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过招

作者:黄晓阳

    尽管如此,事情轮到自己头,他还是不甘心。他必须挣扎,并且不顾一切地挣扎。这就像一个溺水者,此时哪怕能够抓到一根稻草,也定然会紧抓不放,谁能保证,他抓住的,不是一棵大树?他所抓的东西越多,自己沉没的可能,就越,获得生天的机会,也就越大。

    在龙晓鹏所有的救命稻草中,最大的一根,是陆敏。

    因为和黎兆平交往频密,龙晓鹏对陆敏还是有相当了解的。陆敏的兆元房地产公司是江南省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每年的资金流转额几百亿。如此之大的资金,仅靠能力,是无法流转起来的,必须靠关系和权力。房地产并不是普通人所能经营的,并不像开餐馆,租到一个场地弄到一笔资金,便可以开业经营。房地产必须批地,而土地资源属于紧缺资源,这种资源,掌握在极少数握有绝对权力的人手中,这些人。凭什么将如此紧俏的资源给你而不是给别人?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资源置换。这种资源置换的背后,是权力和金钱的勾兑。同时,房地产商几乎没有靠自有资金发展的,百分之九五以的房地产商,靠的是银行贷款,只有极少数房地产商,靠资金募集。银行为什么贷款给你而不贷给别人?理由同样简单,因为你给了别人巨大的好处。房地产价格为什么居高不下?国家平抑房价的政策措施,为什么一再受阻?金钱和权力组成的底盘,实在太强大太牢固,大到不仅绑架了银行,而且绑架了地方政府。

    曾经有一段时间,龙晓鹏和黎兆平过从甚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见一两次面,或者打麻将,或者泡妞。尤其陆敏不在家的时候,他和黎兆平的见面,就更勤,活动也就更加丰富。所以,龙晓鹏对于陆敏的活动情况,非常了解。陆敏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主要集中在江南省,尤其集中在雍州市,因为房地产业务出差的机会并不是太多,省内的项目,她通常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更多的时候,她并不负责具体的管理,这些工作,一直右都由张云峰负责。陆敏这个大房地产商,其实当得很轻松。她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是带着一帮贵夫人四处旅游购物。每个月,陆敏至少有两次前往海外的日本或者韩国。每年至少有两次前往欧洲或者美洲,目的并不是旅游,同样是购物。前往香港台湾澳门的次数就更多,一有空闲,就往那里跑。龙晓鹏的印象中,陆敏似乎总是在这些地方转。从黎兆平偶尔露出的只言片语可知,陆敏每次出去,至少花费二万以,有时候花费百万。这样算下来,陆敏每年出国购物,可能花费千万。这些钱,难道是她个人花费了?龙晓鹏绝对不信,是不是和她一起出去的那些人,都是商界的重要人物,陆敏将钱花在她们身了?同样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和陆敏一起外出的,是一些官太太,她必须轮换着带这些官太太出去。

    社会早就在讨论一种现象,是国外最喜欢接待中国的旅游团,这些旅游团一旦出国,给人的感觉是,国外那些商品根本不要钱一般,动辄几万几百万地购买。国内有人怀疑,这些人全是公费旅游公费购物,也有人,这些人全是没有素质的黎发户。这些人中,或许有公赞购物者,也可能有暴发户,但最大的群体,肯定不是这两种人,而是像陆敏这样的人,购物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行贿手段。这显然是另一种行贿。

    龙晓鹏要将陆敏控制在手中,有两种打算。他心里清楚,就算黎兆平没有受贿情节,陆敏行贿之罪,肯定拿九稳。陆敏是黎兆平的妻子,只要坐实了陆敏的行贿罪,黎兆平就很难完全撇清自己,就算他想撇清,龙晓鹏要将这些罪名往黎兆平头安,只是一个技术操作的问题。只要找到证据证明黎兆平有罪,眼前的一场危机,立即可以化解。另一方面,陆敏的关系网很可能比黎兆平更复杂,如果,黎兆平在江南省官场织就了一张密集关系网的话,陆敏则在江南省的官太太阶层,织就了一张更大更密的网。整个江南省,到底有多少人怕这张同被撕破?龙晓鹏没法估计,但可以肯定,陆敏一旦掉进了海里,定然有数以百计的高官夫人会奋不顾身地跳进海里去捞。这就是筹码,龙晓鹏可以将这枚极其重要的筹码抓在手里,然后和权力谈判。

    执行对陶向阳以及张云峰逮捕的两个组返回时,已经接近晚餐时间。龙晓鹏要求他们连续作战,立即再出动,一个组去逮捕陆澄,自己亲自带领一个组去逮捕陆敏。

    奉命去逮捕陆澄的是王雷。他从龙晓鹏手里接过逮捕证时有些发愣。他虽然年轻,干纪检工作,也已经好几年,否则也不可能当科长。凭经验,他感觉此事非同寻常。对黎兆平的审讯并没有取得突破,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他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要求张云峰和陶向阳协助调查。问题在于,这不是协助调查,而是逮捕。虽然他也曾执行过逮捕,可那些逮捕,通常都是在犯罪嫌疑人处于双规阶段,被纪检部门严格控制的情况下,由检察院批捕然后由纪委配合其他执法机构执行。据他所知,纪委从未在双规地以外的地方执行过逮捕程序,也没有单独执行过逮捕程序。他有一种预感,这次执行的逮捕程序存在问题。另一方面,他毕竟只是一名的科长,一切都得听领导之命。这一类任务,即使出现错误,最后承担责任的,肯定是发出指令的领导。然而,真正出现了这样的错误,对于执行者来,却会成为一个政治的污点,是否会影响到政治前途,那要某位领导怎样待了。

    王雷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所以,他不想立即执行这个命令,便,老板,是不是先让大家吃点东西,晚对陶向阳和张云峰审讯之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作为下级,他不好直接反对龙晓鹏,只得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见。

    龙晓鹏最怕的是下面这些人众叛亲离,他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跑赢了万事大吉,跑不赢很可能万劫不复。他急躁地,非常时期,就得采取非常办法。先执行吧。

    虽龙晓鹏一直将自己当成亲信。王雷也清楚,自己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一定得抱紧某个官员的大腿。他身处低位,能够抱紧的人,也就是龙晓鹏了。跟着龙晓鹏一起,做点坏事还可以,如果涉及自己的身家性命,政治前途,他就不得不考虑。眼下这件案子,他很清楚办得有些过火。普通的过火,反正有面的人罩着,就算最终出麻烦,也不会有他什么事。眼下形势变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一连发出多张逮捕证,实在是太疯狂。他需要搞清楚一件事,签发这些逮捕证,到底是龙晓鹏的个人行为,还是面某领导的指令。

    逮捕证的签发,是有严格程序的。先需要办案单位提出申请,递交给检察院后,有一个专门的班子,对此进行审核,每一张逮捕证的签发,需要几名负责人的签字,并且需要备案,特别重大的案子,还需要检委会开会集体讨论。检察院签发了批捕命令之后。再由办案单位签发逮捕证并且执行逮捕。这件案子,从始至终,王雷都参与了,按,如果递送张云峰等人的报捕手续,肯定会是他去送材料。这一过程,前后怎么也需要一个星期以时间。如果这是必须的,龙晓鹏会和他商量的。现在突然一下子逮捕几个人。太突然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根本就没有检察院的批捕手续,龙晓鹏便将逮捕证签发了?

    想了再想,王雷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以便将来真的有事时,自己可以,处于他这种地位,并没有盲目服从,而是采取了某种力所能及的行动。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其中有几个电话,是打给市检察院的。检察院有一个部门,专门审查逮捕手续。相关人员,他都问过了,纪委并没有办理报捕手续,自然也就不可能批捕。证实这一消息后,王雷傻眼了,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悄悄地将此事告诉市纪委的一些领导。作为一名科级干部,他不可能与更多高级领导联系,所以,他分别给几位组长打了电话。他的想法是,既然自己不得不执行这一命令,那也一定要让更有权力的人知道,自己是被迫的。真的出事后,至少有些人为自己作证。自己曾经努力过。

    对于内部可能出现分化,龙晓鹏是有预见的。这也是他提前好多天秘密做准备的根本原因所在。同时,他亲自带人去抓陆敏,也充分明,被他列入目标的所有人中,最重要的是陆敏。就在王雷四处打电话的时候,龙晓鹏所带的人,正等在黎兆平家楼下。

    黎兆平有很多几套住房,既有别墅也有复式,还有普通的居室,到底有多少套,别黎兆平搞不清楚,就连陆敏,也没有准确数字。通常情况下,黎兆平都住在复式公寓里,三幢别墅只有节假日或者特殊用途的时候,才偶尔去住一下。龙晓鹏他们进入区之后,先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陆敏的宝马x6,知道她还没有回来,便在楼下等。

    龙晓鹏自然不知道,陆敏此时正和舒彦一起坐在喜来登三楼喝茶。

    陆敏是听到张云峰被捕的消息,才约见舒彦的。下午,陆敏和几位官太太一起喝茶,正准备散场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张云峰的老婆打来的。到这个号码,陆敏颇有些奇怪,她和张云峰还合作的时候,他的老婆,就不太喜欢陆敏,关键是张云峰在外面有二奶,自家的田不耕,老是去耕别人的田。他的老婆迁怒于黎兆平和陆敏。觉得是他们让他发了财,然后将他带坏了。这次黎兆平惹麻烦,张云峰为了自保,和陆敏散伙了。陆敏原本就是一肚子的恼火,不想再与这家人有任何来往。第一次电话,陆敏没有接,岂知很快来了第二个电话。陆敏接起来,听到张云峰的老婆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指责她将张云峰害了,先是害他去玩女人不顾家,现在连累他被纪委抓走了。开始,陆敏觉得根本不必理会这件事,转而一想,情况好像有点不对。纪委带走张云峰,到底以什么名义?既然纪委带走了张云峰,下一步,会不会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她立即给舒彦打了一个电话,约她见面,想就此事听一听舒彦的意见。

    自从次见面之后,两人几乎每天都通一个电话,隔几天就见一次。在选举黎兆平为党代表这件事,她们的合作就分默契和成功,特别是陆敏,她找到那些官太太,分别和她们喝茶,购物,打球,向她们明厉害。她们回到家后,立即影响自己的丈夫,而他们的丈夫,又分别前往宣传口活动。尽管杜崇光那些人做了很多幕后工作,可这种工作,在普通员工来,属于落井下石。陆敏他们幕后所做的工作,给人的印象,不仅是自救,而且是主持正义。关键时候,人心的天平,向正叉倾斜了。这也恰恰是黎兆平能够顺利当选的原因所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陆敏也不清为什幺,她竟开始喜欢舒彦了。

    舒彦早已经点好了茶等着她。她刚坐下来,舒彦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一般的传讯,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