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

作者:靡宝

    谢昭瑛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在左腰侧,长三寸,刀剑所致,创口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他运气好,那把剑再刺深个两毫米,就会割破动脉血管。那样就该轮他穿越了。

    他一身是血,触目惊心。我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血一时止不住,从我的指缝里流出来,我的心脏抽搐似的跳着,强烈的恐慌席卷了我的神智。

    那时候谢昭瑛还有点意识,忽然伸手摸上我的脸,说:“没事。不哭,不哭。”

    我骂:“给我老实躺着!谁哭了!”

    说完背过头抹一把脸。

    等我给他处理完伤口,谢昭瑛已经昏迷过去。

    他问我要赠谁月光,我这时倒希望有人能赠我一点抗生素。

    奇怪的是,他的伤口周边的血污泛着橘色光芒,像是沾了荧粉。我将沾了血的帕子丢进火里,火苗呼地窜了一下,劈啪作响,像是点燃了烟花。

    我记得这个现象。我立刻找来秋阳笔录,翻到毒经一章:“南岭异人有毒,名曰‘烟花三月’,取丹棘,铃兰,颠茄,钩吻……配以冥露,虮子血……药毒且缓,伏期半年到三年不等,毒发初期,容姿焕然,随即呕血、低热、周身疼痛,四肢乏力、健忘。毒发三月,油尽灯枯而亡。此毒发可抑,方法为……彻解之法,见《天文心记》……”

    我气得骂娘,偏偏这个毒没写解毒方法!一条内容分两半,简直就像新闻联播里插广告!

    好在这毒不是一中即死,谢昭瑛的命还暂时丢不了。但是他的脉搏快得吓人,张老头子说这是初中毒的症状,施针可以缓解。虽然我针灸烂得一塌糊涂,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来个什么内出血脑出血的,那可就回天乏术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战场。

    谢昭瑛的身体上有不少旧日伤痕,有的是利器伤,有的好像是箭伤。而且看着似乎年代久远了,许多只留一点浅白。惟独肩上,有一条斜过蝴蝶骨的长长剑伤,虽然早已愈合,可皮肉至今还纠结着,十分触目惊心。

    我非常震撼,却无暇多想,赶紧按照医书上写的,动手给他施针。那些穴位十分蹊跷,还有许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手里满是汗,捏着针不停颤抖,生怕扎错了直接送他上了西天。

    云香担忧地叫我一声:“小姐,没事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冷静!又不是没临床实习过。

    扎完针,简直汗湿层衣,再把脉,好像稳了许多。我松了一口气,心道:子啊,上帝保佑你!

    谢昭瑛有点失血过多,我条件有限没办法给他输液,只有兑了红糖水,给他一点一点喂下午。再把熬好的补血定气千金万圣十全大补汤给他灌了下去。他还晓得吞咽,问题不太严重。

    我还不能睡,守在他床边。我临床经验少,也没碰到过这种毒,担心还会有变,又怕他伤口感染发烧。

    谢昭瑛似乎在呓语,我凑近了,听到他哼哼:“……华……”

    我气道:“要想不让翡华姐担心,你以后就老实一点吧。”

    谢昭瑛又在哼哼,我再听:“……八宝鸭……”

    一滴冷汗。

    果真,到了半夜,谢昭瑛开始发烧。

    我拿湿巾给他敷在额头上,可是丝毫不起作用。他烧得满脸通红,不停呓语,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四肢有微弱抽搐。免疫系统和毒素在体内正进行着侵略与保卫反击战。

    我抓住云香问:“家里有白酒吗?快去弄来!”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我神经质地问:“谁?”

    “是我。”宋子敬的声音响起。

    我来不及想他怎么会来,跳起来冲过去开门。

    外面的月光照在我满是血迹的衣服上,宋子敬的表情有些惊骇。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二哥……”

    宋子敬匆匆走到床前,一把脉,神情凝重,隐有肃杀之气。

    我说:“我去找白酒来。”

    宋子敬一把拉住我:“我去,你守着他。”

    我慌乱地点点头。

    宋子敬盯着我,忽然捧起我的脸,一字一句对我说:“别怕,没事的,冷静点。”

    我茫然地点点头。他松开我,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几分钟后,宋子敬拎来了两个大坛子。每坛起码三、四十斤重,他却如同拎着两条鱼,步履轻盈身形矫健动作迅速,转眼就进了屋。

    我一愣,赶紧把酒倒出来稀释了。云香还是小丫头,被我打发到旁边帮手。我同宋子敬手下不停地给谢昭瑛擦身。

    宋子敬一边擦一边问我:“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我说,“他一回来就成这样,什么都没说就倒下去了。还中了毒。”

    “什么?”宋子敬大惊失色。

    我指着谢昭瑛的伤口:“是烟花三月。秋阳笔录上没写解毒的法子。我只能施针暂时压制住。”

    宋子敬一脸阴云,“好个烟花三月!”

    我想问是不是秦家人干的,却又觉得这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便专心给谢昭瑛擦身子,一边随时给他盖好被子。

    心惊胆颤忙了好久,谢昭瑛的体温开始下降,我松口气,心想不必再把扎他成刺猬。物理降温的方法我有的是,烧到40度,就得给他盐水灌香肠。谢二同学运气好,我也就不用彻底观摩他的“玉体”了。

    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穿着血衣睡在床上,云香坐在旁边打瞌睡。

    我叫醒她,问:“人呢?”

    云香揉揉眼睛,说:“宋先生天不亮就带二少爷走了,说是在你这里不方便,回书院去了。还说小姐醒了可以去看望。”

    我洗了个澡,嘱咐云香把带血的衣服统统拿去悄悄烧了,然后去看谢昭瑛。

    宋子敬住在书院后面的小院子里,非常简朴,真正符合他一个文人的清贫风雅的形象。虽然我现在对于他是一个普通文人这点正在表示怀疑。

    宋子敬有个照顾起居的小厮叫宋三,见到我,做了一个手势:“先生出门了,说四小姐来了,直接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