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

作者:钦点废柴

“哈哈哈哈——”

司裕旗听完祖荷复述,在沙发上笑得不能自已。

祖荷说:“我都能看到你的智齿啦!”

司裕旗终于收敛,捂着肚子:“他打算让极锋陪嫁?”

“我又不打算娶他,”祖荷歪在靠背上托腮,“定?情信物差不多。”

司裕旗说:“哪天极锋变成‘妻夫店’,大姨子岂不是还给你们打工?”

“那之前我要给他的慢性子急死了。”

司裕旗正经道?:“我看你是得急死,许知廉出让股份,价格这一关,你们仨估计要吵得够呛。”

祖荷也挺严肃:“你只要记得我没有用美人计就好。”

司裕旗不知不觉用同样姿势看她,托腮,美人鱼般盘起腿;沙发上的两个人像一对镜像。

“办公室恋情会是什么感觉?”她纳闷,“虽然你们不算上下级,但利益纠葛,比上下级还麻烦。”

祖荷出神一会,说:“谁知道呢,万一价格谈不拢,彻底吹了,也不一定?。”

“会可惜吗?”

她又想了想,叫道:“可惜什?么!那样我不就可以毫无负担跟他在一起了吗!”

司裕旗扯了扯嘴角:“你倒是不用美人计,你是飞蛾扑火。”

“你在我前面探路,怎么会是‘扑火’?”

司裕旗坐直说:“我们做个约定?吧,我撤的那一天,你也不许再前进。”

祖荷爽快伸出小手指:“投资不是做慈善,为爱情做慈善不如下乡扶贫。”

司裕旗勾过,再贴上她的大拇指,像小时候约定周末一起逛街,谁也不许叫上男生。

“对了,我最近发现有个新出的App还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祖荷掏出手机与她分享,司裕旗的职业敏感性苏醒,与之同时的还有对祖荷无条件的信赖。

*

司裕旗预料没错,荷焰、极锋和维克三方这场股价之争旷日持久,她参与调解几次,有时走向微妙,不知不觉涉及祖荷,喻池和许知廉又及时刹车,次次不欢而散。

“你说你的桃花怎么这么泛滥,两个男人对你旧情难忘也就算了,偏偏还为同一件事拉扯上了?”

司裕旗头疼地说,这日姐妹俩先到,猎户座还没有其他人。

祖荷两手托腮,动动脖子,歪向一边,露出一个“你以为我想?”的表情。

司裕旗扭腰注视她,手肘挂在椅背一角,姿态豪放霸道:“你心?里怎么界定?这两个人的,除开这层合作?上的关系?”

猎户座虽然仍是玻璃墙,但隔音效果好许多,灰色卷帘拉下,阻隔外面视线,隐私性良好;除非站在门口,否则也听不见屋里说话。

祖荷还是瞄了一眼门口,只匆匆掠过秘书忙碌的身影,其他人还没出现。

“一个应该算是精神上的初恋,一个是第一任通俗意义上的男朋友。”

“精神洁癖,还挺讲究。”

“那向舒呢?”

“他啊——”司裕旗想了想,“最喜欢的现任。”

六个字里面同时出现两个限定?词,“最高级”的强烈被时间词削弱,像食物的鲜美只限定?在保质期里。

祖荷也揶揄道:“狡猾。”

司裕旗朝她挤挤眼:“姐妹同心?,半斤八两。”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许知廉径自走进来。

“打扰你们姐妹悄悄话了——”

司裕旗收回胳膊,稍微端正一点:“对啊,正夸你来着。”

“夸我什?么好话?”许知廉掠过祖荷一眼,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英俊,”司裕旗挑了一个安全话题,“每次你来我公司,同事们都没法专心?干活。”

“我要是没记错,”许知廉停顿一下,“我两次去领旗,就看到几个男员工吧?”

喻池的到来打破微妙尴尬,哪怕没有迟到,他还是歉然说来迟了。

一场拉锯战再次拉开。

“车轱辘谈了这么多天,一直谈不出一个结果,”许知廉说,“这件事是不是可以从简单的角度出发,荷焰和极锋就是左手倒右手,股价怎么定?,得利的还是你们,对吧?”

其余三人均愣了一愣,这番话暗示祖荷和喻池开妻夫店,就差没直接点明祖荷“明买暗托”。

“许知廉,你什?么意思?”祖荷也是此时最合适对阵的人,“我跟你一起来做买卖,你直接把我打成哄抬股价的托?”

许知廉冷哼一声,简直把“难道不是”用红笔写在脸上。

“BingoFun一来踢门,一直按兵不动的荷焰就出来救场,你这叫人很难不多想,”

司裕旗道?:“以我和玉祎的关系,哄抬股价没有领旗一份功劳应该说不过去了。”

喻池冷笑道?:“按你的逻辑,第一轮投资的时候,荷焰和维克先后入局,我是不是也该怀疑你们两个串通一气?”

“仙人跳。”

祖荷给喻池本以说完的话补上一个小尾巴,将两个男人一直含蓄打转的话题挑明。

这个俗气的词眼也把硝烟味的气氛一下子点爆。

“敢情我祖荷在你们眼中就是一个只能使美人计的草包?”

“没有——”

“当然不是——”

两个男人同时辩解。

“他这样想就算了,”祖荷冲着许知廉示意喻池,“他跟我七年没见,三年没怎么联系,平均下来一年聊天不够十次,他不了解我变成什?么样不奇怪;而你许知廉,我们同校三年,业务来往三年,你这么想是挑战我的业务能力和人品?”

然而祖荷所说的事实落进许知廉耳朵,进一步成为她有所偏袒的佐证。

“不是怀疑能力和人品,而是……感情,”许知廉望着她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给个痛快吧,你想站在哪一边,维克还是极锋?”

喻池接上他的目光,刀光剑影,尽在无言。

许知廉说得没错,都到了这给地步,他没必要装傻充愣,心?里也想要一个明晰的答案。

“我还是他?”

“……”

连司裕旗也察觉到这三人明里暗里两套话,明面谈股价,暗里扯感情。虽然股价对她或多或少有影响,但此等场面千载难逢,感情理清了,说不定?交易也豁然开朗。

她干脆抱起胳膊旁观。

唯一懵然的大概只剩下祖荷,明明会议主题是股价,怎么突然变成两个雄性的求偶PK。许知廉跳脱也就算了,连一向沉静内敛的喻池也跟着发疯——也许是上一次的试探给了他勇气。

这两人的眼神,简直恨不得一人拽住祖荷一边手腕,把她撕成两等份。

“如果我两个都不要呢?”

“……”

“……”

喻池和许知廉静默片刻,僵局加剧,司裕旗思忖着要不要插手缓和气氛。

“你们两个今天彻底杠上了吗,”祖荷忍无可忍,“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的,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外面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

司裕旗一看时间:“下午茶来了,我叫人送点进来?”

没人理会。

她径自起身,开门就碰见喻池的秘书,那边低声询问:“旗姐,下午茶要不要给你们送进去?”

她出到走廊,半带上门:“今天有什?么?——你们天天都吃菠萝包的吗?”

秘书说:“倒也不是,供应商有几家,池哥最近要我们帮忙挑出最好吃的一家。”

“回到股价吧。”

喻池轻声开口,有种小心翼翼的无奈。

许知廉盯着祖荷:“单独聊两句?”

喻池:“……”

他撞上祖荷目光,除了让他暂时回避,读不出更多含义——估计也没有——刚才的无奈变成颓然。

不声不响起身,喻池头也不回带上门。

司裕旗拎着两盒菠萝包,刚回转身,差点撞上喻池。她交替看着沉郁的脸庞和紧锁的门,把其中一盒放回秘书的小推车。

“借用你的办公室吃个下午茶?”

*

猎户座里,气氛依然紧绷。

祖荷等许知廉开口,两人早已不对等,那边显得很艰难,无论是感情还是谈判,都不想亲口说出放弃。

“我应该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对吧?”

六月太阳猛烈,即使只有一线阳光从缝隙射进来,也能清晰看见尘埃飞舞。

祖荷好像在尘埃里寻找什么,一直盯着那束光。

“之前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分手后总还能心平气和跟对方做朋友,现在好像明白了,”许知廉毫不介意独白,“你真的是根本一点不在乎了。”

“当朋友还在乎。”

祖荷为自己正名。

“我以为他跟我一样待遇,那样起码好受一点。‘初恋’和‘第一任通俗意义上的男朋友’……”许知廉兀自发笑,“我又在你的诡辩里死了一次。”

也许分手太久,又经历过别人,祖荷对许知廉缺乏及时的亏欠感,但人有贪欲,奢望完美,她希望能不犯错地封存这段旧情,也算对得起昨日的心?动。

“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是过去式。”

就像这段结束快三年的感情。

“我也以为,但真正见过你的初恋后,好像真的没法过去了。”

许知廉没有用喻池的名字,身份描述更能一遍又一遍挫伤他的自以为是。

“你还记得第一次我说,如果没有太平洋,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察觉到谈话走向,祖荷轻轻咬起下唇。

“当初你还一味否定我的说法,现在证明我的判断一点也没错,”许知廉挫败自嘲,刚才那束光线打在他身上,周身镀上一圈耀眼金边,“祖荷,太平洋真的蒸发了,我退出。”

*

荷焰、极锋和维克三方的股权转让合同以出其不意的速度签妥,荷焰成为极锋互动第二大股东,维克风投虽等不及IPO全盘撤资,但极锋估值上涨,许知廉在对祖荷妥协基础上,也获得一个还算满意的投资回报。

局势看起来三赢,各得其所。

最纳闷估计要属BingoFun,向来只有它们拒绝投资,还从未经历被小企业扇巴掌。

极锋这一下摇身变成BingoFun垄断路途上一块绊脚石,危机重重。

那天和许知廉单独谈完,祖荷没再来找喻池,喻池自然更不好意思私下找她——毕竟也曾被流火所伤,她可明明白白说着“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的”。

“你可以问问她姐姐啊。”

极锋的小阳台设有桌式足球,言洲叼起烟,把足球捡回放好,开始狠狠转着球杆。

“问她干什么。”

喻池也低头专注接球,两截手腕爆出优雅又富有力?量感的青筋,足球在球员间横冲直撞,好一阵当当作?响,他又进一球。

言洲往角落立式烟灰缸谈掉灰,吸了一口说:“妹妹的想法姐姐应该最清楚吧。”

“多没意思,”喻池走向他那边门把球捡回来,“要别人来跟你打听我单不单身,你不烦?”

言洲若有所思点头:“也是。”

小阳台的玻璃门外,秘书匆匆路过,又忽然刹车回头,敲敲门探身进来:“池哥,终于找到你了。我们极锋第一届菠萝包争霸赛已经赛出结果了。”

言洲刚要发表疑惑,听到那个名词,瞬间明了,笑道?:“不错啊,竟然还有大赛名称了,不过也太土了。”

秘书支支吾吾:“阿能姐临时取的名。”

言洲:“……那可能还没发挥出实力?。”

秘书:“我看也是。”

喻池终于逮住一个可以反嘲他的机会。

“对了,萤萤姐还用十分钟做了一张海报,发到你们邮箱了。”

秘书说罢掏出手机,把海报调出来给两人看。

费萤萤不愧是设计部的老大,挑起极锋审美大梁,十分钟出的图几乎可以用到游戏里面。

喻池让他去处理后续供应合同,便掏出手机,给祖荷发去一条消息。这还是签股权转让合同后,喻池第一次私下联系她。

“我发现一家还不错的菠萝包,要不要给你带下午茶?”

祖荷读到这条信息,嘴角不自觉翘起,回了一个“好”。

“在公司吗,我让人送过去。”

祖荷另外给他一个现在的地址:“最近几天都在这边,你有空随时来找我玩。”

影棚的男模已经换上另一身打扮,祖荷将手机往牛仔裤屁兜随便一插,端起相机开始拍摄。

*

喻池退出聊天框,翻出这家菠萝包最近祖荷的分店,打电话前略一转弯,干脆往管理层小群里面发个消息:下午请假。

秘书不愧为秘书,雷达般的五觉,立马回了个表情“发呆”。

甄能君惜字如金:“破天荒。”

费萤萤:“吓人,我还以为天黑了,17竟然要下班。”

言洲今天没外勤,正好赶上这条消息,放了一长串“呲牙”。

喻池又附了一句“有事电话”,言洲追着回“赶紧干你的大事”;他无声一笑,锁了电脑。

不久下午茶送达,喻池也把自己人送到。

仓库式的大开间,工业风粗犷装修,七八个人在活动,祖荷背对着他,正给一个男模拍照。

另一个长相挺标致的男模眼光明显从他的假肢上挪开,接过他手中的茶点,回头冲祖荷说:“A姐,外卖付过钱了吗?”

“……”喻池还是那套休闲打扮,假肢乍一看添了一点凄惨,拎着打包袋说是大学生兼职直外卖员也不为过。

祖荷抽空回头,扬了下手:“机米,那是我朋友。”

这位叫机米的霎时涨红脸,连道?好几声不好意思。

喻池抿着嘴,随意抬了下手,径自走向祖荷。

祖荷暂停拍摄,招呼伙伴过来一块休息吃下午点。

刚才的机米也拿起一个,刚要送到嘴边,只听祖荷笑眯眯道:“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吃完这个今晚一百俯卧撑。”

其他人也附和打趣:“一百个哪里够,一个菠萝包热量三百多大卡,打个五折起码也得一百五十个。”

小男模面容清秀,浑身骨肉匀称,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哪里有胖的影子;但大老板发话,事关饭碗,也不得不自我检视与怀疑。

“一定?一定?,做够两百个。”

毕竟身份不对等,继续逗下去只成了恐吓,祖荷收起玩心,拎起自己那份菠萝包与奶茶到一边。

喻池抄着裤兜信步跟随,借机打量四周,有祖荷在身边,高端假肢的金属感跟影棚工业风意外契合,跟工作室新招的模特似的。

“改行了?”

祖荷把储存卡抽出来交给助理,笑道?:“放松。”

喻池说:“我还以为你再也没时间碰相机了。”

以前都知道摄影是她的爱好,但不属于大多人眼里的“正途”,没人会轻易将一个爱好和专业结合起来。

“只不过没办法用来吃饭,”祖荷今天没擦口红,不必像那几个男模一样避开口红吃东西,“我妈妈早期投资的一个传媒公司旗下的摄影工作?室,我偶尔过来拍几张,当做放松,就像你试玩你们的新游戏偶尔写个体验报告一样。”

喻池辩解道?:“可不是偶尔,我每个都写。”

“幸好我不是你的员工,不然压力?好大,”她就着奶茶咽下好几口,“换个说法,应该像你跑步一样,只是一个爱好,跟专业的还差一截。所以啊——”

她忽然压低声:“这里的头头只给我接触一些新人,拍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片子。”

祖荷问他还记不记得代理他车祸赔偿的律师,喻池当然记得,逢年过节喻莉华还代表全家送去问候。

“那个律师阿姨的女儿Phoebe,是那边公司的总监,这里工作室的大老板,也是我姐姐的高中同届,相当于我们的学姐,”祖荷吐出一长串,笑道?,“是不是世界很小?”

喻池应了声,当然小,不然他们不会兜兜转转半个地球还能在这里喝茶。

祖荷本来也没什么拍摄任务,在角落和喻池断断续续聊了小半个下午。她给相机换上一张新卡,指着男模坐过的高脚凳:“你可不可以再当一下我的模特?”

这一个“再”字暌违七年,喻池没有说“不”的残忍。

但摄影棚的人陆陆续续跟祖荷打招呼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这场景怪暧昧的,像清场拍亲密戏似的。

“好不好?”

谈判场合不会出现的三个字,直接化成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推向聚光灯的焦点。

他皱了皱眼睛,才适应不同寻常的光亮。

以前上学,虽然也留下一些假肢入镜的照片,但都是祖荷抓拍,他从未这般走到舞台面对直白的审视。

祖荷满意道:“提前适应一下,以后还会有很多媒体上赶着采访你。”

的确已经有人找上门,只不过被他推掉了。

他不经意一笑,周围如闪电划过,这个从容而谦逊的笑容留在她的镜头里。

“完美!”祖荷忍不住夸道,“那,我继续问问题,你回答我就好了。”

“你拍其他人也会进行访谈?”

“我可没那么多口舌,”祖荷说,“你当然是最特别的。”

喻池不自觉低头瞅一眼最特别的地方,这一瞬,闪光灯又采撷下一个对她来说“特别”的瞬间。

“……许知廉也来过这里吗?”

“是我问你,可不是你问我哦。”

“……”

他凝滞的一刹,又给她收进小盒子。

“他不够特别。”

嘴角自得的小弧度也难以逃脱闪光灯的捕捉。

“就这样一直坐着吗?”

“你也可以躺着。”

“……那你要怎么拍?”

“坐到你身上。”

“……”

这下轮到祖荷轻轻一笑:“你还经常跑步吗?”

“嗯。”

“每天五公里?”

“更多。”

“有意马拉松?”

“准备中。”

“Wow!看样子应该也加入了力?量训练?”

喻池拳头不自觉握紧,鼓了下双臂肌肉。

“对。”

“可以把上衣脱掉让我看一下你的成果吗?”

喻池愣了一下,交叉双臂揪着衣摆,在闪烁的镁光灯下脱开T恤,赤露出一身精壮有力?的肌肉,白T恤随意绞在一边手腕。

祖荷再度“Wow”一声,满意笑了笑。

喻池趁机问:“下个月姬柠演唱会,要不要一起去?”

“如果我说不呢?”

“……”

镁光灯毫不留情闪下他的难堪,但也只能闪到一下,工作上的情绪调节法自觉起了效用,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那我明天再问一次。”

那十颗调皮的白牙再次迎接他:“明天不用问了。”

喻池站起来,镁光灯把他送得越来越近,直到出了地垫,他迅速把T恤穿上。

“我一会去订票。”

“那天我刚好出差回来——”

“我去机场接你。”

“可能赶不上晚饭,你挑的菠萝包比当年食堂的还要好吃——”

“我再一起带去。”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台相机,好像又没有什?么再能阻挡他们,毕竟太平洋也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