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

作者:靡宝



    陆颖之慢慢走出大殿,外面萧索秋风袭来,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那股寒冷让她止不住地打颤。

    拒绝了宝莲递上来的披风,她恢复了来时的肃穆和冷漠,仿佛刚才的哀怨可怜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她高傲地扬着头,从容地往回走去。

    杨妃正和许嫔坐在花园的葡萄架下说话,远远看到陆贵妃被宫人簇拥着经过,彼此都没打招呼。

    许嫔看了冷哼道:“如今局势都这样了,她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还这么招摇,做给谁看呢?”

    杨妃吃了葡萄,笑了笑,“姿态都是摆来给人看的,内里什么模样什么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里子都掏空了,光剩个架子,这个架子显摆的时日也不多了,那招摇一日,就算赚得一日嘛。”

    许嫔听了,立刻称赞道:“还是杨姐姐你聪明,看得透彻。陆贵妃执掌后宫的日子没多久了,陛下即便不废了她,也不会再宠幸她的。如今这宫中,就只有姐姐了!”

    杨妃听了笑,“只有我,那你呢?张嫔罗嫔呢?”

    许嫔到不介意自打嘴巴往脚下踩,“我们?皇上可是看都不看一眼,话都不说两句,哪怕就是死在跟前了,陛下恐怕也不动一动眉毛吧。倒还是姐姐你,独揽陛下的宠爱啊。”

    杨妃依旧悠闲地吃着葡萄,半晌才淡淡说了一句:“夏天可是真的过去了啊。”

    陆颖之回到了她那住不了多久的宫殿。

    屋檐下的鹦哥看到她,欢快地叫着:“娘娘金安!娘娘金安!”

    陆颖之冷笑,“安什么安?很快就不是了娘娘了?”

    宝莲忐忑,“娘娘,陛下说了什么?”

    “他?”陆颖之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拨开了鸟笼上的扣锁,把鹦哥抓了出来,“他呀,可说了很多呢!”

    鹦哥早被驯服了,乖顺地停在她的手上。

    她原本轻柔地顺着它的羽毛,眼里突然迸射出凶狠的光芒,双手紧抓住鸟儿,扯着它的羽毛。

    鸟儿吃疼,大叫着拼命挣扎。终于一个不留神,啄了她的手,挣脱开来,呼啦一声飞了出去,越过屋檐很快不见了影子。

    宫人们立刻训练有素地跑去捉鸟儿,一时宫里乱成一团。

    只有宝莲这时看到陆颖之脸上阴冷透露着杀意的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什么?”宇文弈看着碗里材料不明的汤水。

    谢怀珉很恭敬很耐心地给他解释:“陛下,这是青龙翡翠汤,当然,我们一般管它叫蛇肉绿豆汤。”

    “蛇和绿豆?”宇文弈不解地看她,“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吃的啊。”谢怀珉理直气壮。

    宇文弈无语两秒,问:“我吃这个做什么?”

    “哦,”谢怀珉笑道,“这汤清热解毒又明目。下官是见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为处理公务过度操劳,又加不注意用眼卫生,眼睛生了炎症,红肿不适。虽然用了外用药,可是要求最好的效果,还是要……”

    “知道了!”宇文弈有点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的罗嗦,“我吃就是。”

    谢怀珉赶紧狗腿地递上勺子。

    常喜在旁边看着宇文弈一会微笑一会儿皱眉,他深沉的老脸也有点掩饰不住惊讶,光是他以“我”自称,就足够让常喜对这个谢大夫刮目相看的。

    宇文弈吃着蛇汤,闲闲地问谢怀珉:“你的书最近写得怎么样了?我听刘太医说,他看了你的书中前三册,赞不绝口,又十分惭愧,觉得不配再领太医监。有这样的事?”

    谢怀珉扭着脸笑,“陛下您这不是折煞为臣的吗?我可夸不得,一夸就得意地飞上天去了。”

    宇文弈问:“你最近见着十三了没?”

    谢怀珉摇头,“好些日子没见着了。陛下都找不到他?”

    “你以为皇帝就是万能的?”

    谢大夫茫然,“虽然不是万能的,但起码也是全能的吧?”

    宇文弈莞尔,“你倒说说,我都能做什么?”

    谢怀珉想想,道:“陛下除了不能上天入地和生孩子外,也没啥不可能了的吧。”

    常喜一口气没喘顺,猛地咳了起来。

    宇文弈叹着气,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这你算是夸奖吗?”

    谢怀珉讪讪,“我这人很老实,不大擅长拍马屁。”

    常喜又是一阵咳。

    谢大夫出于职业本能很关心,“常公公嗓子不舒服?秋季天干物燥的,注意多喝水。”

    又转去对宇文弈说:“什么良药,都比不过三样东西养身,就是合理膳食,作息规律,和多多运动。陛下现在年轻还不觉得,等上了年纪,各种病痛一来,才知道后悔年轻的时候过度损耗身体。”

    宇文弈摸了摸他还年轻的下巴,突然说:“我最近发现你很容易疲倦,时常睡着。我放你那十天假,你到底有好好休息吗?”

    谢怀珉一时有点尴尬。

    她当然是不能同他说真话:自己身体里携带某罕见病毒,本来依靠药物以治,结果该药被她用来炼制鼠疫药上,她疲劳过度无药可依以至毒发?

    这是宫廷剧,又不是武侠片。而且说出a来还得跟着解释b,为了b又要提到c,那这一番故事是又长又臭没有七十集演不完。宇文皇帝愿意看,她还没那耐心说呢。

    信是早去了齐国,是给宋子敬的。她还不敢告诉萧暄,怕那后果。宋子敬不可能不管她,怎么也得再想一个办法。

    不过鼠疫的事瞒不了萧暄那么久,一旦他知道了……谢怀珉打了一个寒颤。她想到了萧暄那种痛苦的眼神。

    或者,他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爱她,但也会担忧而焦虑吧。

    三年了。她月月写信,告诉他她爱他,却是不敢去想,他还爱她吗?

    反正他也从来没有回过信呢。

    宇文弈看着谢怀珉自己都没发觉地在走神。他放下碗,没有出声打搅。

    谢怀珉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十分美。轮廓柔和,因瘦弱也显得尖尖的下巴,深深的若有所思的眼睛,抿得有点薄的唇。文雅秀丽的脸上始终带着一股倔强和坚强,笑容豁达却有些寂寞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