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我感到很难对你形容她的样子,也许在这个案子结束以前你可以见到她,那你就可以运用你的词汇了。她是美的,但那是一个心里想着上界的疯狂的信徒所特有的仙女之美。我在中世纪大师的画上看见过这样的脸。我真无法想象出一个畜牲般的流氓是怎么把他的爪子放到这样一个属于上界的人身上的。你大概早就发现相反的两个极端互相吸引的现象了吧,比如精神对肉体的吸引,野蛮人对天使的吸引。但你绝不会看到比目前这件事的情况更糟的了。
"她当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那个流氓早已给她打过预防针了。温德小姐的前来似乎有点使她吃惊,但是她还是挥手叫我们坐下,就象可敬的女修道院长在接见两个要饭的。华生,要是你的脑袋想要膨胀的话,可得好好向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学习学习。
"'先生,'她以一种仿佛来自冰山的声音说,‘你的大名我很熟悉。照我理解,你是来离间我和我的未婚夫格鲁纳男爵的。我仅仅是遵从父命才接见你的,我有言在先,你能够说出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对我发生丝毫影响。'"华生,我真替她难过。当时我对她的感觉就象是对我自己女儿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辞令的人。我所运用的是头脑,不是感情。但是那天我真是对她使用了发自我内心的一切动听的话语。我给她描述了一个在婚后才发觉男人真相的女人是处在多么可怕的境地,她不得不屈服于沾血的双手的拥抱。我对她什么也没隐讳——将来的羞辱,恐怖,痛苦,绝望等等都说了。但是我的所有热切话语都没能使她那象牙般的脸颊上增添一丝血色,没能使她那呆呆的目光中出现一丝感情。我想起那个流氓说的催眠状态。她那样子真叫人感到她是生活在远离尘嚣的狂热的梦中。但是她的回答是果断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耐心地听你讲完了,'她说,‘但对我的效果完全与预期的一样。我知道我的未婚夫阿德尔伯特一生遭遇波折,引起了某些强烈的仇恨和不公平的诽谤。有一连串的人曾来这里进行诽谤,你是最后一名诽谤者。也许你是好意,不过我听说你是一个受雇用的侦探,反对男爵和受雇于男爵对你来说是一样的。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仅这一次就搞清楚:我爱他,他爱我,全世界的意见对我来说都是耳旁风。
如果说他的高贵气质万一偶有一点偏差,我可能就是上帝特意派来扶助他恢复真正的高尚水平的。不过,'讲到这里她的眼光落到我同伴的身上,‘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谁。'"我刚要回答,不料这个女孩子象旋风一样开了腔。如果你要想看看冰和火面对面是什么样子,那就请看这两位女子。
"'我来告诉你我是谁吧,'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气得嘴都歪了,‘我是他最后一个情妇。我是那上百个被他引诱、受用、糟踏、抛弃到垃圾堆上的人之一,就象他正要对你做的那样。你个人的归宿很可能是坟墓,也许那还算是最好的。我告诉你,蠢女人,如果你嫁给这个男人,他就会致你于死地。或许使你心碎,或许使你丧命,他带给你的不是这条路就是那条路。我不是出于对你的感情才说这个话的,你死不死我根本不在乎。我纯粹是出于对他的仇恨,是为报仇,他怎么治我我怎么治他。但是横竖一个样,而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我,我的大小姐,过不了三天半你也许会变得比我更不值钱。'"'我认为没有必要谈下去了,'德-梅尔维尔小姐冷冷地说。'我最后的一句话是,我知道我未婚夫一生中有三次曾被诡诈的女人纠缠,我确信他即使做过什么错事也早已衷心悔改了。'"'三次!'我的同伴尖声嚷道,‘你这个傻瓜!双料儿的蠢货!'"'福尔摩斯先生,'那冰冷的声音说,‘我请求你结束这次会晤。我是遵从父命来接见你的,但我不是来听疯叫的。'"温德小姐嘴里骂着猛然窜上前去,要不是我抢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她早已揪住那位使人恼火的女子的头发了。我把她拉到门口,总算万幸,没有经历一番大吵大闹就把她拉上了马车。实对你说吧,华生,虽然表面冷静,但我也是很气愤的,因为在这个我们想拯救的女人的极端自信和冷静里面实在是有一种令人反感的东西。以上就是经过情况,现在你都明白了。
看来我非得另想办法不可了,因为第一招已经失策。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华生,说不定还会用上你呢。不过也许下一步是由他们走而不是我们走。"确是如此。他们的打击来了——应该说他的打击,因为我始终不相信那位小姐参与了这件事。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是站在便道的哪一块方砖上,就在那里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广告牌上,一阵恐怖流过我的心。那地点是在大旅馆与查林十字街车站之间,一个单腿售报人正在那里陈列他的晚报。日期正是上次晤谈以后两天。黄底黑字写着那可怕的大标题:福尔摩斯受到谋害我记得我呆若木鸡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我记得我慌乱地抓了一张报纸,忘记了付钱,还被售报人申斥了几句,最后我站在一家药店门口找到了那一段可怖的电文,写的是:我们遗憾地获悉著名私人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受到谋害性攻击,情况危急。迄未获得详细报道,据传事件于十二时左右发生在里金大街罗亚尔咖啡馆门外。福尔摩斯先生受到两名持棍者的攻击,头部及身上被击,据医生诊断伤势十分严重。他当即被送进查林十字街医院,随后由于本人坚持,被送回了贝克街他的住宅。攻击者看来穿着讲究,肇事后从人群中穿过罗亚尔咖啡馆向葛拉斯豪斯街逸去。估计凶手属于常受福尔摩斯精明侦查而屡遭破获的犯罪集团。
不用说,我只是匆匆溜了一眼新闻就跳上一辆马车直奔贝克街而去。在门厅我遇见著名外科医生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门外停着他的马车。
"没有直接危险,"这是他的回答,“有两处头皮裂伤和几处严重青肿。已经缝过几针,打过吗啡,应该安静休息,但是几分钟的谈话没有太大关系。"于是我就轻轻走进黑暗的卧室。病人完全醒着,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哑声在叫我的名字。窗帘拉下了四分之三,但是有一线斜阳射进来照在裹着绷带的头上。一片殷红的血迹浸透了白色的纱布。我在他旁边坐下,垂着脑袋。
"好了,华生,不要这样害怕,"他的声音很弱,“情况并不象表面这么严重。""谢天谢地!但愿如此!""你知道,我是棍击运动家。我满可以对付那家伙。第二个人上来我才招架不住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福尔摩斯?当然是那个坏家伙唆使他们干的。只要有你的话,我立刻就去揭了他的皮!""好华生,我的老伙计!咱们可不能那样干,只能由警察抓他们。但是他们早就准备好逃脱法网了,我们可以肯定这一点。瞧着吧,我有我的打算。首先要尽量夸张我的伤势。他们会到你那里打听消息的,你要大吹特吹。什么能活一周就算万幸啦,脑震荡啦,昏迷不醒啦——随你的便!说的越严重越好。""但是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怎么办?""他那里好办。他将会看到我最严重的情况,我会想办法的。""我还要做别的么?""要的。告诉欣韦尔-约翰逊叫那个女孩子躲一躲,那些家伙就要找她的麻烦了。他们当然知道她在这个案子里是我的助手。既然他们敢动我,看来也不会忽略她。这件事很急,今晚就要办。""我立刻就去。还有什么事儿?""把我的烟斗放在桌上——还有盛烟叶的拖鞋。好!每天上午来这里,咱们将讨论作战计划。"那天晚上我和约翰逊当即安排把温德小姐送往偏僻的郊区暂避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