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

作者:寐语者

  他竟不避,脸颊脆生生挨了这一掌,白皙如玉的肌肤红印立透,唇角也渗出一丝鲜血。昀凰用力太过,手腕也震得一阵剧痛,却见他低低笑出声来,舌尖将唇上鲜血舔去,仿佛舔舐着甘美至极的味道。昀凰看得胸口一阵翻涌欲呕,这比女子更艳丽的容貌看在眼里,竟是如此诡谲怕人。

  "嫌弃是吗?"他犹带血迹的薄唇弯成妖冶一笑,"为何要嫁与我这般废物呢,岂不知你的夫婿是个痴癫之人,比不得晋王风流瑞王英武……如此佳人,甘受委屈,究竟是皇后的位置太诱人,还是你在南秦已无处可去?"

  一字字都是寒冰侵人,昀凰怒极反笑,嘴唇颤颤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冰凉手指滑下她腰间,将衣带重重一扯,玉扣断开,腰间环佩散落一地,明珠四下滚落。昀凰抬手欲掩住衣襟,却被他狠狠钳住手腕,衣带随之捆绕上来。

  "住手!"昀凰挣扎怒道,"殿下是堂堂储君,妾身亦是一国公主,殿下就不顾及两国体面吗?"太子停下手,冷冷笑了:"你在南秦艳名远播,彼时秽乱宫闱肆无忌惮,今日嫁了人,倒想起还有体面一说?"

  昀凰脸上血色在霎时间褪尽。

  他看着她惨无人色的面容,越发笑得舒畅,狠一发力将她双手用衣带紧缚,带子深勒入肉。这次她不再挣扎,木然任凭摆布,好似手上觉察不出痛楚。他一手滑入她衣内,俯身在她耳边曼声低语:"春宵苦短,不知太子妃是怎生尤物,何以让你皇兄神魂颠倒……"

  她缓缓抬头,眼中戾色大盛,猝然张口朝他颈项咬去。

  太子骇然惊退,颈上热辣辣已被她贝齿碰到,再慢得半步只怕要血溅三尺。昀凰双手被缚,一时立足不稳,倚着屏风跌倒在地。

  "贱人!"太子抬脚踢了上去,一手将她拽起,重重抛在床上。

  锦帛裂,鸾烛灭。

  玉钩零落,烟罗狼藉。

  黑暗里迷乱的喘息声声起伏,男子的呻吟妖娆蚀骨,除此再也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人的癫狂。甜靡气息里,隐隐有一丝血腥泅散……孽欲里起伏,摧折中战栗,湮没在无底黑暗中的女子胴体,惨白如陵寝里开出的花,分明是活色生香,却比死更僵冷。

  第二十五章 【萧韶九成待来仪】

  天色泛灰,寒夜将尽,东宫寝殿已是灯火通明。典仪、典衣、彤书等女官率宫人趋行入内,在垂帘之外列跪两行。内侍已伺候皇太子更衣起身,立地铜镜前的太子回转身来,花烛喜色犹存眼底,穿戴赤珠九旒,朱衣玄裳,仪容丰雅绝尘。

  众人跪拜道贺,齐颂太子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太子含笑回身望向芙蓉喜金帐内,里头影影绰绰只映出个曼妙而卧的身影。东宫近侍女官抬头欲向太子妃道贺,却见太子将袖袍一摆,示意她噤声。女官会意,料想年少夫妻情浓,太子是不愿扰醒佳人春睡。时辰将近,今儿是太子大婚之后首日临朝,将与皇上同辇上殿,最是隆重不过。太子再一次对镜整冠,临行倾身至榻前,对太子妃温柔耳语……跪候在侧的宫人都还未经人事,见了这闺中缱绻之情,个个含羞低头,又是局促又是艳羡。

  那深垂的帐后却没有声响,太子妃仿佛静静沉睡,直待太子起驾离去,良久才传出低弱语声。女官却并未听清,那语声太过微弱,仿佛只说了两个字。

  "商妤……"太子妃叹了一声。这次听得清楚,近侍女官却是一僵,忙垂首应道:"启禀太子妃,昨日皇后召见商妤,至今未返。"帐后静了片刻,绫罗窸窣,太子妃微微撑起身子:"出了何事?"女官略微迟疑,见也隐瞒不得,便从实道:"不知商妤因何触怒皇后,被罚跪在来仪殿上,跪到辰时才可起来。眼下已是卯时过半……"床帷掀起,显出太子妃修削苍白的手和雪砌似的脸庞。长发缭乱散在枕上,乌沉沉似一幅墨缎,衬得她连气息仿佛也是凉的。太子妃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你是说,商妤在殿上跪了整夜?"

  那样的目光,令见惯炎凉的宫廷女官惶惶垂下了头:"是。"

  她垂着眼,不敢看太子妃的脸色,只瞧见她垂在榻边的手蓦地扣紧。不看则已,这一看之下令她险些惊呼出声--太子妃的手极美,腕上却有两道深紫色的淤痕,仿佛勒缚所致。

  "既然商妤触怒母后,为何无人禀告于我?"太子妃语声很轻,很慢。

  听她声气孱弱,女官愈壮了三分胆气:"太子妃恕罪,奴婢以为大婚之夜不宜为小事惊扰,罚跪本也是小惩……"太子妃一声低笑打断她话语:"小惩,很好。"

  女官还欲辩解,却见帷幔掀动,太子妃罗袖扬起,将一方血色浸染的白锦抛在榻前。

  "拿去。"太子妃漠然倚在枕上,"预备兰汤,我要沐浴。"

  守宫锦就这么掷在地上,处子落红,溅染了白浊痕迹,入目靡色狼藉。几名女官惊窘不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僵了半晌,彤书女官只得示意宫人将白锦拾起,捧于合欢金盘,率众叩首:"贺太子妃大喜--"

  喜金帐后,昀凰神色空寂,在一片贺喜声中闭目冷笑。

  屏风密致陈列,兰汤馥郁,室内水雾氤氲。

  隔着若隐若现的床帷,太子妃的声音疲惫淡漠:"你们都出去。"宫人们面面相觑,近侍女官只迟疑得片刻,罗帐后一声厉斥:"退下!"众人惊惧,不待女官领头,已仓皇叩首退出。

  内殿无人,床帷终于掀开。昀凰长发散覆,白色单衣凌乱,扶了床柱缓缓起身。撕裂的痛楚自身子深处传来,每一步都似有尖刀埋在体内,令她脸色煞白。

  浸入热水里,冰凉的肌肤为之一暖,痛楚稍缓。昀凰仰面喘息,任自己缓慢沉入水下,黑发在水中袅袅浮起,和着水面飘浮的花瓣,迷乱了眼前……周遭宁静无声,就这样闭目沉沦也好,温暖如在母亲怀中。

  母亲,木槿花下翩然起舞的母亲。

  水波荡开,昀凰骤然浮出,急剧喘息,黑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双肩上,水流顺着她眉目滚落。低头掩面,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从她发间指缝渗出,压抑到极处已不似人声,仿如濒死小兽的悲鸣。

  水里泅散开丝丝淡红,带着甜腥气息。

  昀凰低头看见自己周身的淤紫,血痕遍布于苍白肌肤,腿间更是猩红蜿蜒。猩艳血色映入眼中,随氤氲水气变幻,仿佛是怎么也捉不住的飘摇思绪。昀凰拿起丝帕浸入温水中,一下下擦拭自己的身子,擦过淤紫血痕也毫不手软,似要将皮肉擦落一层才肯甘休。

  雪白丝帕旋即被染上血色,昀凰痴痴望了那泅散的红,目光越过无边深红,望向更远的虚空。似又见到玉砖被血浸染的花纹,见到母妃裸身横卧,淤痕狼藉遍布……那是母妃一生最耻辱的模样,所幸母妃看不到此时此刻的她。

  昀凰牵动唇角,眼前却又恍惚,谁的容颜被血色月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