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值爆表

作者:讳疾

这个位面与谢虚往常经历的世界也不相同, 主角受沈谭, 一共活了三世。

 第一世沈谭是公司企业高管, 家庭幸福和满;第二世,他却流落异界, 成了男风昌盛的大裕朝的罪臣之子, 贬为官妓, 流落至秦水城卖身。

 这时代流传着第一名妓的风流韵事, 秦水城主又素来怜惜面容姣好、体态柔弱的男子女子,便是为妓为倌,赎够银两也能脱离苦海。沈谭并非不事生产的人, 但偏偏——他是官妓。

 注定代代为贱民, 流连勾栏,不得超脱。

 而后来解救沈谭的, 是融雪城城主,武林密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大裕朝本就式微, 不敢掠中原武林的锋芒,又哪敢得罪现今的武林魁首,融雪城主融司隐。

 融司隐并非以武犯禁的莽夫,却遥隔千里,道如若陛下执意追杀忠臣之子, 他也只能千里奔赴, 取其项上人头。

 燕帝怕了。

 而后来沈家平反,沈谭也从过去阴影中走出来,逐渐恋慕上融雪城主, 这一切本当都在向好处发展。

 直到谢虚这个炮灰反派出场。

 谢虚是隐世门派传人,文韬武略莫不惊才绝艳。偏偏他的母亲是绝无仅有的惊世美人,父亲也同样是风流俊美的美男子,唯他相貌平平无盐。一日,谢虚练剑时,谢父忽而感慨:“体态之美远差融雪城融君”向来为天骄,唯相貌一处触了短板的谢小少主竟心中愤恨,下山刺杀那融司隐。

 融城主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他心性冷厉,对宵小向来不留情,又怎么会饶过一个刺客。几番纠缠,将谢虚头颅斩下。

 谢母得知后悲痛欲绝,心悸而去;谢掌门则一恨未教导好亲子,二恨自己口无遮拦。这事虽非融司隐过错,他两人却已不死不休,于是心如死灰地寻融司隐决战。融城主欣然应战,两人鏖战至夜深天明,谢掌门先一步倒下,融司隐神色如常地回到城中,叫人安葬谢掌门,才让沈谭看见他衣襟处已被鲜血染透。伤入心窍,再无生还余地。

 再后来沈谭出走融雪城,流浪漂泊,死前仍是孤身一人,只剩怨愤。

 可死后沈谭激活了“系统”又获得了一次重生机会。这时沈谭才知道,他过往积德行善,本应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却偏偏与一个名妓错搭命线,多受百般磋磨,也早早了却残生。

 那系统愿意让他重过一世。

 沈谭可以回到过去那个文明发达、幸福美满的现代,也能选择危机重重、刀光剑影的第二世。

 沈谭没有犹豫便做出了抉择。

 他还欠着融司隐的债。

 而系统在能量将耗尽永久休眠前,愿意再满足沈谭一个愿望。

 第三世的沈谭命运重归正常轨道,权贵皆俱。他原本想许下愿望,让融司隐回应他的感情,但又觉得这是对融雪城城主的折辱;何况他现在心中比爱更清晰的,是恨。

 恨谁?燕帝吗?

 可他最恨的那个人,明明是杀了融司隐的人。

 但谢掌门是融司隐曾赞叹过的侠客,是融司隐神交已久的挚友——沈谭又想起这一切的源头,那个自大又轻狂的少年。

 他亦是害死融司隐的元凶。

 沈谭突然生出一个无比恶毒的念头,他对系统说道:“我要谢虚,和那名妓的命运交换。”

 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亦是对不分是非黑白的谢掌门的惩治——让他如珠似宝的亲子,成为千人枕万人尝的风尘男子。

 ——

 谢虚现在所历的剧情,便是主角受的第三世。

 在那个“系统”的安排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隐世门派的少主,忘了他在武学上的天赋卓绝,只以为自己是飘零孤子,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代花魁名妓——从谢虚接到的主线任务来看,这点倒无需质疑。

 谢虚将身上的银两都缴了秦水城的入城费,直往这其间看着最敞亮豪华的花楼而去。

 现在是白日,街上冷清些许。但朱红的房檐上仍撑着明亮的花灯,还有姑娘倚栏绘眉,脂粉香气都似飘了过来。谢虚走到门前,身子微微一侧,几枝桃花自身旁擦过,是从楼上掷下来的。他抬头望去,正见着身着粉裳的姑娘与他暗送秋波。

 谢虚微微侧头,将那桃花捡了起来,捏在手里。

 花楼白天,便与些酒楼、茶楼没什么两样,只是会有些面目姣好的姑娘小倌作陪。

 龟公殷切地上来迎人,只是目光在少年那颇为寻常廉价的衣料上多巡视两下,像是在掂量对方囊中银两,便听谢虚直言道。

 “我是来卖身的。”

 龟公:“…”龟公又道:“卖身是要从侧门进…算了,小郎君,你可知道我们翠拂楼是只要红,不要白的?”

 红倌便是卖身的兔爷,白倌则是不卖身亦或只接女客的郎君。龟公瞧着这少年年纪不大,看着生嫩,实在不似沾染过风尘的样子,说不定就是被人哄着来“弄钱”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谢虚的确不太清楚,微微皱眉:“…不要白的?”

 他还以为龟公说的是衣裳,可秦水城中没有布铺裁缝,要是出去换一身,又是来回一趟的出入城费,他已经缴不起了。

 谢虚不禁有些懊恼,他应当提前备好功课——谁知道原来要在花楼中卖身,都有职业着装要求。

 龟公见他颇为纠结,竟也好心给他指路:“要不然,你去里巷左手边的南竹馆碰碰运气?那边倒是还招白的。”他虽然这么说,眼中却满是不看好。

 人人都想做轻省活计,白倌虽也是下九流,却总比红倌要体面些。但让那些花楼老鸨放弃到嘴边的肉,又或让衣食父母的客人们主动退步,哪有那么容易。要么是真正才华横溢到可以只卖艺——这种是少数;要么便是生了副惑人的好皮囊,让老鸨妈妈都悉心供着,待价而沽。

 龟公瞧着面前的小郎君,实在是两不沾的样子。

 他远远看去,还觉得谢虚身段生得好看,优雅修长如竹,一举一动皆是风华,是君子模样。但等真正看清了那张脸,又觉得有些惋惜。

 五官只能说是端正清秀,除了那白皙凝润的肤色,竟无其他可取之处,是定然做不成白倌的。

 但谢虚只道了谢后,便往龟公口中的南竹馆去了。

 在离开之前,他手中还捏着两枝桃花,轻轻往上一掷。那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风托扶着一般,倾斜着向上打旋飞去,正好落在涂口脂的姑娘眼前。

 花瓣垂摆在红木栏杆上。

 那女子微微一怔,下意识去拿起来,便听一个颇温雅的声音道:“姑娘的花。”

 她低头望去,见那白衣的小郎君正在望她。双目交触,她一下子跌入那人黑沉沉的眼珠中。半晌,等人走了,她才回过神来。

 这时姑娘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妆镜,铜镜中的女子两颊飞红,艳丽得让人心惊。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真正脸红心跳了。

 那小郎君明明模样生得端正不出挑,再寻常不过,怎么方才,她竟生出一种被美色所惑的错觉来?

 ——

 谢虚去南竹馆的时机正巧,馆中在“纳新”谢虚也随着人流,从侧门进去。

 或是因为姑娘郎君都歇息着,这南竹馆比隔壁的翠拂楼要冷清许多,老鸨都亲身上来挑人。

 老鸨是个男子,那些人便不喊他“妈妈”而是叫秋先生。

 秋先生端着茶,旁边两个清秀小厮给打扇,他只轻飘飘一瞥,掌过眼便开始一个个盘问。

 “你为何来南竹馆?”

 那些哭啼啼说自己是被主家发卖的,又或是要给亲人治病才卖身的,秋先生便面色稍愠,流露出明显的不喜来。

 “便是这样,就发配去做粗使杂役,好好磨磨性子。”秋先生冷笑道。

 那些人眼中含着泪,怯怯应了,好似还有些庆幸。

 有些机敏的,便说些好话,说自己能给馆中挣多少银子。光是说要成为天下第一的花魁的,谢虚已经听了不下三个了。

 看来他的任务竞争相当激烈。

 根据他们的回答,和相貌资质,秋先生安排了不同的品级。最高的那等不仅新赐了名号“雅称”什么某某公子,连卖身银都要比别人多三十两。

 到了谢虚这处,谢虚如实回答:“我要成为天下第一花魁。”

 秋先生还等着他后面的话,见少年一双眸子乖乖软软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诧异:“没了?”

 “没了。”

 秋先生打量着他。

 先前那几个夸口要成第一花魁的,不提才情如何,至少相貌上佳;而眼前这少年,一幅乳臭未干的模样,相貌不算出彩,只独一双眼睛生得圆润清亮,那头乌发也还算稠密顺滑。倒是肤色将养的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如同剥壳的荔枝般,水润润的。

 也是奇怪,秋先生不是爱揩油的性子,先前几个美人过去也没见他动手动脚,面对这么个相貌无盐的小孩,却是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要伸手去捏一捏谢虚那光洁的脸颊。

 谢虚微一偏头,避过去了。

 他的动作很小,看起来颇为不经意。秋先生没在意,一双手猛地伸过去要拿捏住少年的手臂,却又被虚步一晃,侧身躲了过去。

 秋先生的脸色刹时变了。

 他的武功虽不算一流高手,但一双“鹰目”登峰造极,对武功路数都能拆解开来。谢虚方才的那一步看似简单,实则步法精妙无比,是下意识地反应,颇有缥缈步的雏形。

 高手。

 一个高手装成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要卖身进南竹馆,是有什么企图?

 难道南竹馆这个分舵,已然暴露了?

 秋先生微渗出冷汗,再看谢虚时,只觉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变得万分阴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