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风独影便一直沉睡着。
其间龙荼、石衍、柳都尉都自三石村回来了,言道山中刺客已尽数截杀,只是没能找到杜康的遗体,虽没有明说,但都知那样的深山里,尸身只怕是给野兽刁了,三人只能遗憾回来。至于三石村亡故的百姓,忻城的府尹已妥善安葬了他们。
在风独影沉睡其间,久遥每日卯时去紫英殿听政,其余时候便都守在凤影宫里。对于风独影一直沉睡不醒,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每日细心照顾,喂粥喂药从不假手他人,还时常与睡梦中的人轻声细语,有时便捧卷书在床 前念着,更多的时候他吹笛曲给风独影,吹的自然是那曲《解忧曲》。
丰极每日的清晨会来凤影宫,查看风独影的伤势,号脉开药,有他在,太医基本只司煎药一职了。他会呆到午时离去,那时刻正是久遥从紫英殿回来。
两人都清楚对方是世间罕有的出色人物,也都承认对方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具都不可多得,可是……他们却怎么也无法彼此欣赏,即使面对面,也只是冷淡有礼的致意,如同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薄冰,彼此可以看得见,但无法亲近。因此除非必要,两人都默契地避开对方。
这日,丰极为风独影号完脉,吩咐太医改了两味药,等太医离去后,他静静坐在床 前看着风独影。她如此沉睡已有四天,毒已清净,伤口也在愈合,她身体底子好,大约不久后便会醒来,而那时候……他心底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短笛。
片刻,轻悠的笛曲便在殿中响起,清淡安宁,如同慈母口中哼出的摇篮曲。
一曲吹完时,抬头便见久遥站在门口,似乎已站了些时候。
见笛曲停了,久遥抬步入殿,先至床 前看了看风独影,见她神色平静的睡着,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拂过她额间的发丝,仿佛自语般道:“希望她快点醒来,可有时候想想,或许她梦中才活得轻松。”
丰极抚着手中玉笛,没有说话。
久遥转过身,目光扫过他手中玉笛时,瞅见笛上挂着一枚半月形的墨玉坠。这几天他白日黑夜的都守在风独影身旁,自然也就对她的衣饰十分熟悉,前日宫女为她换衣裳时他曾瞥见她颈间以银链挂着一块玉,玉色雪白,形状却与眼前的一模一样。他此刻看着丰极笛上的玉坠,胸口堵了一下,神色却依旧淡然,“雍王看她什么时候会醒?”
“睡足了自然会醒。”丰极淡淡道,将短笛收入袖中,“清徽君今日下朝要比往常早。”
“我不过代她坐在紫英殿上而已,朝政之事自有国相处理。”久遥也淡淡道,“况且有雍王在此,青州自然安然无恙。”
那日,叛军首领谷仞领着数千残部逃到了溱城,还未能想清是据守此城死战到底又或是先行隐遁以待他日东山再起,城外便已被丰极派来的大将厉则行领着铁骑团 团 围住。惊骇之下,谷仞也只能紧闭城门,准备着与雍州铁骑来一场血战。
不想厉则行却只是围着溱城,并没有一丝进攻之举,反令得溱城里的叛军惶恐难安之外更是茫然,无奈此刻上天入地无门,只能听天由命。至于浚城的叛军,本不过谷仞留下的两千余人,听闻了消息后,有些顿作鸟兽四散,还有千余贼心不死的袭击溱城外的雍军,想制造混乱给溱城里的谷仞出逃的机会,却被厉则行早早埋伏的三千铁骑杀个干净,然后将浚城顺顺收回来。
所以这几日,收到的禀报大都是各地安然,厉将军依旧围着溱城。
此刻凤影宫里,两人不冷不热的两句后,已是无话可说。
丰极起身离去,走到门边,瞅见龙荼守在殿外,讶然道:“你该回帝都去了。”
龙荼躬身道:“陛下命我留在青州。”
丰极闻言心底微叹,知兄长关心七妹,要将最信任最得力的龙荼派在身边,他看着龙荼摇头道,“你回帝都去,大哥身边不可没你,把南宫秀召回来。”
龙荼顿怔了怔,抬头看一眼丰极,又望了望殿内。
“杜康已不在了,七妹身边的人除了南宫秀外还能是谁。”丰极叹一声道。
龙荼沉吟着,似乎在思考帝都的皇帝是否同意这个安排,想了片刻,他垂头,“臣遵命。”然后转身离开。
殿内,久遥自然是听得门口的谈话,他走至门前,望着龙荼离去的背影,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南宫秀”这个名字,却不知到底是何人?
丰极却似知道他心头想什么,道:“我们八人是玉师的徒弟,我们八人各有一位近身侍卫,他们八人俱是玉师的好友柳重渊大侠的徒弟。在杜康未出现前,南宫秀是七妹的侍卫。”
久遥颔首表示明了,然后道:“她会同意?”那日杜康的死,已让他清楚了其在风独影心中的地位,那么醒过来的风独影能同意另一个人取代杜康的位置?即算那个人曾是她身边的亲信。
丰极淡淡一笑,抛下一句“你懂七妹的为人,却还不够了解她的行事”便离开了。
久遥站在原地,眉头皱了皱,走回床 前,看着床 榻上睡着的人,默然许久,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