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

作者:靡宝

    小程终于得到许可,洗澡吃饭,然后休息了一宿。萧暄一直陪在谢怀珉身边,按照吩咐把糖水参汤什么的用尽法子灌到她的嘴里。

    谢怀珉还在睡着。

    萧暄无奈而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

    “你倒好,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果谢怀珉这个时候能听到这句话,睡醒了能做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扇他一个大耳刮子。

    谁说睡觉就是一种享受了?

    她睡觉极其痛苦,以至后来她病好后很长一段时间精神衰弱时常失眠多梦。此刻她在梦里就根本没有半点享受,混乱的物体和声音,不断变化的场景,扭曲的人和故事,惊悚的,诡异的,震撼的,许多宏大场景直逼好莱圬电影——魔幻恐怖的那种。

    另外一间房里,小程同宇文弈说:“陛下,那药下腹,很伤身体的。”

    宇文弈淡淡道:“无妨。”

    小程摇头,“您身上有宿疾,两症集合,真的对身体很不好。”

    “会死吗?”宇文弈问。

    “这倒不会。就是需要调养许久……”

    “那就行了。”宇文弈不以为然。

    小程摇摇头。

    他把自己关在药房里整整一天一夜,终于配好了药。

    药颜色褐红,闻着有股草药香。

    小程把药端过去,说:“陛下要忍住,服用后半刻钟就会难受。但是我得等到两个时辰后才能取您的血。取完血,我才能给你服其他药消除那疼痛。”

    药递过去,却被吴十三一把扣住。

    吴王眼睛通红。

    “阿烨。”宇文弈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吴十三不甘心地把手松开了。

    宇文弈接过冒着热气的汤药,表情平静如常,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气喝了下去。

    谢怀珉在凌乱的眼眠中一直感觉到阴冷和疼痛,那是自从这该死的烟花三月发作以来就一直伴随着她的不适感。并不是很剧烈,可是绵绵不断,非常折磨人的耐性。她一直忍着不说,因为知道即使抱怨了,也解决不了什么。每到忍不下的时候,就会想着法子抱紧萧暄,指望着用他身上的温暖来驱散自己的寒冷。

    可是现在她昏睡着不能动弹,偶尔有点意识,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有人——应该是萧暄,在照顾自己。可是痛苦难受却不能言语。

    越睡下去,就越觉得难受。呼吸不再顺畅,变幻的画面加快了速度,鬼魅一样的东西绕着她旋转。

    她觉得很痛苦,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不论是死是活,能给她一个痛快都好。

    可是没人能听到她的呼喊,在他们看来,她依旧是沉静地睡着,像个婴儿一样。

    一股冰冷的气息盘旋在她胸口,堵塞住她的呼吸。她在梦里这个异度空间里挣扎起来。

    空气,她需要空气。谁能来帮帮她!

    阿暄!阿暄!

    生命随着力气在消逝。眼看绝望就要没顶了……

    有人撬开了她的牙关,一口真气灌进来,给了她一点缓和的时间。

    她的知觉变得灵敏了一些,听到细微的说话声。

    “给她含住。”

    一个药丸塞进嘴里。

    “照我说的来……穴位和力道……听清楚了……”

    身子被扶起来。

    不陌生的程序。

    周身穴道按照特定的方式被点被拍被敲被打,酸、胀、麻、痒、疼,各种感觉混合交织着,随之而来的,是冷暖两股气息在身体里四下游走。

    那感觉非常的难受。

    气息又开始紊乱,她的呼吸急而短促。身上忽冷忽热,然后身体开始微微抽搐。

    可是即使这样,点穴的手还是没有停下来,按照指示,坚定地一步一步执行着。

    疼!

    好难受!

    她咬紧了牙关。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久到她几乎都要彻底失去神志,陷入黑暗深渊之中去了。

    然后她感觉到体内混乱的气息在渐渐归一,暖流将冷寒驱赶着,从身体各处往两只手上汇去。

    两手经脉处疼痛,被利刃划过那种。

    液体流了出来。那股阴寒也随着一点一点流了出去。

    体内奔腾几乎爆炸的气息没有了,她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旋转闪烁的画面消失了,鬼魅不见了,转移扭曲着的人和事也退隐了。梦里的世界恢复了黑暗。

    安详平和的黑暗。

    这才是真正的梦境。

    随后还有人捏着她的下巴,一口一口给她灌着各种味道的汤药和补药,往她的嘴里塞着大大小小味道不同的药丸。最后头上身上插满了针,估计此刻像个刺猬一样躺在床上吧。

    没有了噩梦,觉便睡得舒服了许多,这才是真正地得到了休息。

    阳光照在眼光上,暖暖的。

    试着睁开眼睛。

    一片白花花的,阳光,树影,秋花。

    原来窗户开着。

    不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张开。

    慢慢适应了光线。

    还在原来那间屋子里。摆设也并无变化。只是这才发觉,屋外的枫树叶子,怎么一下就红了大半了。

    谢怀珉动了动手脚。虽然还是很虚弱无力,可是那股阴冷和酸涩已经没有了。手腕处包扎着白布,是当初放毒血之处,也不疼,不知道上了什么药,散发着一股清香。

    她慢慢地坐起来。

    风从窗外刮进,吹拂着窗帘和纱帐如梦幻一般荡漾着。

    她看到床脚临时放置的一张床榻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柔软的笑。

    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一点一点走过去,坐在床边。

    那个人沉睡着,许久没有修剪的胡渣,憔悴疲惫的容颜,一直紧锁着的眉头。散乱的头发里,竟然可以看到几根白丝。