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池不?应该对许知廉抱有情感奢望,妄图与他分享创业情怀,极锋不?过维克的?印钞机之一,坏了就扔了,再找一台新的?替代品。
“真没想到许知廉能把残忍摊开来说,私下对人还客客气气的?,”猎户座只剩下自己人,言洲忿忿道,“这不?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吗?”
甄能君面无表情道:“对情敌还要给什么面子?他只可惜祖荷没能在场亲眼看一看吧。”
言洲烦躁敲了敲盖上的?笔记本:“也?是,荷妹相当?于成了他的?反方,这滋味得多痛苦。”
喻池将笔记本上的?投影仪接口?线拔掉,轻声叹气:“你?们两?个,平时一个惜字如金,一个舌灿莲花,现在开口?真是一点也?不?比许知廉逊色。”
甄能君说:“你?不?也?没否认吗?”
喻池疑惑望她一眼。
言洲默契补足:“情敌。”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机。”
甄能君说:“市场是由人构成的?,是个人就不?可能完全撇开私人感情,尤其在国内错综复杂的?人情环境。许知廉这回到底是嫉妒你?的?远见和?祖荷的?理性偏袒而赌气撤资,还是纯专业性地?不?看好我们的?战略方向?”
言洲困惑道:“你?也?没谈过恋爱,怎么能把他的?心思揣摩得那么细腻?那么的?……好像挺有那么一回事。”
“……恋爱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甄能君说,不?自觉在记录本上戳了下自动笔,“打个比方,祖荷、你?和?喻池——”
听见那个名字,喻池的?注意力挪过来,不?再那么“不?是时机”。
“如果有一天,祖荷和?喻池在一起亲密无间,下班不?再叫你?吃宵夜,周末自驾周边游也?不?带上你?,甚至某天会休长假出国旅游,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失落?”
言洲生硬一顿,说:“我还可以找你?。”
甄能君毫不?留情道:“我和?萤萤抱团。”
一直默默旁听的?费萤萤插话:“好呀好呀,我们也?果断甩开你?,粥哥。”
言洲:“……”
甄能君说:“就像这样?,被抛弃的?感觉会让人疯狂。”
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感情纠纷导致的?血案,并且嫌疑人通常是男人——例子太过极端,甄能君只在心里默默梳理一番逻辑。
喻池无奈摇头:“许知廉应该不?至于这么公?私不?分,让感情影响判断。”
言洲诧然道:“你?还给情敌说话。”
“祖荷认可过的?人品,应该不?至于太糟糕,”喻池抄起笔记本要走,“一会宵夜?”
言洲揶揄道:“当?然,你?现在还没‘亲密无间’的?对象。”
喻池:“……”
费萤萤轻轻咂舌:“我怎么觉得他最后一句在夸自己?”
甄能君:“……”
言洲:“好悟性!”
喻池:“……走不?走,一会谁慢谁埋单啊。”
言洲立刻起身,把椅子送回桌底:“走走走,池哥请客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
祖荷邮箱收到喻池秘书抄送的?今日会议纪要,简洁的?文字里硝烟隐然。她本该出席,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
“你?想投资喻池的?公?司?”
SPA技师力度减小,祖逸风便开口?说话,脸虽冲着祖荷这边,眼睛却?还闭上。
祖荷刚才一直提的?是极锋,到了祖逸风这里变成喻池,双方强调重点一目了然。
“极锋不?止喻池一个人的?,言洲、阿能、姐姐都有股份在里边。”
“你?们两?个,总算在一起了?”
“没有。”
这一瞬,祖逸风睁开眼,恰好祖荷将头转过这边,还朝她微微一笑,像小时候在窗帘后跟她躲猫猫。
祖逸风也?不?禁莞尔。
“你?可想明?白了,这次帮他,可不?像当?年探病那么简单。”
祖荷敛起笑,轻声说:“妈妈,我不?是帮他,我是投资极锋。”
“你?假设一下,如果他不?是你?多年的?好朋友,你?会看中极锋吗?”
不?知道是不?是技师力度加大?,祖荷浑身舒适,懒于思考,竟然想象不?出来。
“不?用给自己冠冕堂皇的?压力,想象不?出来很正常,人都有七情六欲,没办法把私情完全清楚,”祖逸风说,“我虽然不?能像你?有那么多过硬的?专业知识,这些年投资也?是以人为本。企业就是一个企业家的?作品,个人风格无法避免渗透到企业日常。”
祖荷说:“幸好你?没有说企业是企业家的?孩子。”
祖逸风说:“每个人都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作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成为父母呀,或者?无法成为父母。”
祖荷低声吩咐技师力度加大?一点,坦诚道:“不?瞒你?说,除了行业性的?考量,我是挺欣赏喻池他们,也?喜欢极锋的?文化?氛围。再说已经有姐姐帮我投石问路,你?就放心吧。”
祖逸风放松得七七八八,让技师打点收工,祖荷那边也?差不?多,SPA房里就剩她们两?个,像年糕上锅一样?趴在床上。
祖逸风接续前面话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都快退休了。”
今天两?人来这边放松,也?是祖逸风为交班铺垫,准备退居董事长一职,让祖荷正式从副手转正,登上逸风集团CEO的?交椅。
祖荷松快笑道:“妈妈,有什么忠告吗?”
“你?会听?”
“听听也?无妨。”
“听听也?无妨……”祖逸风笑了,“摒弃母性,警惕男人,你?就能一往无前了。”
前面四个字略显激进,祖荷一时沉默,不?知道陷入“听听也?无妨”的?思考,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祖逸风说:“母性要是好东西,早就轮不?到女人头上,男人肯定先给他们自己造一个‘父性’。不?然为什么媒体?采访男企业家,不?会问怎么平衡家庭和?事业?”
祖荷盯着她问:“妈妈,你?是不?是曾经后悔生过我?”
卧谈会变成“趴谈会”,姿势不?寻常,问出什么不?寻常的?问题,都不?足以为奇。
祖逸风调整一下枕着的?脑袋,温柔回视她:“我现在很爱你?。”
祖荷扑哧一笑,可能刚才技师太用劲,酸到她眼角了。
“从你?给我的?财产看出来了。”
祖逸风也?笑,两?条年糕像沸水一样?扑通扑通颤起来。
“我好庆幸你?是女儿,要是儿子,我可能没法从你?爷爷那里抢过来,也?不?知该怎样?单身养育一个跟我不?同性别的?孩子,自己作为女人的?经验都教不?了他吧。”
祖荷说:“更庆幸能碰到妙姨这样?的?全能阿姨吧。”
“我怕你?伤心才没提。”
“你?还记得她,我就不?伤心。”
“我不?可能忘记,”祖逸风说,“生养孩子非常辛苦,这么多年多亏有她。其实你?也?会觉得她更像一个妈妈吧。妈妈的?语义可以很丰富,我的?确只完成生产部分,更艰难的?养育责任她帮我完成了。所以,我说的?‘摒弃母性’不?等同‘泯灭良知’,而是我希望你?慎重选择婚姻和?生育。”
“妈妈,你?还记得上学我痛经,说过以后不?想生孩子吗?我还听说过一种荒谬的?说法,婴儿会带走子宫寒气,生过孩子就不?会痛经了——”
祖逸风厌嫌嘘声:“连喻老师那样?常年锻炼体?质好的?,刚生完那几年来一次腰酸一次,更别说我了。”
“就是嘛,月经只是脱一层膜在那么疼了,生孩子可是剥落一团‘根深蒂固’的?肉,就跟剥一只柚子一样?,”祖荷说,“我现在还是一样?的?想法,不?想生孩子;既然不?生孩子,也?没必要结婚了。”
祖荷的?成长不?缺爱,不?缺尊重和?自由,自然不?会巴望情人的?宠爱,想着通过婚姻逃离原生家庭。
这也?是她不?那么在意前男友们的?原因——对喻池的?多少也?受此影响,若是缺爱,恐怕从他失控拥抱她的?那一刻,她也?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
“再说,妈妈你?给我那么丰厚的?财产,”祖荷皱了皱鼻子,像小时候不?想跟邻居小男孩分享她的?宝贝,“我可不?想结婚跟人平分。”
“我记得小时候你?得到一点什么新鲜玩意,也?死?命护着,不?想跟邻居小男生玩;但你?姐姐一来,无论多么珍惜的?宝贝,你?都要第一时间拉她一起看。”
祖荷说:“因为男生喜欢搞破坏,从小到大?都是,哪有姐姐妹妹们那么好。”
祖逸风怜爱望着她:“不?平分就不?平分吧,你?爱分给谁就给谁,反正等我真的?‘逸风’以后,一切都是你?的?了。”
“妈妈,”祖荷想起蒲妙海的?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在她走之后,越发显得陌生,“你?看,我会看着你?退休,你?也?得看着我退休才行。”
祖逸风心算一下年纪,豁然笑道:“这我可以答应你?,我们家的?女人都可以活到90岁以上。”
两?个血缘上是母女的?人,关系上更像闺蜜,闺蜜比母女平等,又比朋友多出一层同胞特有的?亲密。闺蜜才不?会奢望对方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只希望健康快乐,情谊不?被渣男离间。
这种和?谐的?关系得益于祖逸风的?清醒和?远见,早早摆脱母亲角色的?控制性,把祖荷看做一个人:她先是一个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慧眼如珠的?投资者?,性格可人样?貌出众的?女人,许多人交口?称赞的?好朋友、好同事,最后才是她祖逸风的?女儿——这在中国家庭里是多么的?罕见,孩子往往只是未了夙愿的?继承者?,光耀门楣的?附属品,甚至传宗接代的?工具。
跟一个成年人保持一段长期和?谐的?关系尚属不?易,祖荷无法想象帮助一个懵懂小孩构建世界观、不?断化?解矛盾所要耗费的?资源和?精力,婚姻和?生育对她来说无疑会是最折本的?投资。
祖荷翻个身仰躺,天花板禁锢不?住想象,她仿佛拥有一片自由无垠的?天幕,璀璨星河等待她的?探索,语气跟着思维活络而烂漫。
“妈妈,我们两?个趴在这里好像两?条肠粉哦。”
“够火候了,该出锅了,”祖逸风咯咯笑着慢慢起身,“去游一会?我好久没跟你?一块游泳了。”
祖荷也?起来,笑道:“你?这几年都跟喻老师——不?对,喻校长——游了吧,好像你?教会我游之后就很少跟我游了,让我看看她有没有把你?带快一点。”
“咦,是我教会你?游的?吗?上年纪都忘记了,我还以为妙姨教会你?的?。”
“我教会她的?呢。刚开始她游得比我快,但一直故意让着我,后来……倒是真的?游不?过我了,我长大?一点了……”
妙姨看她长大?,她看妙姨老去,然后现在似乎轮到了祖逸风……
祖荷皱了皱鼻子,难掩酸涩说:“你?可不?要故意给我放水。”
祖逸风笑着说:“好吧,让你?检验一下喻校长关门弟子的?实力。”
祖荷又是轻轻一叹,和?祖逸风并肩前往酒店的?游泳池,咕哝道:“我还想跟她另一个徒弟较量,可惜他比喜欢跑步。”
祖逸风轻揽她的?脊背,鼓励道:“施展魅力,诱惑一下。”
“这话说得,”祖荷咂摸片刻道,“是不?是又谈恋爱啦?”
两?人还完泳衣后来到空无一人的?游泳池,在池边拉开一段距离,略作伸展,拉下泳镜,做好预备姿势。
“预备,开始——”
祖逸风声音甫落,两?朵水花绽开在游泳池,无拘自在地?延伸向对岸。
*
依旧是猎户座,老成员。
祖荷宣布荷焰有意向极锋互动增资。
喻池和?许知廉同时讶然,两?边的?凝固又各有深意,前者?含着惊喜,后者?更多是愤怒。
“维克如果坚持撤资,荷焰可以考虑受让全部股权,BingoFun给你?开出的?条件荷焰同样?可以提供,它的?优先级可以降一降了吧,”祖荷对后者?说,措词还委婉了,这一决定无疑踢出虎视眈眈的?BingoFun,暂免极锋被吞并风险,“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倒得先问一下喻池愿不?愿意增发新股了。”
“你?们俩联合起来耍我?”
许知廉失态道,从感情到事业,祖荷都偏袒喻池,这一沉痛的?领悟一瞬间击垮了他的?理智。
祖荷失望蹙眉,说:“正常业务合作,怎么叫‘耍’?”
司裕旗也?难以控制真情,支肘反手掩嘴,垂眼冷笑。
无论维克是否撤资,极锋都可以间接将创业团队刚回购小股东们的?那部分股份“增发”给祖荷。
祖荷除了专业决断力,身上有股容易叫人卸下防线的?亲和?力,又是他们曾经的?伙伴兼天使投资人,喻池当?下自然求之不?得,肩上也?多了一份莫名的?重任。
“极锋愿意接受荷焰注资。”喻池宣布,正式欢迎祖荷成为同盟,也?让全场目光聚焦许知廉,等待或逼迫他要一个答案。
极锋眼看沦为“夫妻店”,许知廉再坚持只显得负隅顽抗,何况前头嘲讽喻池钱包漏风,这会人家便搬来一个货真价实的?钱库。
到底是技不?如人,还是裁判偏心,也?许两?者?兼而有之,许知廉的?骄傲被挫灭了。
“维克是否撤资,撤多少,单股价格多少,希望能早日看到维克方的?诚意。”
喻池的?口?吻公?事公?办,却?也?不?卑不?亢,甚至没有趁机挖苦许知廉,自然又在气节上胜他一筹。
许知廉愤而率众离开,猎户座只剩下祖荷和?喻池。虽然还在办公?场所,那股剑拔弩张的?智斗仿佛随众人散去,利益即将深一层缔结,一种微妙的?亲密拉近彼此。
祖荷站在落地?窗边,抱臂望着外?头,烈日炎炎,每一栋建筑外?墙玻璃亮得刺眼,不?一会不?得不?转开眼。
“我姐姐说你?上一次没有同意对赌条款,这次也?是?”
喻池倚在会议桌沿,盯着她的?侧影:“你?先说。”
她回转身,嫣然走到他身旁,也?像他一样?轻轻靠着会议桌,一手撑着桌沿,两?人手之间不?足一只手机的?宽度——喻池立刻不?着痕迹挪开一点,也?像高三同桌那时,每当?祖荷手肘不?小心“过界”,他总是悄然避开,仿佛这已经变成一种肌肉记忆。
祖荷那会看穿不?说穿,现在也?一样?:“我就是想知道我有没‘特权’,或者?你?还是一视同仁。”
“如果我赢了,”喻池侧头注视她,眼里光芒没有炎日张扬,但有种不?会刺眼的?温柔,“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
虽然没出具体?的?对赌条款,公?司每年都定年度目标,对赌也?一般围绕这个展开。
祖荷的?右手改撑为扶,弹钢琴般往他跳动几根手指的?距离,但还差一点点,没有碰到他。
他的?腕骨动了动,这一次,手没有挪开。
祖荷碰到的?大?多数为直抒胸臆的?追求者?,像许知廉这类直接问能不?能当?他女朋友;也?有唐突的?示爱者?,像傅毕凯之流想强制亲密——当?然不?会有好下场——所幸喻池没有把工作上的?果决张扬带过来,在感情这块空白领域,他保持着初学者?的?虔诚与谦卑。
这一刻,祖荷得承认,这份质朴而委婉的?请求打动了她。
她扬起下巴,唇角微翘:“极锋今年的?年度目标会不?会定太高了?”
他的?左手轻轻扣住桌沿:“已经完成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