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留啊……”神烨似笑非笑地靠坐在沙发上,紫色巨伞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动作看似松懈,实则周身毫无破绽可寻,随时都能进入战斗状态。
“可以哦,小田先生还有其他要求吗?”
小田慎一将只剩半截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宽厚的大手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使用枪械才有的痕迹。
“我希望亲手杀死七原会的干部以及会长。”
闻言,神烨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消失了,上一秒还勾起的嘴角瞬间绷紧。这张清秀的面容一旦失去了笑意,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漠然。
神威在杀人时喜欢微笑,并将其称之为‘自己的风格’,甚至是礼节。在他看来,不管什么样的人生,最后都应该以笑容来终结。换言之,他脸上的笑容亦是大开杀戒的信号。
神烨则与他完全相反,面无表情才是杀人的前奏。
至于所谓的风格跟礼节……
神烨一贯对此嗤之以鼻,只有变态才会在杀人时保持微笑。
“小田先生,我所谓的要求是指时限。请不要搞错了,即便是雇主,也别想动我的猎物。”
如巨浪般吞噬一切的杀气骤然爆发,不到片刻便侵蚀了整个空间。作为直面这股杀气的人,小田慎一浑身僵硬,连眼珠都不曾转动。在这短短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姿态。胸口被洞穿,头颅滚向了一旁。乌鸦啄食他的残躯,灰败的骸骨暴露在太阳底下。
直到杀气散去,幻觉消失。
小田慎一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着粗气。恢复知觉后,密密麻麻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过了好半晌,涣散的瞳孔才重新找回了神采。
“抱、抱歉。”
“嗯~,我接受了。”神烨笑眯眯地回看过去,双眼弯成月牙状。“小田先生,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合作,我想……你有必要清楚一点。不想死于误伤的话,就不要插手我的战斗。”
小田慎一头皮一紧,脑海中浮现出一幅令人刻骨铭心的画面。月下数十具无头尸,以及持伞而立的浴血少年。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与什么样的人做交易。那是将感情扼杀了的野兽,在杀戮中汲取一丁点的快感。
“请放心,我记住了。”
“很好,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他们不会自找麻烦。”
……
……
由于某个异能力者突然死亡,他留下的巨额财产便成为了暗世界各大组织争夺的目标。这场发生在横滨的动乱才刚刚掀起序幕,又爆出一件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屠杀事件。
小田组覆灭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七原会惨遭血洗。一夜之间,从属该组织的成员均被斩断了头颅,连负责明面生意的普通人都没有放过。杀人者的手法非常利落,全部是一击毙命。
作为七原会总部的高楼,整栋建筑静谧无声,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血液从顶层开始往下淌,断肢四散。粘稠的液体与脑浆碎肉淹没了地毯,营造出一个地狱般的景象。无奈之下警方只能从消防部队调来数十辆救援抢险专用的消防车,用高压水雾进行一番冲洗,花费了将近十个小时才勉强清理干净。
只不过,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仍停留了半个月之久。
此次事件并没有让各大组织有所收敛,恰恰相反,众多首领皆被某人的血腥手段刺激到,反而加剧了势力间的冲突。
活在黑暗世界的居民对彼此露出了更加疯狂的嘴脸,最新式的高端武器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加入了战场。
横滨的夜太过漫长,仿佛永远等不来天亮。那不绝于耳的枪/炮/声是被奏响的哀乐,指挥家轻描淡写地挥舞着指挥棒,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的生命在消亡,然后被世界遗忘。
完美解决了小田慎一的委托,神烨从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变成了坐拥不少财产的富豪。虽然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巨富,但多达五亿美元的资产足以让他在异世界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换回自己习惯的服饰,橘红发色的少年单手撑伞。清秀的面容被层层叠叠的绷带所覆盖,只露出一双宝蓝色的眼睛。脖颈、手臂到指尖同样让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在路人眼里,这副打扮不是重伤患者就是中二病晚期。
对于那些神色各异的打量,神烨采取了一贯的应对方法——视若无睹。来到异世界也有一周的时间了,他喜欢横滨这个错综复杂的城市。除了暗世界大大小小的组织,政府的势力分布也特别有趣。
据小田慎一介绍,普通的警务人员是最基础、人数最多的一部分,工作内容也涵盖了方方面面。总务、交通、寻回失物、抓捕小偷、侦办刑事案件、暴力事件等等。而负责打击恐怖犯罪、维持城市秩序的是军警,主要工作是面向暗世界的监管。
神烨目前需要提防的是后者,因为军警还负责对犯罪人员发布通缉令以及实施缉捕。不过以横滨现在的混乱形式,政府那边应该会采取更高效的措施,不然等到情况进一步恶化,这座城市就要彻底沦为战场了。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殷红色的余晖落在河面,如同洒下一颗颗艳丽的玛瑙。微风轻拂,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也吹动了少年的衣角。
神烨在河边的草地上站定,漫无目的地闲逛暂时告一段落。正纠结晚饭要吃几分饱时,感知范围内闯入了一个微弱的生命脉动。
……这种感觉。
神烨微微眯起了双眼,只见数十米开外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乍一看还以为是纠缠在一起的水草。
他将紫色巨伞收拢,待那东西离得近了,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溺水之人果然是老熟人。
神烨提伞就往水里刺去,再轻轻一挑。身穿黑色西装,肩头披着大衣的家伙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甩上了岸,脸朝下的那种。
意识模糊的太宰治只觉得眼前一黑,经历了重摔之后,整张脸疼得表情都扭曲了。鼻头传来强烈的酸痛感,两股热流缓缓而下。青一块,红一块,模样狼狈极了。
“呜哇、咳——”
“咳咳——”
吐出涌入喉腔的河水,太宰治一手撑地,动作利落地翻了个身。头顶是被夕阳染红的天幕,不算刺眼的余晖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赤色云霞悠悠飘动,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啊啊~,被救了吗。”
神烨重新将伞撑开,虽然此时的阳光已经算不上特别强烈,但绷带无法带给他绝对的安全感。只有太阳彻底落山,夜兔才能拥有自由。
“太宰先生,又见面了。”
“妨碍我自杀的人是你啊,神烨君。”
太宰治直挺挺地坐起,肩头的大衣顺势滑落。一头微卷的黑发粘结成一缕缕,从发梢滴落的水珠折射出透亮的光。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随便一拧就是一滩水。白衬衫皱成一团,鞋子里还钻进了几根藻类植物。
“切——”
……切?
神烨歪了歪脑袋,头顶呆毛晃啊晃。他走到太宰治身旁,仔细观察了一番对方的身体状态,在确认没有任何外伤后才掀起长袍一角,盘膝而坐。
“追求自杀,原来不是开玩笑啊。”
“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吧。”未被绷带遮住的左眼倒映着橘发少年的身影,漂亮的鸢色却照不进任何光亮。
“就像你追求战斗,而我追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