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花澜

作者:行烟烟

卷七 此去苍苍何所恃 一三五章

  秦须要去找的人不是旁的,正是才率兵赶回来的尉迟决。

  本以为他最少还需一日才能抵京,谁曾想城外急报,尉迟决及麾下兵马,竟在入夜之前便到了离帝京只有十里的大营。

  卫凌听闻此消息,不敢再在宫中为乱,即时便放了秦须出宫,又解了宁太后的禁。

  帝京城内的卫守之兵一听尉迟决人已回来,当下便是蠢蠢欲动,没有几个再愿意听从那卫凌的差遣。

  城防顿时松懈,朝臣们中已有悄声言语,道晋王之位不正,当扶燕王登基为帝才是。

  秦须留了尉迟紫菀在府中照看安可洛,自去骑马奔赴帝京外城北门,迎尉迟决归来。

  人刚至外城,便见城外火光耀天,兵马长列蜿蜒如龙,尉迟决那黑甲白缨在这夜火之中,尤为亮目。

  城门开,尉迟决一骑当先,率先入城,随他而来的五万将士,只带了这五千人一道入城,其余四万五千名,尽数驻扎在帝京北面十里处,以备它患。

  秦须一见尉迟决,胸口蓦地腾起一股热气,心中五味俱杂百感交集,谁都体会不到那过去的一个月,他是在何种心境下过来的,他最担心的,便是尉迟决不会回来……

  尉迟决命人带兵入城驻防,自己与秦须避至一侧。

  秦须摇头低声笑道:“竟是从来没有比此时见到将军。更让人高兴地了。”

  尉迟决脸上满是阴骘之色,良久都不发一言,最终才哑着声音低声问秦须道:“她……人呢?”

  秦须怔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原来尉迟决心中此时惦记的,不是那朝庭上的风云变幻,而是安可洛的安危。

  秦须敛眉笑道:“将军放心,安姑娘此时在我府上。并不大碍。”

  尉迟决脸色稍霁,却又皱眉,“你府上?”

  秦须忙道:“将军且别误会,此事说来话长。”

  尉迟决伸手一扯马缰,“带我去。”

  秦须急忙向前赶了两步,将他拦下,缓缓道:“将军昼夜不停,奔袭千里回京,难道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眼下大局仍是未定。将军竟也不问问燕王殿下是否安好……”

  尉迟决手紧紧攥了把马缰,抿紧了唇,才将心头那股念想狠狠压了下去,转过头看向秦须:“燕王他一切安好?”

  秦须眸子浅眯。摇了摇头,“我自宫中出来不久,心思全扑在朝中老臣身上,燕王人在何处我竟不知。不过依我想来,燕王妃是个极聪明的人。应当不会有差。”

  尉迟决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眼城门处整齐划一的队伍。又对秦须道:“你说的在理,我先回府上一趟,见过老爷子与大哥。再做打算。”

  说罢,也不等秦须再言语,便自顾自地掉了马头,朝内城中飞驰而去。

  秦须望着尉迟决满是杀气的背影,心底晃过一阵寒意。

  幸好他那时将安可洛救下,要不然,还不知尉迟决此时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来……

  秦须直直地立在马上,直等尉迟决地背影都瞧不见了,才低头收缰,踢了踢马肚,朝天音楼方向行去。又命人做了几样清淡小菜和小米粥,自己陪着安可洛一道吃了点。

  安可洛口中无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尉迟紫菀瞧着她这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了然。

  秦须先前回来的时候同她说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去将军府上之时,正好撞见安可洛想要服毒自尽。

  尉迟紫菀左思右想,也知这事儿定于二哥有关,可对着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安可洛,她连尉迟决的名字都不敢提,连尉迟决已然抵京这件事都不敢告诉安可洛,深怕一句话说不好,又让安可洛伤了心。

  待吃了些东西,安可洛脸色才略微好转,人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儿了,尉迟紫菀让人将碗碟子都收拾了,又自去一旁取了首饰盒来,打开来安可洛看,一面又笑道:“这是前些日子才打的几样,你瞧瞧看,这做工如何?”

  安可洛心里明白,尉迟紫菀这是想找法子让她开心,她自是不能驳了人的一片好意,就算心思并不在此,也挤出些笑意,依了尉迟紫菀之言,去细细瞧那些首饰。

  两人正说着话儿,门外就有了些响动,然后听见院里小丫头道:“大人回来了。”

  尉迟紫菀眼中一亮,忙急急地起身迎了出去,见真是秦须回来了,一张小脸顿时笑开了花,也不顾旁人,一头扎进他怀中,小声问他道:“二哥可都安好?”

  秦须点点头,笑着轻拍她的背,尉迟紫菀这才放心,一扬头,却看见秦须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不禁愣住了。

  秦须放开她,走进屋内,看了眼安可洛,淡淡叹了口气,“安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能忍心对自己下次毒手?倘若我当时没去将军府找你,那你……”

  安可洛咬咬嘴唇,眼眶又有些红,那些事情,哪一件是她能开口对秦须及尉迟紫菀说得地?就算是烂,也是要烂在自己肚子里面。

  秦须一见她这样,不禁皱眉,原先想劝解一番的话也不必说了,直接让开了身子,低声道:“只怕我说什么也都无用,但我请了位人来,不知你见了她,是不是能心里面好过些。”

  安可洛抬眼朝门外望过去,就见楚沐怜正站在那里,目光笼着她,眼里俱是心疼之意。

  秦须本是想楚沐怜与安可洛情同母女,此时由她来开慰,是最好不过的了;哪里能想到安可洛此时最不愿见的两个人,一个是尉迟决,另一个便是楚沐怜了。

  秦须侧身让楚沐怜进来,稍扬下巴,使了个眼色,便自己掩了门出去,搂过尉迟紫菀,去一旁地屋子里了,独留了楚沐怜在这屋中,与安可洛为伴。

  楚沐怜拉了拉身上的外袍,快快往里走了两步,一开口,便是哭音,“洛儿,你怎么……”

  安可洛听见这声音,愈发忍不住了,眼泪直往下砸,一扭头,不愿看她,口中叹了一声道:“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来做什么。”

  那一日还在晋王府时,卫凌特意将楚沐怜叫了来,与他对质,说出安可洛当年的身世确是如他所说那般。

  楚沐怜急急上前,手轻轻搭上安可洛的肩侧,哽咽不已,“要是知道你后面会想不开,如此为难自己,我当日就算是在晋王府,也该全对你说了才对!”

  安可洛身子不动,心里一阵一阵发凉,“你那一日,可不正是全对我说了么?晋王将我交至你手中,你养了我十六年,明知我的父母是谁,却从未对我提起过……”

  楚沐怜眼泪掉下来,“洛听见她哭,安可洛心口一痛,不禁抬头去看。

  十六年地恩情亲情,早就深深浸入骨髓中,纵是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此时见到楚沐怜落泪,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