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作者:刘静

    艾楠,你错了——艾楠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你跟一个男人恋爱时又爱上另一个男人那一刻,你就错了。你挣脱了一个男人的情感,走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情感中,这种缺少时间和过程的情感过渡,冥冥中,是不是冒犯了一种道德规范?于是,你受到了惩罚,眼前的惩罚:你那么深的伤了一个男人的心,眼前的男人就一定会来伤你的心,很深很深的伤。他用爱你的方式伤害你,比你用不爱别人的方式伤害别人,来得更锐利、更令人不能忍受,是不是?他为什么要伤害你呢?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信任你!你能从一个男人的怀里跳进他的怀里,为什么就不能从他的怀里再跳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呢?甚至,干脆再跳回去呢?这不是不可能的。你不是跟张伟健讨论过这个问题吗?你心里隐藏的东西,为什么一经别人的嘴说出来,你就觉得受到了伤害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呢?到底是你伤害了别人,还是别人伤害了你?

    陈忠明还没完全醉,或者说,他的人醉了,神志并没有醉。他看见了艾楠眼里的泪,知道自己说错了,也做错了。他一下把艾楠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不住地说:“艾楠,我错了,我说错了。你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喝得太多了,我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我为什么就不控制自己,非喝那么多的酒呢?”

    在陈忠明搂得紧紧的怀里,听着陈忠明真诚的忏悔,艾楠千忍万忍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

    陈忠明的脸贴着艾楠的脸,触到了这伤心的清凉。他开始用嘴收集这略带咸味的清凉。慢慢地,他的呼吸开始加快,他的嘴在艾楠的嘴上脸上额头上眼睛上耳朵脖子上变得疯狂起来。

    艾楠在陈忠明的疯狂中有点麻木,仅仅是麻木。她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斯文也好,疯狂也好,似乎都唤起不了她了。

    “啪”的一声,床头上的灯被陈忠明关掉,屋里一片漆黑。黑暗唤醒了麻木的艾楠,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在陈忠明的身下开始拧动,开始挣扎。担这种拧动和挣扎却刺激了疯狂的陈忠明,他平时搬冰箱都困难的身体突然变得强有力起来。他把艾楠死死地按住,一只手在艾楠的身体上游动。艾楠在他身下重复着:“别,别,你别这样。”但陈忠明用嘴将艾楠的嘴堵上,一股浓烈的酒气,灌进艾楠的胸腔,这种难闻的气味加重了艾楠的反感。艾楠更加奋力地挣脱,以致一只皮鞋掉到了地上。

    皮鞋落地的声音吓了陈忠明一跳,但也仅仅是一跳。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艾楠的胸前摸索。

    艾楠穿了一件套头的真丝上衣,那套头的衣服前边却有一排假扣子。陈忠明的手在那排假扣子上停住,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陈忠明的喘息中露出了急切和焦躁,他的手停在了领口上,用劲—拉,只听“吱啦”一声,艾楠的上衣领口被撕裂了。

    衣服撕裂的声音使艾楠气愤异常,她奋力挣出一只手,摸到床头上的灯,“啪”的一声,屋里重新亮了起来。

    脸前的陈忠明不真实地几乎失真,艾楠有一种从未见过这个人的奇怪的感觉。他的头发好乱,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两只高度近视的眼睛不自觉地眯着,有一种狰狞和猥狎。离这么近的地方看陈忠明,艾楠看到了什么?只看到一种**,一种**裸的**!

    陈忠明摸到眼镜戴上,看到艾楠靠在墙上,双手掩着撕裂的上衣,惊讶,愤怒,屈辱,一起堆在她红彤彤的脸上。陈忠明简直不能与那双审视着自己的眼睛对视,他把头低下太‘,把自己的脸埋在羞断之中。

    候机大厅里,广播催促坐英国航空公司飞往伦敦的乘客开始登机了。陈忠明绝望地东张西望,额头上有汗水渗出。

    昨天晚上他出来送艾楠,走到大门口,艾楠坚决地不让他再送了,也不提他明天要走的亊,大步走到马路中央,扬手拦了辆出租,开门进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从那时起,陈忠明的心就提了上来,一直提到现在也没放下去。

    陈忠明彻底绝望了,他有一种心被撕空了的感觉,这感觉异常地痛苦。他甚至不想走了,他需要去把心给找回来。

    其实,艾楠就在离陈忠明十几步远的地方望着他。艾楠把自己藏在小卖部咖啡机的后边,已经望着他好久了。

    十几步之外的陈忠明,一身浅灰色的西服,蛋青色的衬衣打着暗红色的领带,脚下是一双棕色的网眼皮鞋,甚至连他脚上的袜子,艾楠也能说出颜色来。这一切,都是艾楠一手置办的,艾楠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艾楠望着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陈忠明,怎么也无法把他同昨天那个疯狂失态的陈忠明吻合起来。艾楠喜欢这个十几步之遥的陈忠明,儒雅、谦逊、文质彬彬。此刻,艾楠的心在隐隐作痛,她想走过去,走上前,拥抱这个陈忠明,亲吻这个陈忠明。但她不敢,生怕走近他,这个陈忠明就会消失掉。

    艾楠想,这大概就是陈忠明追求的距离感了。在理论上,艾楠总是对陈忠明心服口服。此刻,面对着有距离的陈忠明,艾楠再一次地信服了。

    陈忠明一步二回头的身影终于消失了。艾楠走出角落,坐到一张红色的塑料靠背椅上,她的一双细长的手交叉地支在下巴上,一副想心事的样子。

    其实,艾楠什么也没想,她不让自己动脑筋想。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已经想得够多够久的了,她几乎把能够想到的,都很认真地想了一遍。此刻,她已用不着冉想什么了。她坐在这儿,只是等着飞机起飞。

    估计飞机该起飞了,艾楠站起身来,匆匆走出候机大厅的感应玻璃门。她站在正午的阳光下,身上温暖而舒适。

    今天的天气真好,天空干净清爽得连丝云彩也没有。艾楠用手遮住额头,仰起头来,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一架银色的飞机,正向天上努力地飞翔,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艾楠身边的嘈杂。艾楠心想:这是那架飞机吗?又想:这样多好,又干净,又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