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狗见福运告状不成,便让福运先回仙游川,稳定家人的惶恐,捉贼捉赃,要治倒田中正就得证据完整,又得弄清那些旁证材料的内幕。
福运回去后,就和小水、韩文举商量,将那被撕破的衣服包皮了那把菜刀,到渡口船上寻那节断趾,韩文举说他喂狗吃了。眼下没有了足够的证据,三人很是心焦。这天夜里,韩文举睡在船上,只恨自己没把那断趾保存好,后悔不已。一夜坐着喝闷酒,天亮又到镇上去买酒,才走过河滩,听见有人轻轻地叫他。回头看时,一个老汉颤颤巍巍地从河堤的树后过来,正是镇东头的吴明仁老汉。韩文举不见则罢,一见眼就红了,骂道:“吴明仁,你个老东西!你这么一大把年纪,帮着田中正冤枉好人,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来抓你吗?”吴明仁老汉并不回嘴,扑通跪在韩文举的面前说:“他韩伯,你骂吧,你打吧,我亏了人,我白活了这六十六岁!我就是来找你的,听说雷大空被抓了,我三个晚上都没睡着,我昨日夜里就来找你,又没脸见你,我是一直躲在那树背后的。我给你说,那旁证材料是假的,是田一申让我写的啊,他韩伯!”韩文举看着痛不欲生的吴明仁,把他扶起来,领到船上,说:“你能来给我说,我韩文举也不怪你了!你说,田一申怎么给你说的,你怎么就给他写了?”吴明仁便道出他家住房紧张,已经备好材料几年了,可呈报到乡zheng府的地基申请书一直不批。那天他又去乡zheng府找田一申,田一申就答应立即批,但要他写一个旁证,田一申就写好了,念给他听了,让他按了手印。他虽觉得这事亏心,可一想地基总算批了,说雷大空打架,那又算什么,没想竟惹下一场大祸!如今镇上人都议论这事,儿女们就在家数说指责他,使他活得没了脸面。“他韩伯,这旁证我不作了,地基不批就不批吧,我总不能让人唾沫淹死,死了没人来埋啊!” 韩文举当下取纸写了吴明仁的话,又念着让他听了,便又将烧火的炭末调和了让他按手印。这吴明仁竟将十个指头全蘸着按了。
韩文举送走了吴明仁,也没有了去买酒喝的兴趣,一路小跑回到家里将新的证词给了福运,但他没有说是吴明仁亲自来找他的,而夸了口,说他失了断趾的证据,便一心想挽回损失,到吴明仁家里去说服了那老不死的家伙!
福运和小水当然高兴不已,当提出怎样能让陆翠翠的兄弟也写出新的旁证,大空的冤案就非翻过来不可时,韩文举就没主意了。小水说:“伯伯,那你就在渡口,把那张木排收拾收拾,无论如何,今夜里我们就要赶到白石寨去!”
韩文举说:“你们能弄到陆家小子的旁证?”
小水说:“我去弄弄。福运,你把笔和纸就带上!”
韩文举半信半疑,福运更疑惑不解,两人出了门,便一直往不静岗上去。陆家傻小子当了乡zheng府林业管理员的合同工,这是个吃粮不打槍的差事,他每日到不静岗后边的几座山上转一转,晚上就歇在寺里后院的一间厢房中。这小子因为傻,没有多少心计,和尚做完课后,就指使他和几个小和尚给寺里挑水,种菜,一同去山上梢树林子里捡些干枯树枝回来劈烧,时常听和尚讲些神鬼之事,倒夜里吓得不能安宁。小水和福运到了寺里,陆家儿子正好去山上去查看了,小水便把前前后后的事对和尚讲了,和尚虽是清静之人,也咬牙切齿。说他已听说雷大空被抓之事,但全然不知这其中的冤情,更令他气愤的是陆家儿子竟能伪造旁证,偏此人日日都在寺里食宿,真是污浊了佛门的干净!
和尚说:“思量善法,化为天堂,思量恶法,化为地狱,慈悲化为菩萨,毒害化为畜生。这事包皮在我的身上,陆家小子一回寺,我让他重写证词好了!”
小水说:“你要明着让他更改证词,陆家儿子再傻,他也知道怕田中正而不怕你的。况且这事情太紧,必须今后晌就要拿到新的旁证。”
和尚说:“你让我想想。”双目紧闭,静坐如木。
小水见和尚作功入静起来,已不大耐烦,说句“那你想想,我们先去把他人找回来”,就扯了福运到了后山。梢树林子里的一块草坪上,陆家小子帽子扣在脸上正睡了个大字形,福运走向前去,一把抓起来,照面几个耳光。陆家小子突如其来遭到搧打,又气又恼,定睛见是福运,又反抗不得,就叫道:“你为什么打我?” 福运说:“你干的好事,我不打你?我还要放了你的黑血呢!”陆家小子越发恐慌,跑过来跪在小水面前,乞求解救。小水突然灵机一动,说:“我问你,你给公安局写没写个旁证材料?”小子说:“没有,我没写过!”福运上去又是一个巴掌,口鼻就流出血来。小水说:“你不要打了! 既然帮助田中正陷害雷大空,现在雷大空案翻了,上边追究到田中正,田中正把罪责全推给了他,他不说,让他到公安局去说吧!”陆家小子一听脸就黄了,忙叫道:“那不怪我,是田书记让我写的,他怎么全推给我?”小水接茬就问:“你说的是真的?”小子说:“我一句是假,让鬼把我掐死去!”小水便说:“那好,现在雷大空已经放出来了,他四处寻着要找你去公安局,你快把情况说清楚才没事哩!”小子说:“我找大空说去。”小水说:“大空见了你非揍你不可,你不如写出来我们给大空,再给你说说情。”小子说:“那我怎么写,没笔没纸的?”小水就把笔纸给他,这小子就趴在一块石头上全写了。写完,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事,竟将鼻孔里流出的血在指头上蘸了按下指印。小水和福运装了新的旁证,一出树林子就忍不住痛笑一回。福运说:“小水,你还真行,给他上了个计!”小水说:“还多亏你那几个耳光哩!”两人到了寺里,和尚开口就说:“福运,我想好办法了,把他叫来,我给他算卦,一步步套他,他会说出来内情的。”小水说:“现在不用了,他把材料都写出来了!”和尚听了经过,兴奋之余,也惊叹小水计高,自愧不如。
这日后半夜,一张排载着两个旁证人到了白石寨,小水同时捎来了那件新织的床单,一见金狗,又羞又气又伤心,眼泪就婆娑而下。金狗一一看了证据,看了两份新的旁证材料,大为激动,天不明就让福运交给公安局去。可是,如此等过三天,还是没有动静,三个人就都急了。金狗提出他要出面,和福运一块去见公安局长,小水就说:“让我替福运去,别看他是男人家,出瞎力行,人面前说话却不如我。我不怕,到这一步了我怕他怎的!”金狗就把见了局长应怎么对策一一说知小水,两人就去了。
公安局接待室里。金狗掏出了记者证,说是要找局长,接待员也就不敢怠慢,如实告诉说是局长上午到县委田书记家去了。金狗思酌:正好,一并也去给书记告状。两人就又到了田书记的家里。
自上次金狗以写内参制止了两岔乡的现场会,田有善就看出金狗回白石寨已不是一般记者的势头了,他对他的部下说:金狗是我的老家人,这小子是条咬人的狗,却是不出声的,他可以把你吹上去,也可以把你治死,东陽县书记倒就倒在没防着他!他对白石寨情况熟悉,县委内部的事就不能给他透露,要防着,但也要讨好!金狗也摸得清田有善的鬼胎,自那次写过内参之后,偏就又写了许多报道,都是正面表彰一些专业户的,差不多便拿来让田有善过目。田有善自然和颜悦色*,每有上边来了领导摆设宴会,也就把金狗请来。但几次询问金狗的党组织关系能否转到县委来,金狗却坚持组织关系仍在报社,并一再给报社讲明:组织关系不要转到县上,那样,一切就得受县委控制,新闻报道就有可能失去它的真实性*、全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