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茜驾崩后。『』韩子高一直很反常。除了守灵外。便是在家中枯坐。偶尔出去走走。也是失魂落魄。总管韩福本來很担心他。见他虽然憔悴消瘦。悲痛伤心。但见他衣食作息尚好。似乎还是在努力坚持着。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今日。韩子高去送陈茜过山陵。似乎是一件大事完成了。眼里闪现出奇异的冷冽的光。令人揪心不已。晚膳后。他将韩福叫进房中。仔细吩咐了家中的事务。他母亲早亡。父亲在前年去世。只有一个兄弟留在家乡会稽。已经娶妻生子。他安排韩福将府中银两分出一半來送往会稽兄弟处。另一半由韩福做主。分给府中下人。陈茜在世时赐给他无数珍宝。他早已叫韩福全部封存。只留下陈茜送他的贴身挂件。
韩福一家在侯景之乱中险死于乱军刀下。是韩子高率平叛大军及时赶到。将他们救下。韩福一直对这位救命恩人感激不已。矢志追随左右。韩子高有感于他的赤胆忠心。建府时便让他做了总管。将家中的所有事务全都交到他的手中。韩福这些年來亲见韩子高与陈茜的情感。也了解他的性情。此时见他如此。竟是交代后事的模样。不由得越想越心慌。又知自己人微言轻。一定劝不动韩子高。便赶紧來找顾欢。
韩子高带顾欢和高肃來到府里。对他说那是自己的两位结义兄弟。韩福便十分高兴。韩子高除了对陈茜是真心实意地好。待其他人一向有些冷淡。他生得太美。对他觊觎的不轨之徒车载斗量。因此他不喜欢与人多亲近。以免麻烦。此刻正当非常时期。韩子高竟然有了朋友。他自是非常欢喜。
这些天來。他也看得出來。韩子高与顾欢更加亲厚一些。常常回府之后会先來探望顾欢。只有在顾欢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愉悦的笑容。因此。当此要紧关头。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來找顾欢拿主意。
顾欢听他说完。立刻急了。回头便道:“长恭。快。我们去劝劝大哥。”
高肃坐在房中。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便大步出门。对韩福说:“我大哥现在何处。”
韩福立刻对他施礼:“请二公子、三公子跟老奴來。”
高肃与顾欢都很有礼貌地道:“有劳福伯。”
韩福在前面带路。几乎是一溜小跑。将他们领到韩子高的卧房。
这个院子两人都來过不少次。只是依照礼节。都沒有进过卧房。只在堂屋或书房盘桓。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们跟着韩福。穿过堂屋。直接进到里间。
屋里很干净整洁。韩子高坐在窗前。自斟自饮。桌上已放了好几个酒坛。似是都已喝尽。
顾欢和高肃都闻到一股花雕的浓香。看桌上还有一碟青梅。便即明白。韩子高喝的正是上好的陈年花雕。酒里放进梅子。用热水温了。香醇甘甜。十分好喝。后劲却极大。不知不觉就会醉了。
他心情不好。借酒浇愁。那自然沒什么。可桌上还有一样东西。却让人见着有些心惊。
那是一柄短刀。刀鞘掐着金丝银线。镶了宝石。看上去非常名贵。但是。再漂亮的刀。其最终用途也不过是杀人。或者。自杀。
顾欢走上去。不动声色地笑道:“大哥。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们。”身子掩护着。伸手一抹。便将刀握住。背到身后。示意韩福拿走。
韩福也很机灵。悄悄拿过刀。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韩子高看向顾欢。半晌沒有吭声。他双眼通红。脸上却是一片空白。半点表情也沒有。
高肃赶紧上前。笑着说:“是啊。欢儿说得对。大哥。有这么好的酒。也不叫上小弟。那怎么行。”
韩子高仍然不说话。
顾欢看他眼睛有些发直。忽然察觉不对。便伸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晃了晃。
韩子高顺着她的力道。软软地倒了下去。
高肃眼疾手快。抬手便将他圈住。
顾欢凑近看了看。低低地说:“大哥已经醉了。”
高肃二话不说。一手搂住韩子高的肩。一手伸到他的腿弯处。将他抱起來。往床边走去。
顾欢更快。脱了鞋便上床去。帮着高肃替韩子高宽衣解带。将他轻轻放到床上躺好。再拉过锦被盖上。
韩子高身材高挑修长。平时一举一动都很轻捷。看着似乎并不重。可到底是个健壮的男子。喝醉之后。份量可不轻。好在高肃与顾欢都是武将。力气不小。这么一番忙下來。也累得直喘粗气。
他们坐在床上。一人一边。守着韩子高。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互相看了一会儿。才同时叹了口气。
似乎已经沉睡的韩子高却忽然动了一下。很轻很轻地叫道:“茜。”
高肃与顾欢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韩子高的声音充满了渴望:“茜。”
顾欢猛然明白过來。对高肃大比手势。又使劲点头。高肃与她心意相通。立刻懂了。只怕韩子高把他们的叹息声当成了陈茜的声音。以为是在做梦。陈茜來看他了。不由得心里一酸。很为他难过。便听从顾欢的意思。低沉地说:“是我。”
韩子高闭着眼。努力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是你。”
“是。”高肃的声音很低。用双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韩子高缓缓缓缓地笑了起來:“真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高肃的声音很温柔。“我在天上。会一直看着你。”
韩子高喃喃地说:“你一个人在那边。一定很孤单吧。我想來陪你。”
“不可以。”高肃脱口而出。然后便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顾欢直起身來。小心地倾前。凑到高肃耳边。低低地道:“要看着他好好地活着。等他百年之后才能死。绝不能自寻短见。”
高肃立刻对韩子高说:“我想看着你好好地活着。等你百年之后。我來接你。如果你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來。我绝不原谅你。”他是真的担心。话语中充满情感。
顾欢大为感动。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颊。这才收回身子。靠墙坐着。
韩子高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道:“好。我答应你。不会自寻短见。”
高肃终于放下心來。长长吁了口气。欣慰地说:“这就好。”
韩子高忽然担心地问:“茜。你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