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

作者:靡宝

    赵谦一死,京城大乱。

    次日天刚明,萧暄率领大军逼至城门下。正待下令撞门,城门却微颤颤由里而开。那满头银丝的禁城老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禁宫大总管,燕王幼时大伴,李顺昌。

    李公公满面老泪,颤抖着跪倒在萧暄马前,率领着身后百官、内侍,恭迎燕王入京勤王。

    我一直被陆家软禁在城外营地,无人问津,而且收不到一点外界的消息。桐儿是萧暄派到我身边来的人,他们对她也一样辞严色厉,不卖面子。海棠她们多次想来见我,都被拦了下来。后来官员调动,她们不得不随医疗队去了他处。

    我很镇定地待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天一日比一日冷,萧暄进京第五天,下起了雪。

    寂静压抑的小院里,落雪堆积,一夜过去,大地换妆。我站在院子里,回想起两年前在谢家院子里玩雪的情景。

    那时我真的无忧无虑,还以为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有父母朋友,还有一个我暗恋的男人。现在我站在这里,孤寂无援,曾经以为是永远的姐妹的人,冰冷地躺着;曾经以为彻底属于我的男人,其实能给我的实在有限。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桐儿领了饭菜回来,脸拉得老长。

    “这也太不像话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她忿忿。

    “怎么了?”

    “小姐你看看这饭菜!越侍卫一起,他们就越来越过分了!我看啊,我们不等被陆家害死,就先被王爷的人饿死了!”

    两道素菜,几个豆饼,一碗已经凉了的清汤。

    “大冷天的,不由分说把咱们关起来,还给我们吃这种东西!王爷怎么派了这种人来?”

    “算了。”我笑着接过饭菜,“以前打仗的时候,士兵们恐怕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可是……”

    “我也不愿意。只是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我们现在可是奸细同伙,没关大牢就已经不错了。“

    桐儿气得脸发红,“王爷也真是,说关起来就关起来,这么多天都不过问一下。即使是审犯人,也要过堂的吧?”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低声说:“男人,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抢先派人来保护住我,就已经和陆家闹僵,若再急着为我洗刷冤屈,只有给两方关系雪上加霜。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此事放一下,等待热度过去,尘埃停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有陆小姐的消息吗?”我问。

    桐儿说:“我听看守我们的士兵说,陆颖之命倒是救回来了,不过要落下心口疼的宿疾,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

    外面突然响起了骚乱声,有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然后门被猛地一脚踢开了。

    我们跑出去,看到脸色苍白的郑文浩踉跄着走进来。

    我等了他六天了,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看得出来,他能来并不容易。

    他一步步走过来,“云香……在哪里?”

    我叹了一口气,和桐儿扶着他进了屋。

    虽然做了防腐措施,可是屋里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郑文浩两眼赤红,身体颤抖,跪在床前,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把脑袋埋进手里哭了起来。

    我说:“我希望你能将她下葬。还有,她的母亲……”

    “她娘……”郑文浩抬起头来说,“她娘,已经去世有大半年了……说是痨病……”

    已经去世了?

    我颓废地坐在一旁,半晌才产:“也好……她们母女俩,在地下也可以团聚了。”

    郑文浩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我要带她走。敏姑娘,你也随我出去吧。”

    我摇头,“算了。我还是听王爷吩咐吧。”

    郑文浩一听我提就来气,“姐夫还不是给陆老头子逼的!仗持着自己手握兵权,又有拥立大功,就想掌控姐夫。他做梦!”

    “拥立?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郑文浩说:“姐夫进宫见到了皇上最后一面,皇上当着众大臣的面,把位传给了姐夫。敏姑娘,现在,姐夫正在准备大丧和登基之事,忙得焦头烂额,陆怀民这老贼赶紧乘机为自己捞权,巩固势力。姐夫看在眼里,可是一时也没有办法。”

    我幽幽说:“他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啊。”

    虽然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私下也常把此事挂在嘴边。可是真的等到原本身边亲近的人摇身变做九五之尊,站在万众之上,才发觉距离是可以在一夕之间拉得那么远。

    郑文浩气愤道:“陆小姐一下发热一下气短,三天两头出状况,陆老头子最爱当着众人对着姐夫掉眼泪抹鼻涕,说自己夫人去得早,只有一个女儿,又说愿意献出身家以求姐夫照顾好陆颖之。姐夫拉不下面子,想拒绝也不能。”

    桐儿咳了一声,郑文浩闭上了嘴。

    我忍不住冷笑道:“陆老头空口白话做文章,也没见他真把全部身家献出来!”

    郑文浩气道:“他当然不过是说说!没了兵权,陆家父女就什么都不是,又拿什么来要挟姐夫?”

    兵权。

    我没有吭声。

    东军百万雄师,就算有三分之一死忠陆家,就可以叫这片江山再度来个颠覆。北辽袖手旁观,是因为押准了萧暄不败,而不是卖我救他们太后的面子。如果看着这边两败俱伤,我赌一两银子他们隔日就挥兵南侵。

    郑文浩抱起云香,大步走了出去。越风不知道何时赶了回来,见他这架势,衡量片刻,还是挥手遣退了士兵,放他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默默同云香道别。

    越风护送我们回房。屋里没有火炉,只有一盏煤油灯,饭菜都还摆在桌上没有收。

    我把手一摊,“没有茶水,也就不招待你了。”

    结果越风把脸一板,转身走了出去。

    不至于吧,不就是一杯茶!

    “怎么回事?”越风在外面厉声训人,“怎么连个火都没有,给的又是什么饭菜?”

    “越侍卫,是属下们不服气。那女人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难道还能在这里吃香喝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