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

作者:菲茨杰拉德

    汤姆猛然推开了门,他粗壮的身躯片刻间堵住了门口,然后急匆匆走进了屋子。

    “盖茨比先生!”他伸出了他那宽大、扁平的手,很成功地掩饰住了对他的厌恶,“我很高兴见到您,先生……尼克……”

    “给我们来一杯冷饮吧!”黛西大声说。

    他又离开屋子以后,她站起身来,走到盖茨比面前,把他的脸拉了下来,吻他的嘴。

    “你知道我爱你。”她喃喃地说。

    “你忘了还有一位女客在座。”乔丹说。

    黛西故意装傻回过头看看。

    “你也跟尼克接吻吧。”

    “多低级、多下流的女孩子!”

    “我不在乎!”黛西大声说,同时在砖砌的壁炉前面跳起舞来。后来她想起了酷热的天气,又不好意思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新洗的衣服的保姆搀着一个小女孩走进屋子来。

    “心——肝,宝——贝,”她嗲声嗲气地说,一面伸出她的胳臂,“到疼你的亲娘这里来。”

    保姆一撒手,小孩就从屋子那边跑过来,羞答答地一头埋进她母亲的衣裙里。

    “心——肝,宝——贝啊!妈妈把粉弄到你黄黄的头发上了吗?站起身来,说声——您好。”

    盖茨比和我先后弯下腰来,握一握她不情愿地伸出的小手。然后他惊奇地盯着孩子看。我想他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有这个孩子存在。

    “我在午饭前就打扮好了。”孩子说,急切地把脸转向黛西。

    “那是因为你妈要显摆你。”她低下头来把脸伏在雪白的小脖子上唯一的皱纹里,‘你啊,你这个宝贝。你这个独一无二的小宝贝。”

    “是啊,”小孩平静地答应,“乔丹阿姨也穿了一件白衣裳。”

    “你喜欢妈妈的朋友吗?”黛西把她转过来,让她面对着盖茨比,“你觉得他们漂亮吗?”

    “爸爸在哪儿?”

    “她长得不像她父亲,”黛西解释说,“她长得像我。她的头发和脸形都像我。”

    黛西朝后靠在沙发上。保姆走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来吧,帕咪。”

    “再见,乖乖!”

    很懂规矩的小孩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抓着保姆的手,就被拉到门外去,正好汤姆回来,后面跟着四杯杜松子利克酒,里面装满了冰块喀嚓作响。

    盖茨比端过一杯酒来。

    “这酒绝对凉。”他说,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

    我们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把酒喝下去。

    “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说太陽一年比一年热,”汤姆很和气地说,“好像地球不久就会掉进太陽里去——等一等——恰恰相反——太陽一年比一年冷。”

    “到外面来吧,”他向盖茨比提议说,“我想请你看看我这个地方。”

    我跟他们一起到外面游廊上去。在绿色的海湾上,海水在酷热中停滞不动,一条小帆船慢慢向比较新鲜的海水移动。盖茨比的眼光片刻间追随着这条船。他举起了手,指着海湾的对面。

    “我就在你正对面。”

    “可不是嘛。”

    我们的眼睛掠过玫瑰花圃,掠过炎热的草坪,掠过海岸边那些大热天的乱草堆。那只小船的白翼在蔚蓝清凉的天际的背景上慢慢地移动。再往前是水波荡漾的海洋和星罗棋布的宝岛。

    “那是多么好的运动,”汤姆点着头说,“我真想出去和他在那边玩上个把钟头。”

    我们在餐厅里吃的午饭,里面也遮得很陰凉,大家把紧张的欢笑和凉啤酒一起喝下肚去。

    “我们今天下午做什么好呢?”黛西大声说,“还有明天,还有今后三十年?”

    “不要这样病态,”乔丹说,“秋天一到,天高气爽,生活就又重新开始了。”

    “可是天真热得要命,”黛西固执地说,差点要哭出来了,“一切又都混乱不堪。咱们都进城去吧!”

    她的声音继续在热浪中挣扎,向它冲击着,把无知觉的热气塑成一些形状。

    “我听说过把马房改做汽车间,”汤姆在对盖茨比说,“但是我是第一个把汽车间变成马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