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遥颇为自得地点头,“以后我再带你去看乌云江 边的落日,去看褐红色山石堆砌而成的形如落花的落英山,还有千雪谷里若白雪铺满山谷的雪兰花,碧涯海里五颜六色的彩鱼群……哎,太多了,数不清,以后看到了你就知道这天下有多美了。”
风独影听他讲着那些天下美景,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久遥也反应过来,这天下美景虽多,可身为青州之王的她又怎可能抛下国事而与他走遍四海踏遍烟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了,两人就静静相拥,看着下方银华闪烁的月牙。
许久,久遥再次轻声启口:“阿影,等我们老了,我们再也做不了什么了,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遍天下美景好不好?
风独影侧首默默看着他,”片刻,她轻轻颔首,“好,等我们老了时,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阿影。”久遥抱紧了她。这个约定,他们都真心实意,只是离实现的那一天却都有一些遥远,但尽管如此,他心头已欢喜无限。
相依了会儿,风独影忽然到:“这美景确实很美,却不能填饱肚子,略有遗憾。”
“哈哈……”久遥闻言轻笑,“我都忘了还没用晚膳呢,包袱里应该还有干粮,我去找找。”他放开风独影起身,可刚站了起来却忽然顿住,俯近风独影耳边轻声道,“阿影,你其实说错了,我这会儿心满意足,一点也不饿。”
听了这话,风独影一开始没啥反应,等到回味过来,饶是少有女儿态的她也禁不住面皮发烧,一巴掌拍开了他,“再胡 言乱语,孤割了你的舌头!”
这杀气腾腾的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枉,然后都笑出声来。
那个骄傲无伦冷峻凛然的风独影终于是回来了。
嘎!蓦地传来一声鸣叫,青鸟自山坡上飞来,嘴上叼着一个竹篮,飞到两人跟前,将竹篮放下,又扑腾着翅膀嘎嘎两声,似乎是招呼着两人。
久遥一笑,看了看风独影,然后提过竹篮,青鸟任务完成,又飞回上坡去吃为它准备的鲜肉了。
久遥打开竹篮,顿时一种香气扑鼻而来,篮里是一只烤得金黄的山鸡,旁边一柄小刀,两双筷子,一瓶酒,再加几张加热了的蛋饼。
“定是南宫准备的。”风独影淡淡道。
说着她伸手去取刀,不想久遥却一挡,“我来。”他去过竹篮里的短刀和筷子,将烤鸡切成一块一块,然后拾了筷子挟了一块递到风独影面前,笑眯眯地道,“夫人,为夫伺候你用膳。”
风独影看着近在唇边的肉块,又看看殷切望着她的久遥,眉头跳了跳,万般无奈地张口接了,然后直接去抢了他手中的筷子,“我自己来。”
久遥自然是避不开的,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她,“举案齐眉也不让人做。”
风独影白他一眼,不说话。
久遥却又笑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阿影,要是我老的动不了时,你肯不肯喂我?”
风独影闻言本想说“自有侍者会喂”,可看着久遥的眼睛,她顿了片刻,才轻声道:“若那天我还能动,自然……”虽则这种话凤王殿下从没说过也不习惯说,可到底还是将话说完了,“自然……是喂的。”
久遥顿时眼睛一亮,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阿影,要是你不能动了我就来喂你,要是我们都不能动了,就让我们的儿女来喂我们,你说这样好不好?”
风独影只觉得一股热量从他握着的手传来,一路蔓延至胸口,令得一颗心又暖又软,嘴里却道:“真是怪人,我们这会儿能吃能喝的,你怎就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
“因为…”久遥偎近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下,然后赶在风独影羞恼拍人之前退开,笑吟吟地接着道,“我想和你一起活到一百岁啊。”
意外的是风独影并未恼怒,只是侧首看着他,凤目明澈,却透着异于寻常的深沉宁静。
“阿影,以前我一直觉得人之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人生百年已是太长,可如今,我却觉得百年太短,只希望能无病无祸,只想着这一生能长长久久至天荒地老。”久遥轻声说道,同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风独影心头一震,看着久遥,静静不语,然后慢慢地静静地回握住他的手。
许久后,两人的手才放开。
“吃东西吧,不然要冷了。”
“嗯。”
一时两人安静地用了晚膳,用完膳后,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那小瓶酒,抬头赏着天上地上的弯月,夜渐渐深了,人亦渐渐困了。
嘎!嘎!青鸟蓦地又从山披上飞下来,冲两人一边鸣叫一边盘旋一圈,然后又往山坡飞去,那模样倒像是叫两人跟随它去。
久遥笑笑,拉起风独影,两人往山坡走,到了坡上,便发现一块平坦的坡地上扎了个帐篷,微开的帐帘里透出淡淡灯光。
“看来又是南宫侍卫安排好了。”久遥笑笑。
风独影则是直接走入帐篷里,虽不比往常行军的营帐大,但也还有数尺方圆,左侧里面铺了地铺,前面放了一张小几,上面点着烛火,置着茶具,右侧放着一个大的浴桶,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水,旁边的木架上还放着干净的衣裳。
“亏他想得周到。”久遥赞道。
这一天虽是看了许多美景,却也是走得两人甚是劳累,一身的灰尘汗水,此刻风独影最渴望的便是眼前的浴桶,她自幼至成年都是混于男儿群中,本性又不是扭捏之人,何况与久遥已成夫妻,所以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接脱了衣衫便跨入了浴桶里。
久遥走了过去,拾起浴巾为她擦背,看着她身上的伤疤,大约是用药得当,浅的疤痕已不太明显,再过些时日便能消了,只是肩头上被箭伤洞穿的疤痕显然是不会消的,他摸着那道伤疤,心头发疼。
风独影看他流连于伤疤上,淡淡道:“都好了,不用在意。往日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都挺过来了,只是兄长们一直念叨着女孩子身上留疤不好看,于是四哥有事没事地老拿本医书琢磨,就为了配出淡化疤痕的良药,所以我受伤次数虽多,可伤疤也就留下三道,那些浅的早消了。”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久遥没有做声,只是轻轻抚摸着她身上的那些疤痕。确如他所说,显眼的也只肩上新添的箭伤,以及小腿上长槍刺过后留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疤、左腰侧上一道刀伤留下的约莫三寸长的伤疤,其余的也只是些淡色的印子,不去细瞧都不会发现。只是那槍疤与刀疤用了良药却依旧能如此强悍鲜明地留到今日,可想而知当年的伤口是何等的深。想至此,眼前顿时浮现她陷身血色满天、尸骨如山、刀剑纷飞的战场上的画面,霎时一阵心悸,手便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