袋,再看一眼桌上课本,写着自己的名字没?错,他没?走错教室啊!
那旁边这位小帅哥是?谁?
言洲坐下来?,趁着掀桌板压低脑袋瞄对方的脸,对方正巧扭头看过来?,嘿嘿一笑。
“我去!”言洲差点没?被?桌板夹了脑袋,“你怎么剪那么短的头发?”
祖荷两指一拨酷短的刘海,臭美道:“帅不帅吧?”
“帅!比我还?帅了!我不服气!”
言洲猛然惊觉,像祖荷这种皮相和?骨相优良的人,头发对她就是?累赘,她就算剃成光头,也照样?很美。不止祖荷,喻池也算一个,不然为什么假肢造成的不对称在他身上都?能化成一股自然美感。
唐雯瑛真是?好眼光,把气质最佳的一对璧人锁成同桌,真是?千古功臣。
甄能君扭头笑道:“我刚才也没?认出她来?。”
言洲说:“估计下次她跟你回宿舍,阿姨要?拦她一下——喂喂,你是?哪个班的?晚上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
祖荷哈哈笑,回头摸摸脑袋问?同桌:“喻池喻池,我晚上可以跟你回男生宿舍吗?”
喻池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缺点,每当祖荷在身边讲话,他便没?法专心,像忍不住错过她每一句精彩发言,或者无聊屁话。
就如现在,他知道她们?在谈论她特别的短发。
喻池慢慢转头,似笑非笑:“我宿舍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床,你确定要?来?吗?”
言洲意味深长哈哈笑。
祖荷回过味来?,抡拳隔空捣他:“讨厌讨厌讨厌!你什么时候被?言洲带坏了?”
言洲说:“进‘猪’者赤,他离你比较近,你应该先检讨自己。”
祖荷立刻拉人来?垫背:“喻池喻池,听到没?有,他骂你是?猪。打他!”
“哎哟我去——这是?谁啊?”
傅毕凯的声音从来?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那只手又习惯性想掠上她的发顶,祖荷随手捡起美工刀,刀尖朝天,嗒嗒嗒几声,手抵桌面?推出刀片。
她的目光也如刀锋凌厉。
傅毕凯:“……”
他讪讪缩手,试图不着痕迹兜进口袋。
“受什么刺激了?我都?说了以后不会乱搞你——的发型了,你也用不着下狠心剪那么短啊。”
祖荷下巴要?掉了:“你觉得我剪短头发是?因为你?”
傅毕凯没?有说话,但那副神情明显在说:难道不是?吗?
“剪短头发就是?受刺激?滚你的吧!我俩快生日了,一起去剪的同桌头,不行吗!”祖荷指了下喻池,就差没?直接把他胳膊勾过来?,结成肉眼可见的同盟,“哪天我要?是?剃光头,你是?不是?得把自己眼珠子摘了?”
傅毕凯:“……”
喻池笑也不笑,抬头扫他一眼。
不说傅毕凯还?没?注意,喻池竟然也新剪了头发,男生短发见怪不怪,三两天没?注意到也正常。但祖荷也那么短,就太不正常了。
他咕哝摇头,回自己座位:“班花越来?越粗鲁了。”
祖荷朝他背影竖中指,言洲窃窃发笑,触及她目光,立马击掌,俨然变回高声喝彩的群演:“做得好!”
祖荷回正身子,一颗德芙轻轻摆到美工刀旁边,喻池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要?吃快点,一会雯姐来?了。”
祖荷撕开送进嘴里,捡起桌上的小圆镜打量新发型,嘀咕道:“班花明明很帅嘛。”
镜子角落忽然映进一撮黄色泡面?卷发,祖荷转了下镜子,唐雯瑛的脑袋占据整面?小镜子。
祖荷一手抖,差点扔了镜子。
言洲肘搭课桌,反捂嘴巴,拼了老命不笑出声。
唐雯瑛走到前头笑吟吟打量她:“班花剪短发啦。”
班花大场面?没?见过,咽下巧克力,淡定放下镜子。
“对呀,雯姐,你看我帅不?”
唐雯瑛说:“精神丫头,这下每天洗头能省出很多时间?照镜子了。”
祖荷也挺精神朝她比个“耶”,然后讪讪拉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埋头专心。
被?“偷袭”多了,祖荷心情波动不大,还?趁唐雯瑛走远,和?喻池在书立后低头相视一笑。
这晚祖荷说好跟他一块回家?,下课其?他班熟人来?找她过平安夜,她等熄灯就在女生宿舍门口等他。
喻池对生日一向不看重,去年的生日就被?他浪费在和?她的冷战中,更?习惯祖荷朋友遍布全校,经常神出鬼没?。
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好。
祖荷走到楼下,才想起礼物差点忘记送出。三楼走廊逛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祖荷直接仰头叫住他:“言洲!”
“啊?”
“你叫喻池开我桌屉,走的时候带上那个‘菠萝包’。——喻池——我桌屉——菠萝包!”
祖荷说话挺讲条理,哪怕北风把声音吹模糊,言洲一下子听明白,转身回到教室。
不一会,喻池拎着一只“菠萝包”出来?,冲她摇了摇,那意思是?:这个?
祖荷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生日快乐!”
喻池:“……”
言洲:“妈呀,哥们?今天你生日啊?生日快乐!——走,小卖部走起!”
“菠萝包”实则零钱包,拉链头连着吊环,一拉开,喻池先掏出一颗费列罗,再摸索,夹出一张杯垫大小的圆形亚克力水晶板。
正面?是?祖荷和?他校运会的半身合照,一翻背面?,果然预感正确,上面?写着她疏狂的字迹:
喻池喻池,18岁生日快乐!
明年考上理想学校!
一起加油的同桌(画了一个像荷花也像火焰的简笔画)
2006.12.24
走廊浸了夜色,光线相对昏淡。他单手翻转着小相框,拇指抚摸正反两面?,本来?看见不太清人像,但那时候的笑容却在脑海无比清晰地放大。
他把相框塞回零钱包,费列罗单独兜在另一边口袋,转头跟言洲说:“走,请你喝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