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狗又打哈哈寒暄了一阵,问了巩宝山女婿的一些情况,就退出来回记者站了。
第二天一整天里,金狗始终惶惶不安,脑子里不时闪出杨姑爷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就是那满脸堆出的笑容,都几乎酷像骤雨袭来前的乌云,似狼,似虎,似魔,似妖。金狗觉得有一种危机在威迫着大空,也在威迫着自己。同时对大空的行为感到了一种屈辱和愤慨。他从清早就给贸易公司打电话,询问大空回来了没有?直到中午,雷大空回来了,他让立即到记者站来,大空推辞说公司有要事走不开,他便在电话上发了火:正是因为公司的要事才让你来的!大空来了,一进门,金狗却冷若冰霜地坐着不动,未沏茶,也未让烟,拿眼睛直愣愣看得他不知所措。
大空说:“金狗哥,你别那样看我,我最害怕的是你那样看人。”
金狗突然问道:“大空,你现在和巩宝山的女婿挂上钩了?你们公司要变为‘州深有限公司’的分公司?光赚钱还不够,还想攀上官家呀?!”
大空当场脸色*大变,说:“你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金狗说:“你说有没有这事?巩宝山的女婿走了没有?”
大空便说:“金狗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能给他巩家当一条狗?我大空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我能让巩家再把我吞了吃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开办以后,为了能站住脚,我是给白石寨田家人都送了东西,所以公司才闹到这一步!上次你和小水、福运劝我适可而止,留条后路,你们的话是对的,田家人吃了咱的他或许一时嘴软,但说不定什么时候翻脸就不认人,要长远着想,就得靠政治势力,我去找了巩宝山的女婿,企图找个靠山。巩家人他们办公司,闹腾得不知有我们几倍,他们也正想把势力往白石寨渗透,这些我心里当然明白,咱也是将计就计嘛!”
金狗说:“你还能知道这些啊?你想直接借用巩家的势力来和田家斗,你想得倒好,但事实上你又怎样呢?你们公司是怎样做生意你心里明白,以此论推你也该知道那个‘州深有限公司’是怎样做生意的,恐怕人家会比你们更厉害哩!现在人家想把各县的公司统一起来,形成一个经济大网,他们抓了权还要发钱财,你往里边钻什么,这就是你要将计就计吗?这你是不知不觉中要做帮凶嘛!”
大空摇着头说:“金狗哥你说得玄乎了!”
金狗说:“这不是玄乎不玄乎的事,我替你担心就担心这点,我当然给你也说不出更多的道理,可我总觉得你有些事悟不开,你会慢慢走到泥坑里去的。我现在不妨把话说难听些,你要再这样下去,我认不得你,你也就不要认得我!”
大空坐在那里,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一额头的汗水,说:“金狗哥,这样办吧,……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听你的,我现在就回去,撤销隶属分公司的决定。”
金狗说:“怎样办你自己处理吧,我再要告诉你,小水和福运让我转告说,七月十一是你的三十五岁生日,明年就到了门槛年,他们要来给你过过生日,想冲冲明年的灾难哩!”
大空说:“七月十一我生日?我都忘了,小水还记着?!”
金狗说:“仙游川的人都盼你出人头地,但都不忍你又变成一个他们忌恨的人!”
大空鼻子突然酸起来,他说:“小水他们几时来?”
金狗说:“怕是在初十左右吧。”
大空说:“金狗哥,我现在最愧的是对不起小水和福运。上次我让福运到公司来,你不让他们来,可你知道不知道他们那次把排也给了人,日子过得紧张,在村里没了你,也没了我,他们好孤单的,我去信说要给他们一些钱,他们却不收……”
金狗说:“我现在让福运到河运队去了。”
大空说:“到河运队?你这也是糊涂了,你让他一个人到河运队,把羊往田中正的虎口里喂呢!”
金狗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他田中正现在也不敢对福运怎样……你的公司如果真办得让人放心了,福运何苦要到河运队去?”
大空大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金狗送大空走了,一直送他到大街上,最后说:“你这几天能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想了解了解那个‘州深有限公司’的事。”
大空说:“了解那干啥,要揭内幕?”
金狗说:“有这个想法。”
大空迟疑了好久,方说出“好吧”,扭头就走了。
但是金狗等了两天,又等了三天,大空没有到记者站来。
来的却是小水和福运。小水穿了一件浅花衫子,因为是西式领,脖子白生生的露在外边,又穿了一条筒裤,腿也显得长了许多,鞋还是布鞋,但不是自家做的,黑条绒鞋面衬得白丝光袜子十分好看。福运是一身麻灰色*涤良衣,头上戴着一顶新草帽。金狗一见就乐了:“福运今日收拾得光眉豁眼了!”
小水也笑道:“人家死活不穿啊!我就骂道:你要不穿,你就别跟我到寨城去,不要说丢我的人,你给金狗和大空丢脸吗?”
福运说:“穿这一身,人走路都不会走了!”
他们拿了几个大包皮小包皮,一进屋就掏出来,一个二升面蒸就的大鱼,一件红布兜肚,一条红裤带,两件红裤衩,再就是木耳、黄花、核桃、栗子。金狗一件一件翻看了,说这里把大空当做过岁的娃娃了嘛,怎么还蒸有面鱼?小水说:过门槛年就等于新生哩!金狗就笑那兜肚,说是这么红的,大空会穿吗?小水就说了:不穿也得穿,这是贴身的又不是让他穿在外边?又拿出一条红裤衩说:“这一条是给你的!”金狗抖起一看,又红又宽又大。福运说:“我也穿了一条,这避邪呢,小鬼就不敢近身的!”金狗就笑道:“小水把咱三人打扮得不男不女没大没小了!”
小水问:“大空呢,你没让大空今日到你这里来吗?”
金狗说:“前几天就说好的。他怕是生了我的气,几天都不来了!”
小水忙问:“你和他吵架了?他最近怎么样?”
不提说则已,一提说金狗就上了气,将大空与巩宝山女婿往来的事说了一遍,小水和福运也只是叫苦,埋怨大空是糊涂了!正说着,大空进了门,一见三人正论说自己不是,就说:“金狗哥又歪派我了!”
小水说:“你胡说什么!金狗叔给我们说也是歪派了,你不说我还要问你的!金狗叔让你这几天到他这儿来,你怎么不来?”
大空说:“我本来是要来的,但我不知道来了怎么对他说。金狗哥要揭巩家那个公司的内幕,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事难哩,就等着你们来了以后我再说的。”
金狗就说:“大空,我看出来了,你是在我们面前就是人了,到了公司就又是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