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母亲

作者:韩天航

大部队已进入开荒工地,工地上人群涌动,尘土飞扬。钟槐也在开荒的人群中。孟苇婷腆着快临产的大肚子,在拾着被挖出来的枇杷柴、芨芨草根,为开出的荒地清地。钟匡民扛着砍土镘风尘仆仆地来到开荒工地。孟苇婷看到钟匡民,腆着肚子走来,钟匡民忙迎了上去。钟匡民问:"怎么样?我真后悔同意你来,腆着个肚子干活,像什么!"孟苇婷说:"干点轻活,没事。"

烈日当空的荒原。钟槐光着膀子,用钢钎把一棵粗大的枯树吱吱嘎嘎地连根挖了出来,掀倒在地。郭文云也在他身边干活。他看到钟槐干活时那股劲,笑着走到钟槐跟前,欣赏地拍拍钟槐那冒着油汗已被烈日晒脱皮的肩膀。郭文云说:"小子,你可真行。来,咱俩比试比试,看看你到底有多大劲。"钟槐憨憨地一笑说:"政委……"郭文云说:"咋,不敢?"钟槐说:"那有啥不敢的。我怕你的手臂吃不住我的劲,折了咋办?"郭文云说:"吹牛,你爹在这方面可是我的手下败将。"钟槐说:"我爹,他算个啥……"

其实这时钟匡民已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开荒,一听到儿子这么说,心里顿时老大的不快。

郭文云与钟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上比试手劲。战士们在他俩四周围成一圈。开始郭文云与钟槐两人相持不下。双方的拉拉队在不断地喊加油。"政委加油!""钟槐加油!"孟苇婷也挤进来看,并给钟槐加油。钟槐慢慢占了上风,把郭文云的手腕压了下来。钟槐说:"郭伯伯……"抓抓头皮:"我忘了让让你了。"郭文云说:"你小子,得了便宜还会卖乖!"孟苇婷笑着说:"政委,你这下可是棋逢对手了,老钟输给了你,儿子为爹把面子扳过来了。"郭文云说:"可惜啊,他不是你儿子。"钟槐敌意地看了孟苇婷一眼说:"自从我爹撇下我娘后,我就不再认他这个爹了,我才不会为他扳面子哩!"

孟苇婷尴尬委屈得满眼含泪。钟匡民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郭文云说:"嗨!老钟,你啥时候回来的?"钟匡民说:"刚回来。先干活,工作上的事到晚上再说。"然后对钟槐说:"钟槐同志,我看我们得谈谈了。"钟槐说:"谈就谈,那有什么。"郭文云说:"干活!干活!"

太阳西下,月亮接着升了上来。开荒的人群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回营地。钟匡民和郭文云谈完规划的事,又谈到技术员程世昌。

郭文云说:"部队已经开荒造田好些天了,可程世昌那家伙,全面规划到现在还没拿出来,真他妈急人哪!这个人怎么这么个工作作风!"钟匡民说:"勘察规划,那是科学,科学上的事不能太急。"郭文云说:"我们在火里,他却在水里,这些个旧知识分子,我知道他们,都是这么个刁样子!气得老子都想把他赶走!"钟匡民说:"老郭,团结好知识分子和我们一起工作,这可是党的政策啊!你千万别胡来!"说完,便往外走。钟匡民来到刘月季的地窝子前,喊了两声:"月季,月季。"刘月季披着衣服走出来:"匡民啊,啥事?"钟匡民说:"你把钟槐给我叫出来。"刘月季说:"开了一天荒,睡得死死的,叫他干吗?"钟匡民说:"你把他叫出来。我有话要同他谈,非谈不可。要不,我这个团长就没法当了。"

月光似水,照在荒原上。钟匡民与钟槐坐在一个高包上。钟匡民说:"钟槐同志,今天我不以爹的身份同你谈,因为你不认我这个爹了。但我以团长的身份同你谈总可以吧。如果你连我这个团长的身份都不认,那你就离开我这个团!"钟槐只是虎着个脸,不吭声。钟匡民说:"今天你的表现有多恶劣!挖苦我,挖苦孟苇婷同志,这在战士们中造成多坏的影响!孟苇婷同志怎么啦?她就因为嫁给了我钟匡民,你就这么仇恨她?她有什么错?毫无道理么!"钟槐说:"如果你的爹把自己的娘撇下,再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你会咋看?"钟匡民说:"在这件事上,你娘比你明理得多。"钟槐说:"就因为这样,我才恨你呢!我娘是个多好的娘啊!她明理,她懂得对别人宽容,她跟你离婚了,她还在想着你,不但关照你,还关照那个女人,这么好的一个娘,你为啥要抛弃她!"钟匡民说:"是的,你娘是个好女人。就因为这样,你爷爷才带着病一次次往你姥爷家跑,去求这门亲,逼我把比我大六岁的你娘娶回来。你爷爷没看错你娘,但感情上的事是没法强迫的。所以你娘才很明智地同我分了手。我才同有了感情的孟苇婷结了婚。所以,从今天起,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但你不能对孟苇婷同志有什么不好的表示!撇开这一层关系不讲,她总还是你的同事和同志吧?还有,我是团长,是团领导,你是我手下的一个兵,在公开场合,也不许你做和说有损我形象的事,这是纪律!你的劳动表现不错,这点我很满意!可我再说一句,你不认我这个爹可以,但得认我这个团长。你问问其他战士,他们是怎么对待团长的,你也得同他们一样!回去休息吧。"

钟匡民看看自己这个壮实憨厚的儿子,心情很复杂。

钟槐气狠狠地走进地窝子,钻进被子蒙着头就睡。一直在等着他的刘月季问:"咋啦?你爹批评你啦?"钟槐用力掀开被子喊:"我就不认他这个爹!咋啦?"说着又用被子蒙着头。刘月季说:"钟槐,你不能再跟你爹这么闹下去了。娘都谅解你爹了,你还有啥可以跟你爹过不去的呢?"钟槐又掀开被子说:"我不愿看到娘这么低三下四地受委屈!"说完又用被子蒙住头。刘月季也恼了,说:"钟槐,你再跟你爹这么闹,娘可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